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初晴 他把人弄哭
檢測數據在鐘寒煙的預料之內, 很準确,沒什麽誤差。
結果出來之後,聞漠北當即便将另外的幾輛車子, 也裝上了設備。
午飯在養護中心不遠處的一家飯館随便吃了點, 然後下午時間,他們在會議室,開始忙起了複盤會。
鐘寒煙被晾在一邊, 閉目養神,無所事事。
而且她也不想動, 坐着都開始變得不滿足,開始想着如果有個能躺的地方就好了。
她是真的難受。
極光在海城的這個賽車養護中心,說白了,跟之前邵城的俱樂部基地差不多。
但是比之前的更完善。
技術部門和簡易的賽車道這裏都有,不像之前的技術檢測實驗等等都在練車場,距離基地太遠。
午後陽光有點好, 鐘寒煙惺忪着雙眼睡意漸濃。想着四下沒人, 也不管那樣靠着椅子舒服還是不舒服, 就直接閉眼睡了。
而且這一睡, 就睡得很沉。
沉到,四肢像是被捆着似的, 想醒都醒不過來。
将她徹底從睡意中拉扯出來的是不遠處隐約傳來的通電話聲音:
[你在哪兒呢?]
[行, 那你在那等着吧, 我過去接你。]
[從這邊崇福路到你那邊最少也要一個多小時吧, 這個時間,路上肯定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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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那邊有家西餐廳,就在你站的地方對面,看見沒?可以去那裏吃點。]
[行李多嗎?]
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麽, 說話的男人笑了笑。
[行,那我等下就過去。]
從鐘寒煙聽到他通話的聲音,到這通電話結束,聞漠北的語調都是很溫柔的。
別致的溫柔。
他收起手機轉過身,就看到了已經從椅子上醒來的鐘寒煙。
“你醒了?他們幾個都已經回去了,你等下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送你回酒店。”
邊說邊拎着腕間的外套往這邊走。
鐘寒煙這才發現,天都已經暗了下來,竟然就這樣睡了一個下午。
“哦,沒事,我回酒店。”
說着起身一并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将近晚上六點,然後突然糟糕的想起來跟宋之楊約了讓人過來辦理房卡的事情。
她忘了,忘得幹幹淨淨。
慌忙看了眼手機,可惜并沒有電話打過來。
鐘寒煙皺了皺眉。
“走吧,我車子在門口停着。”
聞漠北經過鐘寒煙,丢下一句話。
鐘寒煙從椅子上拿過包,連忙跟上。
回到酒店,去過大堂詢問一遍,鐘寒煙方才知道宋之楊根本沒有讓人過來。
她有點氣急的再次跟他通了電話,結果就是給敷衍了一句忘了,明天吧。
鐘寒煙自認脾氣算不上好,但是能忍。
可能是生理期的緣故,此刻,她突然就有點忍不了了。明明自己也忘了。
但就是忍不了。
電話被挂斷了,她重新往回撥,背後有人輕拍肩膀,讓她轉身看過去的神情都透着不耐。
她不知道竟是聞漠北。
她以為他早走去接人了。
“給,你的房卡。”
他手裏拿着一張房卡,遞到了鐘寒煙的眼皮底下。
鐘寒煙放棄電話沒再撥,伸手接過房卡,略顯疑惑的問:“你可以補辦?”
“嗯,老板是舊識。剛剛說明了下你這邊情況,他給通融了一下。”接着從口袋裏又摸出來一張房卡,“這是我房間的,你行李箱不還在那裏的麽,你自行開門取出來就行。”
聞漠北今天穿了一件風衣,說着他從另一側邊口袋裏摸出來一盒煙,抽出來一支咬在了嘴邊。急匆匆的邊往門口走邊沖鐘寒煙交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鐘寒煙愣在那裏看着他急匆匆的奔向停在夜色中的車邊,看着車子啓動,看着車子一點一點走遠。
她知道。
他接人去了,還是個女人。
......
早上事情多,而且走的急。
聞漠北卧室的被子她都沒來得及疊,淩亂的躺在那兒。
見證着什麽,卻又像是什麽都見證不了。
鐘寒煙上前将被子疊整齊,一眼便看到了昨天晚上聞漠北特意出去給她買的消炎藥。
早上沒吃,中午也沒吃。
額頭的擦傷有點疼,還有點發熱,鐘寒煙拿過消毒的藥水和棉簽跑到了洗手間的鏡子前面。
創可貼沒遮到的部位已經有點泛紅,一看就是想發炎的征兆。她連忙将創可貼揭下,然後用棉簽沾了沾消毒藥水,清了清傷處。
然後決定就這樣了,反正是晚上,又沒人看。用創可貼遮着不見得好得快。
鐘寒煙又給自己接了一杯水,把藥給吃了後方才拉着行李箱離開了他的房間。
鐘寒煙住的房間整體格局不太一樣,但其實大同小異。很整潔,很幹淨,條件很好。
老板這次應該沒少破費。
這個地段,這個酒店招牌。
因為頭上擦傷,她依舊是沒辦法洗澡,進去淋浴間只是稍微擦拭清潔了一下。
換了身衣服出來,鐘寒煙準備過去酒店的餐廳,吃晚飯。
走出門,她捏着裝在口袋裏,聞漠北給她特意補辦的那張房卡。
指尖捏得有點發緊。
他特意關心,補辦的房卡。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生理期,胃口原本就很差,吃了那麽一點就感覺飽了。
鐘寒煙看了眼手機,黑着屏,沒有絲毫動靜,躺在餐盤的右手邊。
一頓飯下來,她看了不下六次。
沒人給她打電話,也沒人發短信。
然後一直到深夜,電話依舊沒有動靜。
她拿着他的房卡。
聞漠北,徹夜未歸。
再次見面是第二天的午飯後,在極光的車輛維護中心。
鐘寒煙拿着一份資料在他們的會議室同幾個技術在講解使用說明,聞漠北就那樣推門進來了。
一副沒睡好的樣子,泛着濃濃的倦意,沒精打采,後腦勺還不受控制的支棱着幾根頭發。
穿着一件夾克衫。
光從他後面打開的門縫透過來,浮浮漂漂的塵粒繞在他半邊臉旁,純粹的光影裏,眼邊的那道紅色印痕尤為凸顯。
那張臉也像是被封了層濾鏡,更絕烈。
鐘寒煙不得不承認她是喜歡這張臉的。
大多數人應該也都會喜歡。
旁邊極光的技術打趣兒了幾句:
“隊長,昨晚幹什麽了?困成這樣。”
“靠,幹什麽會給你說?”
“約會了吧。”
說完幾個人嘿嘿嘿的笑起來。
他們幾個大多跟鐘寒煙不熟,只知道她是合作公司過來做技術支持的。
聞漠北沒搭理他們,進門徑直過去茶臺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隊長,午飯吃了沒?沒吃的話,我讓小胖出去給你買點回來。”
聞漠北一杯水下肚,這才将目光往實驗臺這邊招呼,似乎也是這個時候方才注意到鐘寒煙的存在。
“沒事,你們忙吧,我等下自己去買。”
聲音有點沉,帶着點沒睡好特有的鼻音。
喝完水放下杯子就又向門口走了,仿佛過來這裏,就只是口渴,為了喝那口水。
鐘寒煙放下手裏的資料,在聞漠北未出門前跟了過去。
“聞先生,我有點事找你。”
聞漠北擡手用襯衣袖口随性的擦了擦嘴角殘留的一點水漬,偏臉扭頭看過跟上來的人,哦了一聲,“行,是簽合同的事情吧,文件帶了嗎?”
鐘寒煙幹咽了下喉嚨,将手伸向包裏,一邊往外拿一邊回:“帶了。”
“這樣,你去會議室吧,在那等我,行吧。”聞漠北沒打算此刻看,接着抹開一個客氣的笑,“沒辦法,我太餓了,想先去吃個飯。”
接着沒做停頓,反手關上了門。
似乎的确是自己不長眼色了。
但是她又怕人走了就不再回來。
“鐘小姐,會議室就在隔壁。門頭挂着牌子呢。”
鐘寒煙身後的一名技術還好心的用手給她指了指方位。
鐘寒煙抿開嘴笑,道了聲謝。
會議室很大,鐘寒煙在長長的會議桌上将合同攤開,等人。
她原本想着可能需要很久,沒想到的是只是十幾分鐘的時間聞漠北就推門進來了,手裏提着餐盒。
他打了包。
“這麽快,”鐘寒煙原本正低頭坐在那裏翻手機,聽到動靜站了起來,看了眼他的餐盒,問:“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買了飲料。”
聞漠北坐下來将餐盒拆開,開始吃飯。注意到桌上的合同又騰出手拿過去看,接着問:“我讓改的幾處,和讓加的那幾樣條款都加了嗎?”
“加了。”鐘寒煙手下翻到加條款的那頁,指給聞漠北看。
聞漠北點了點頭,喝了一口橙汁,随手翻了幾頁,同鐘寒煙要筆。
鐘寒煙将筆從包裏拿出,遞過去,指尖輕劃到了聞漠北的手背,她輕蹭了下指尖,指了指需要他簽名的位置。
聞漠北嚼着飯菜,目光專注的看了眼需要簽名的地方,馬上要簽的時候,停住了筆,撩起眼皮問:“知道我名字怎麽寫嗎?”
“什麽?”鐘寒煙被問的一愣。
聞漠北執筆簽下名,兀自勾起唇角垂眸哂笑,帶着點潦草懶散,沒重複剛剛的問題,看上去也似乎并沒有想要知道答案的打算。
知道我名字怎麽寫嗎?
鐘寒煙一邊收拾資料,一邊将這句話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有點不得法。
直到一道手機來電鈴聲将她思緒打斷。
是聞漠北的電話。
“怎麽了?”他話說的很輕,像是怕吓到對方一樣。剛剛的那股散漫勁兒突然就收斂了。
“怎麽辦,已經開始想你了。”
他們坐的位置距離很近,和昨天不一樣,這次,聞漠北同對方的通話內容可以毫無保留的傳入鐘寒煙的耳內。
她讓自己盡量保持鎮定,而且開始一點一點收拾合同,一頁一頁的将合同放好。
一式兩份。
“你現在在哪兒?”
“德化街。”
“我等下過去找你。”
“我想去新開的那個海洋館。”
“好,等下過去。”
鐘寒煙将屬于極光的那一份合同推到了聞漠北跟前,然後拿過另一份往自己的挎包裏放。
挎包口太小,她塞了幾下都沒塞進去。
好不容易塞進去了,拉鏈還拉不上。
鎖鏈條磨得指尖通紅了,依舊是拉不上。
急躁中力氣好像總使不對地方,頭發掃着眼睑,接着鎖頭和合同的紙張就攪在了一起。
她腦袋有點熱,眼睛視線也變得開始模糊。那條拉不上的鏈子,仿若成功點燃了她最後的守防。
她在想這麽些天,這麽些年,到底在圖些什麽?
她為什麽要活着?
活着好累......
每天背着責任,拖着大家認為的你應該有的擔當,還有僅存的那點情感期待鑄就的成果,推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結果走到了頭,一切塵埃落定,發現自認為可能存在的認知再次被推翻重回到了原點。
人心是會變的。
明明自己也在變的呀?
最害怕的事情也依舊還是會發生。
她想到了楊琴。
想到了鐘亮。
嚴重的鼻塞堵得她呼吸不通,手下拉着鎖頭的力道不肯松懈半分,絞着紙張往前走,執拗又倔強。
哪怕一雙手伸到了她的眼皮底下,搭上了鎖環。
清淡關切的嗓音模糊響在耳邊,她都沒停下。
盡管沒停下,可依舊拉不上,她也終于忍不住的吸了下鼻子——
接着。
嗚咽出聲。
她縮在椅子裏小小一團,手緊緊抓着包,勾着身子發着顫。雙眼模糊成一團,嗓間壓抑的嗚咽逐漸不受控制的沖破重重,令她哭的越來越大聲......
壓抑卻難以克制。
一發不可收。
哽咽聲陣陣,充斥在整個會議室。
她将自己圈進了一個圈,摒棄了周邊一切動靜,想出,也出不去。
別人也進不來。
半晌,方才聽她哽咽着,混沌不清又斷斷續續的、從嗓間,伴着沙啞,無助卻又如申訴似的咽出一句:
“你不會...再喜歡、我了...對不對?”
你不會再喜歡我了——
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