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風季 她沒有心
他們最終也沒找到聞漠北, 到最後是聞漠北主動聯系的大家。
鐘寒煙見到人的時候,是在賽車檢測中心,裏面賽車發動機的聲音嗡嗡嗡的很吵, 聞漠北一臉倦容, 仿若整晚沒睡。強打着精神。
看到門口尋來的鐘寒煙和董川輝,主動拖着步子去靠近。
而此刻鐘寒煙手機恰巧在衣兜裏震動個不停,她想着可能會是其他隊員關心這邊情況, 就摸出手機轉身出去,接起了電話。
因為在裏面她根本聽不清。
聞漠北斜過目光看了一眼轉身出門的鐘寒煙, 接着站定在了董川輝的面前。
“橙子賽車出了點小毛病,”他先開的口,聲音透着一絲沙啞和難以掩飾的疲累,話語間故作的輕松,“不過沒事,已經做了應急檢修, 等下排位賽換我來開那輛車, 權當磨合了。”
“他們同意嗎?”董川輝沖裏面組委會的檢測人員擡了擡下巴。
“都說是小問題, 自然是同意了, 目前在他們的質檢合格範疇之內,沒事。”聞漠北沒說他簽了事故約。
可棄賽, 又是觸犯規則。
這可是大家努力很久, 盼了很久的比賽。
姜橙是主力, 只能他來開。
董川輝鮮少的沒再說話, 他怎麽會看不出來,聞漠北瞞着些話沒說?
原本找人就消耗了不少的精力,他直接撈了撈褲腳靠牆蹲在了旁邊。目光盯着眼前的另一面牆,來了個深喘。
“沒事, ”聞漠北兀自扯了一個牽強的笑,“有我呢。”
董川輝依舊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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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車出了問題,鐵定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明明出發前都還好好的。
他們那麽謹慎。
可他們還知道,即使追責,也必不是現在。
聞漠北順着董川輝蹲着的入口處往外看,卻是沒看到人。擡腳往外走,剛巧迎面姜橙跑着過來了,嗷嗷叫着:“哎呀隊長,你可把我們給着急壞了,出什麽事兒了?馬上排位賽,再不過去,那邊指示燈都要亮了。”
“你從那邊過來的時候,見煙煙了嗎?”
姜橙被問的愣了下,方才緩過來神,“見了呀,”說着手往身後來路的拐彎處指了指,“接着電話往那邊休息區去了。”
聞漠北哦了一聲,便沒再多問。
擡起手腕垂眸看了眼時間,接着扭頭看了眼董川輝,此刻他人已經立在了那裏,“走!”聞漠北轉身,幾步便在鐘寒煙所去道路相反的拐彎處隐沒。
那裏,是主賽場。
全球賽車一級方程式錦标賽單單開幕式就博足了人的眼球。
圍繞賽場堆成一排的煙花,還有比賽中心場區的擎天五彩音樂噴泉,成為一道獨特靓麗的風景。
來自世界各地的比賽贊助商,将産品在超大液晶顯示屏上輪流播放,甚至賽道圍欄貼的巨大橫幅,甚至休息場區拉的超長橫幅條,或明或暗的,将廣告打的滿天飛。
跑車品牌,體育用品,車載用品,官方飲品,衍生潮牌,等等等等,五花八門。争相蠶食這龐大的流量。
排位賽即将開始,來自世界各地的車隊及車手已經就位,比賽持續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圍繞賽道十二圈。按照成績優劣來排名。
極光向FIA提交申請,95號賽車手同97號賽車手交換賽車。
95號是姜橙,97號是聞漠北。
已獲批準。
比賽起跑線一溜煙的賽車排成了一排,整裝待發。
聞漠北右手摸向頭盔的左側耳邊,緊了緊安全環。準備開始暖圈。
車子都已經發動。
聞漠北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後背衣服上貼着一個大大的數字97。眼看着不遠處一盞一盞的燈開始亮起,像白晝突然亮起的啓明燈。盞盞,都不能錯過。車子發動機嗡嗡嗡的聲音不算小,他帶着厚重的頭盔,甚至裏面還有一層護鏡。
最後一盞燈亮起,聞漠北也是賽前的最後一眼,将目光輕掃了一遍觀衆席。
随即收回目光。沒做任何停留。
五盞燈同時熄滅。
而聞漠北在出發的前一秒車子自動熄了火。
車位被規則順排到了最後。
觀衆席位上一角處傳來一陣遺憾又擔憂的輕哎。
那裏坐着極光的粉絲團。拉着橫幅。
賽道解說員已經就位。
國內網絡平臺實時賽況直播已開啓,彈幕此刻也已經刷的起飛:
[卧槽!極光怎麽回事?]
[不知道賽前臨時換車是大忌嗎???]
[賽車圈幾年來最大之迷惑行為]
[國際比賽,這麽任性的嗎,賽前功課都怎麽做的]
[期待了一年的比賽了,就這?]
[聞漠北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
解說員A:“雖然97號出發前一秒賽車意外熄了火,但是就目前的暖胎情況來看,整體還是不錯的。”
解說員B:“對對對,整體駕駛技巧方面也看的出來娴熟的很,看的出來,只是個小小的意外。大家也不必這麽——”說着幹笑了兩聲,像是替車手在打圓場。
聞漠北手心泛了點黏膩。
望向前面的目光如炬。
“漠北怎麽開的姜橙的車,搞什麽呢?”程石坐在賽場專屬極光的後勤區域,盯着面前實時直播的超大液晶屏,稍稍偏頭問緩步走過來這邊的董川輝。
“你把技術部所有工作人員的名單給我調出來,包括內勤。”董川輝坐下,卻是話不對題。“還有他們的入職資料。”
“賽車出了什麽問題?”依照程石入行多年的洞察力,他很快瞄準了症結。
董川輝依舊沒搭他的話。
“比賽完我整理整理,發給你。”程石也沒多問。
“程石哥,”董川輝幹巴巴的扯出一點笑,稀疏的頭發今天被他梳的明亮亮的,貼着頭皮,偏過臉問了他一個與比賽毫不相幹的問題,“程陽跟隊長沒能在一起,你覺得問題在誰?”
誰都知道,程石在極光,是個稍顯尴尬的存在。
但是從沒人提。
如果不是這件事。
董川輝發誓,他也永遠不會提這個令人敏感的隐晦。
還是對着當事人。程陽的親哥哥。
衆人皆知,他們兩兄妹,沒父沒母,相依為命。
而,長兄如父。
鐘寒煙剛出現在聞漠北身邊沒多久,走了兩年之多的程陽就回了國。
大家的眼睛,都是澄澈清亮的。
“你恨隊長嗎?”沒等到程石開口,董川輝問題又抛出了一個。
程石喉間像是梗着什麽,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牽強的扯了扯嘴角,不算年輕的臉上泛起了褶。
“我要是給你說,我沒有絲毫的介懷,怕是打死你也不會信。我自己首先都不會信。”
“程陽最好的青春裏,都是他。你說?”他将問題抛給董川輝,但是也并沒有想他回答,“程陽要強,當年那是喜歡的不得了了才會去追。她不算是那種事事都會主動的女孩子,我了解她。”
“但是恨也稱不上,感情的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就算是她的哥哥,也不能左右。”
“他們性格合不來,分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肯定是希望她好了。”
“我這次喊她回來,目的也不單單是想她留住什麽。只是想她有這麽一個機會,不至于以後遺憾。”
“她現在生活也挺好的,我們前天剛通了電話,說有個男孩子在追她,她可能要真的開始新的感情了。”說到這裏程石笑了笑,“小丫頭還說,被人追的感覺真好,呵呵呵——”
程石話變得很多。
追人可太辛苦了。
但,程陽電話裏,最後的這句話,程石沒說。
他的妹妹,原本就應該一直這麽高傲着。
董川輝嘴角淺笑,擡眼瞄了一眼大屏幕,賽場暖胎圈已經跑到了最後一輪。接下來,就是正式賽。
接着他騰的一下起身,往賽場前面不遠處的車輛護理站走。仿若剛剛的話,也不過就只是聽聽。
走了兩步,頓下腳,接着轉身沖身後依舊坐在那裏,盯着大屏幕看,卻又像是沒盯着看的程石吆喝了一聲:“嘿,走了哥們兒,等下賽車過來可能會需要換輪胎了,沒你這師傅在旁邊盯着,那群小崽子我可真是不放心。”
程石聞言先是低頭沉笑了聲,接着偏過臉看了眼人,随即起身跟了上去。
正式起跑,是在十五分鐘之後。
聞漠北車子在剛剛突然熄火了那麽一下之後,暫時還沒出現別的狀況。這是件好事。
五盞燈一盞一盞的逐個亮起,然後緊接着全部熄滅。
一排賽車出發駛出,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閃電。
人頭攢動的入場口,從裏面跑着出來一個小小的身板,指尖摁着手中握着的手機屏,泛了白,仿佛要生生的摳進那手機裏面一樣。
場中觀衆臺熙熙攘攘的喧鬧聲和賽場嗡嗡嗡的賽車發動機聲,遮蓋不了一遍一遍,回蕩在她耳邊的,剛剛的通話:
[煙煙,不要恨媽媽,媽媽都是為你好。]
[當年的Kiven,今天的聞漠北。]
[他們不是好人,他們接近你,不是好人。]
[所以,我幫你趕走了Kiven,今天的聞漠北,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煙煙,不要找男朋友,真的。]
[你有媽媽就夠了。他們不是好人。]
[我傾盡全力找人動了聞漠北車子,呵呵,我幫你。]
......
鐘寒煙聽着,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苦苦尋求的當年的真相,被自己親愛的媽媽一天這麽輕易的給說了出來,以這種方式,她崩潰的想哭。
但是她也聽出來了一點不正常,楊琴瘋了,她之前只是覺得她不正常,但是此刻鐘寒煙隐約覺察出來了什麽。
就在剛剛,楊琴挂了電話,鐘寒煙抖着手,連忙撥通了另外一通電話,什麽真相,此刻似乎已不怎麽重要。電話嘟的響起,對面穿過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鐘寒煙顫着音,“外公,”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不會去打擾一個她最親近的老人,“我媽媽好像瘋了,她可能需要一位心理醫生,”說到這裏,鐘寒煙依舊覺得不對,“不不,您找人先看着她吧,我怕她會出什麽事。”
鐘寒煙的外公楊直為,是一位年過七十的老人,滄桑的聲音,先是咳嗽了幾聲:“是煙煙啊,你都知道啦!”
你都知道啦!
都知道啦!
知道什麽?
鐘寒煙腦中像是閃過一道晴天霹靂。
楊直為的一句話,信息量巨大,似乎他并不意外。
“她十多年了,哎——愛錯了人,能怎麽辦呢?委屈了你,也委屈了她自己。她有心理醫生的,沒事,你先別慌,我等下給李醫生打個電話。外公知道這麽些年,你委屈,但是,你媽媽她......愛你也是真的。被你爸爸逼瘋,也是真的。姑娘,你大了,所以給你說這些,你想開點。你媽媽執拗,掉了坑,也不願往外爬。你——盡量在跟前先順着她,不要刺激她,她真的會做傻事,知道嗎?”
知道嗎?
鐘寒煙鼻頭酸澀的很,心間上仿佛放了一把千斤重的石頭,壓的她喘不過氣。
為什麽會是這樣,斷了通話,她足足愣在那裏,半個小時。
小時候媽媽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外婆外公時常出現安慰自己。
她只是覺得自己的爸媽,不該生下她。
而如今,她依舊這麽覺得。
将她拉回現實是一聲尖銳的煙花放響的聲音,鐘寒煙這才想起剛剛電話裏,楊琴似乎說了什麽“幫她動了聞漠北的車子”
動了車子???
動了車子!!!
鐘寒煙是一路小跑着從休息去到賽場的,賽道上一輛一輛的賽車呼嘯而過,她看不清那輛坐着聞漠北。
她着急的想哭。
手指握着手機,擡頭看過遠處跟拍賽場情況的大屏幕就繞着賽道周邊開始跑,邊跑邊喊,她不懂什麽規則,但她只想聞漠北此刻好好的停下,好好的立在賽道外邊,離開的那輛賽車遠遠的。
周邊的聲音太過嘈雜,她的呼喊很快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沖散。
風馳電掣的賽道,閃過一個身影,97號大大的印在他的背後,不過也只是那麽一下。
瞬間便又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無助到豆大的淚滴往下掉,想着去找極光的休場區,但是越是着急越是出錯,她根本就已經追着車子迷了方向。哪裏知道哪兒是哪兒。
賽場的解說員用着她聽的不甚明白的語言說着一串的字母,每一個字母她聽着都不像是好事。
她盯着大屏幕賽道裏的賽車,一圈,兩圈,接着眼看着一輛偏離了賽道,往一邊開去——
觀衆席不少人也已經站了起來,賽車速度快的驚人,她同其他人一樣,是親眼看着事故一點一點朝着不可預期發生的。
觀衆席下面已經跑過一行人去賽道那裏,鐘寒煙腿發着軟,毫不猶豫的跟上。
別人問她是做什麽的,她不理,就只是跟着那群人,穿着白色的大褂,一看就是處理意外事故的。
不會錯。
賽道廣播一遍一遍重複着一個名字,縱然說的英文,她也聽出來了聞漠北三個字。
鐘寒煙大腦一片空白,周邊都仿若寂靜的全然不存在,兩只腳就只是跟着前面的穿白色衣服的人走,走到腿腳發麻,穿過一層又一層的人流,她終于看到了一輛傾覆的賽車,旁邊穿着賽車服的男人勾着身子抱着腿。
他起初沒動,鐘寒煙覺得自己呼吸都沒了。
直到人員上去的時候,躺着的聞漠北方才翻轉了身,透着一層頭盔的保護罩,他像是沖過來醫護人員笑了笑,淡淡說了句什麽,瞬間讓鐘寒煙捂住了嘴。
此時極光的工作人員也已經到達,鐘寒煙邁着步子剛要上前,手中的手機又是震動起來,她淡瞟了眼來電顯示,原本想要忽略,但是在看到那一串熟悉的號碼時,毫不猶豫的退身出了人潮,接起了電話。
剛剛的叮囑猶在耳邊:不要刺激她,她真的會做傻事。
聞漠北腿上鮮血染透了衣服,甚至草地,原本在看到鐘寒煙過來的時候,雙目是閃着光的,但瞬間便又暗了下去。
她毫不猶豫的轉身走了,像是只是淡定的過來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