第44章 風季 她說她從未愛過他

滿心憧憬開始, 黯然慘淡收場。

誰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聞漠北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在網上被罵成了狗,他竟是一句話都沒反駁。

一、句、都、沒、有。

出事的那天圍上來的人很多, 跑完賽道的姜橙, 大喊大叫,跺着腳,像個瘋子。

......

董川輝背靠着身後的椅背, 兩只胳膊搭在兩旁的扶手上随意往下耷拉着,盯着對面松散坐着的人不放。

辦公桌上淩亂的鋪滿了照片, 照片上都是同樣的兩個人,女的穿着白色休閑運動裝,男的身量高大,是他們連日來的調查對象。

Kiven。

照片上是他們進咖啡店,交談,喝咖啡, 到最後告別的整個過程。

全是正面照, 很清晰。

桌角的最右邊臨窗的位置, 放着另一張照片, 雖然是同樣的兩個人,但是衣服不一樣, 顯然不是一次拍的。這張照片上女孩兒穿着黃裙子, 被男人護在懷裏, 下着雨, 霧蒙蒙的一片,女孩兒背對着。

兩人再熟悉不過。

一看就是,關系親密。

這張照片。

單單聞漠北,就看了不止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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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從沒想過董川輝的那句玩笑會成真。

“你早就知道了, 是麽?”辦公桌後面坐着的聞漠北穿着白襯衫,松松散散的解了兩顆扣,露出一截勁瘦的鎖骨。迎着窗臺太陽光撒過來的側臉,臨近眼角地方,清晰入眼的是一塊指甲長短的血口。很深,鮮豔的很。尤其趁着他那冷白的膚色,那點紅便愈發的妖冶。嗜血。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妖魔。

聲音微啞透着壓抑。

“不是,”董川輝實話實說,“後來這些照片是我們比賽回來途中,有人發給我的。”

“誰發給你的?”聞漠北聲音凜冽發冷,咬出的每個字都能令人心頭一顫。

“不知道。”

“……”

空氣驟然凝聚,董川輝有股錯覺的一瞬,就覺得面前坐着的男人,似乎此刻對誰都充滿了懷疑,看過自己的目光都透着薄涼,目光都泛着殷紅,他慌的立馬又說:“是真的匿名,這是發來的原件。”說完他索性劃開手機屏幕,順着桌面推滑到了他的面前。

對面坐着男人看過來的目光稍緩,并沒真的去看手機,轉而問:“那你比賽前,激動着要給我說的事情是什麽?”

“哦,”董川輝先應了一聲,稍稍欠了欠身,換了個姿勢,“那個啊,”說着深出一口氣,“跟眼前這個來比,不值一提。”

“什麽事?”但是聞漠北并沒有打算放過。

“就,”董川輝頓了頓,啧了一聲,擡手指了指桌面上照片裏的男人,“我查到了他的中文名字。”

聞漠北蹙眉:“叫什麽?”

“陳漠圍。”

“陳、漠、圍。”

“有點巧。”

“跟你名字重了一個字。”

“不過他幾乎從沒用過,他用慣了英文名。”

“了勝于無而已。”

“不過,你看這張照片的側臉,”董川輝說着推了一張清晰的,到聞漠北跟前,“看着跟你還竟有幾分像。說不定你倆前世是親戚。”為了調節氛圍,他特意将話說的俏皮了些。說完自認為可笑的,董川輝還獨自笑了兩聲。

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可聞漠北這樣的反應,他是第一次見。

聞漠北:“……”

可他不知道在聞漠北聽到那個名字的第一刻,心就被給了重重的一拳。

陳、漠、圍、

看着跟你側臉有幾分像。

聞漠北瞳孔徹底鮮紅一片,仿佛能殷出血似的,比剛剛更甚。

陳、漠、圍?

漠、圍?

-“你叫……陳漠北?”

-“我不姓陳,我姓聞,聞漠北。”

-“漠北,名字真好聽。”

漠北哥哥,她盯着自己,癡迷笑的像個小傻瓜。

“你的清晨鳴鐘起,我的美夢方少時。”

Kiven是土生土長的英國人。

她入職申請表上随手的一個簽名。

陳漠圍。

她車子裏寶貝又金貴,底部刻着字母“K”的小黃馬......

聞漠北像是突然被什麽遏制住了咽喉,呼吸都不能夠。

迷妹?

呵!

“你很像一個人。”

“誰?”

“不告訴你。”

記憶零零碎碎的不斷拼接,他每呼吸一口,心都是顫的。

話都不能夠說出口。

她騙人,怎麽可以騙的這麽冠冕堂皇。

騙的他,毫無招架之力。

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聞漠北偏過臉看外邊刺眼的太陽光,可能看的時間過長,眼前蒙蒙一片五顏六色,兩眼發昏。

薄唇輕啓,鳳眸微眯,妖冶的朱砂紅痕,像一道扯開永不會愈合的口子,塗開,奢靡。時時提醒着,他的愚蠢。

......

“你覺得,技術部那邊,都沒什麽問題是嗎?”

半晌,他問了一句話。

聲音也是涼的,淡淡的,風一吹就散。

董川輝從未見過這樣的聞漠北。哪怕當年程陽遠走別國,傷的,都沒這麽深。

董川輝盯着桌上的照片,一問一回,“倒也不是完全沒疑點,有兩人我已經辭退打發走了。冤枉與否,我也沒心思去查,凡是可疑,我都讓走了。冤就冤去。他媽的,不行全攆走。不信這個邪。”他說着鼻息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說話間視線再次落在了桌上的照片,“鐘姑娘......那天從賽場離開,除了給你發了短信,告了別,又聯系你了沒?”

“她——”

“你有查到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認識的嗎?”聞漠北目光突然淩厲的轉過來。像是突然就想到了這裏。

“Kiven上高中,高中時期就在鐘姑娘家裏寄宿,他們、早就認識。青梅,竹馬、”

嗤的一聲,聞漠北扯着嘴角竟是笑了。

青梅、竹馬。

多麽諷刺。

“你從哪兒查到的?”

“平城高中那一屆——還有——”

“行了。”聞漠北卻是又直接打斷,将桌上照片用黏膩着濕膩的手掌心直接歸攏,然後一揮,盡數丢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到此為止!”

他什麽都不再想知道。

他欣賞Kiven,能力,才華。

可查來查去,牆角沒挖成,人家,反倒是,插了自己一刀。

呵!

還是借刀。

插在了心窩上。

鐘寒煙到家的那天,很狼狽。

這個家從來都是空蕩蕩的,沒這麽多人過。第一次這麽多人,卻是因為楊琴發了瘋。

她發了瘋。

發了瘋。

甚至連鐘亮都回來了,她的好爸爸呢。

應該說是,罪魁禍首吧。

鐘寒煙看過去的眼神都是淡漠的,鐘亮清了清嗓子,偏過了頭。

“你回來做什麽?”鐘寒煙到底是沒沉住氣,兩步走到他的跟前,“親眼看她去死嗎?”

“煙煙,”拉他的,是她的外公楊直為,“乖。”

“您拉我做什麽?”鐘寒煙聲音很大,“難道該死的不是他嗎?”

“他們,早就離婚了的。”

“......”

該來的,終究要來,想瞞也瞞不住。

“那時候你太小,原本就受了不少的委屈,所以就一直瞞着你。現在你也大了,該知道了。鐘亮他,早就另有家室了。執迷不悟的,是你媽。”

“......”

任旁邊再過喧嚣,鐘寒煙耳根都冷清的像是秋風過境一樣。

單薄的身子,仿佛經不住風吹,一下就能吹倒。長長的頭發及腰,淩亂的幾根挂在耳後,貼着臉頰。

黏在她下颌處的濕膩上。

“離婚怎麽了?”

“離婚了他就能擺脫的一幹二淨嗎?”

“姥爺,您老了糊塗了,但我不是個傻子!”

鐘寒煙沖上去揪住鐘亮的衣領,歇斯底裏:

“你配結婚嗎?”

“你也配是個人?”

“你算是個人嗎?”

“你在我眼裏就他媽是一條狗!”

“不,你連狗都不如!”

“煙煙!”

楊直為聲音蒼老,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上去拉了拉她。

“乖。”

“你該懂事了。”

旁邊不少鄰居沖這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聲音頗近的落入了鐘寒煙的耳中:

“有這麽一個女兒也是糟心。”

“可不是,都十七八了。她媽病成這樣都不知道。”

“經常逃學,也是操不完的心。”

“楊琴也是命苦。”

“哎,可不是、”

“不過沒事,她家有錢的。”

“有錢又能怎樣,孩子不成器。”

“......”

“......”

鐘寒煙木然的像是一面雕塑。

風都靜止了。

......

來來往往醫護人員拿着鎮靜針,長長的管子,裝着冷冰冰的液體,藍色的,淡淡的,針很長。

往屋裏走。

屋裏那個發瘋的女人,叫的很大聲。

鐘寒煙一陣耳鳴到頭要炸裂。

她覺得自己,什麽都聽不到了。

世界,也終于清淨了。

生活一旦揭開的是哭臉面紗,仿若想讓它再笑起來,就很難。

鐘寒煙以為自己長大了,終于可以不受鉗制,從那一灘淩亂泥濘中脫身而逃的時候,從沒想過這一切竟是早已布好的溝壑,每踏一步,只會陷的更深,逃無可逃。

之前她小,可以叫,可以吵,可以鬧,可以肆意而為。

可是現在她大了啊,大家都覺得她應該懂事了,甚至,最疼愛她的外公,也這麽認為。

不該再胡鬧,需要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應擔起這一切。

甚至自己,也開始妥協。

如果不是她的肆意,但凡她這些年聽話一點,或者楊琴過去喊她的時候離開極光,那楊琴就不會發瘋,極光也不會遭遇重創。

她,是不是真的有罪?

如果有人能早點告訴自己這一切該多好,她會早早的認命。

他們以為的為自己好,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要。

天黑了,人散了,門外是一條孤零零的大街。

門口高高挂起,壞掉的那盞燈。風一吹,叮當的響。似乎招搖的在說:看吧,永遠都不會有人讓我變亮。

鐘寒煙孤單的立在門邊,身後是富麗堂皇的獨棟別墅。裏面很安靜,楊琴在睡。醫生說,按時吃藥,別讓她受刺激。

心理醫生說,楊琴之所以那樣做,是對所有出現在自己女兒身邊的男性,都有敵視。她在保護女兒。

她潛意識裏,不想女兒成為她那樣的人。

她是愛她的。不會傷害她。

鐘寒煙想說,傷不傷害的,還重要嗎?誰叫她是楊琴。

她是楊琴啊。

但她沒說出口。

不然,在該懂事的年紀。

又會被說不懂事。

鐘寒煙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在外邊,立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背影單薄的,仿若風一吹就倒。

在夏秋交替的季節,這個時間段,太冷了。但她又不想回去,于是偏過身子往房子下面伸出的屋檐處挪了挪,像是這樣就能暖和一點似的。

雖然依舊遮不住風,擋不了雨。

鐘寒煙退着步子,下意識的目光往旁邊側了側,于是就那樣看到了聞漠北。手裏被她無意間捏在指尖的一片樹葉,轉眼便被她下意識指尖的輕輕蜷起而折斷。

樹葉被風幹的厲害,脆生生的,殘渣刺手。有點疼。

安靜,寂靜到可以聽見呼吸的夜晚,那響動,被放大了數千萬倍。

她不知道聞漠北是什麽時候立在那裏的,就那樣直直的對着她,立在那。他沒靠牆,兩手抄兜。手臂纏着白紗布,腿部也是。眼尾的紅色血口,妖冶憾人。不包紮,不處理,那是會留疤的,鐘寒煙想。

可是她現在覺得,自己連想都沒立場想。

距離有點遠,鐘寒煙卻是清楚的能感覺到他盯着她看。

“Mot的kiven,你們很熟,對不對?”聞漠北先開的口,聲音沉的像是落入浩海深淵的一塊落石。

鐘寒煙沒想過他會突然問這麽一個問題,八杆子打不着的問題。讓她出乎意料。“認識。”

距離半天前的那場嘶吼過後,她便再沒開口說過話。

再次開口,聲音都伴着沙啞。

其實,她也從來沒打算瞞着,因為是私事,也從沒想過去提。

此刻,更是無力追究他怎麽知道的這些。

不過想想,極光距離Mot那麽近,她與Kiven也見過面。

幾不可聞的,遠處灰暗燈光下,她聽到一聲喉間溢出的輕笑。

諷刺的笑。

聽着有點刺耳。

“煙煙,你說......這次的事故,你有沒有責任?”

緊接着,他終于步入了主題。聲音很渙散,像是最後的柔情缱绻。

該來的,終歸是要來,鐘寒煙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有。”

“誰的錯?”

“我的。”

一問一答,銜接的剛剛好。

沒有一點停頓。

哪怕是一點。

聞漠北都有想過,哪怕,一點。

也好。

可她回答的,甚至有那麽點,迫不及待。

誰的錯。

我的。

呵。

“這件事,你可不可以,先不追究呢?”

聞漠北嗤笑,這樣的話,她怎麽還能說的出口?

“那樣的心,為什麽要長一張,這麽美的臉呢?”他想給冠軍,原來人從不想要。

哪樣的心?

哪樣的?

心?

鐘寒煙竟是張不開口去問。

睫毛輕顫,她害怕,再開口,會變了音。

聞漠北話不多,轉身沒入黑暗。

但是他沒走。

兩相對立。

鐘寒煙,盯着他的背。

寬厚的肩背。

他們距離不算遠,周邊靜的出奇。

聞漠北從喉間溢出的聲音,像是帶着鈎子。能夠在人耳邊,牽扯不散。

“那煙煙你,從開始、到現在,有沒有一點,喜歡過我?”

從開始。

到現在。

你有沒有一點。

喜歡過我?

鐘寒煙指尖蜷縮,将殘留的樹葉渣碎更加深的黏進肉裏。

要怎麽說呢?

一度想要的東西,總會在不合時宜中出現,并錯過。

一個,兩個。

“……沒。”

鐘寒煙的聲音很輕很小。

卻能清晰入耳。

簡單一個字,像是一把利劍,絞在心尖。

血肉一片。

遠處立着的人,再沒了聲音。

久到,如果你不是眼睜睜的看着那寬闊的脊背,會以為,人已經走了。

半晌,那身型晃了晃,似是擡腿走的瞬間,丢下最後一句話,音調冷冽,裹挾着冰刃:

“這件事,想我放過你,從今往後,那你最好,再不要在我眼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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