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盞燈

商離衡扔下話就先擡步走了。慕寸心錯愕了幾秒這才從身後跟上他。

靜恩看着兩人的背影愣住了,這是什麽節奏?

慕寸心也不知商離衡到底要去哪裏,她只能一路跟着他走。

不曾想那人沿着寺裏的小路去了後山。

永安寺後院有一條羊場小路通往銅蔔山,平時除了寺中的僧人到山裏砍柴,幾乎沒有什麽人走。

人跡罕至的地方,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即使是在大白天,慕寸心仍是覺得有些脊背發涼。

這孤男寡女的走到這樣一個地方來委實不太合适。更重要的是慕寸心對這片區域從小就有陰影。

她張了幾次口,話都到了嘴邊,可愣是說不出口。

小路兩邊是一大片竹林,陽光稀稀疏疏地曬了一地。地上倒映着竹子空蕩的枝丫。斑駁疏影間,曲徑通幽,深處是銅蔔山一望無際的蒼翠釉綠。

微風吹過竹林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攏在耳畔,很像慕寸心害怕的那種生物爬行時發出的聲音。

她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商離衡的雙手閑适地插/在休閑褲的褲袋裏,整個人都有些慵懶。倒真是在散步,步調不急不緩,徐徐前行。

周圍的環境寂靜無聲,慕寸心又是那種你不主動跟她講話,她絕對不會想要搭理你的姑娘。只要商離衡不說話,兩人之間的氛圍絕對尴尬到爆。

兩人間的氣氛當然沉默地詭異。

兩人始終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商離衡在前,慕寸心在後,彼此之間相隔兩步遠。

走了一會兒慕寸心突然不動了。

商離衡有所感應回頭不解地看她,“怎麽了?”

“能回去嗎?”慕寸心絞着手指問道。

聲音很小,細若蚊蠅,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嗯?”男人的尾音拖得很長,聽在人耳裏酥酥麻麻的,蠶食着慕寸心的聽覺神經。

慕寸心頭皮發麻,張了張口解釋:“我怕蛇。”

商離衡:“——”

姑娘你的生物是體育老師教的麽,難道不知道這大冬天的蛇也要冬眠麽?

商離衡啞然失笑,整張臉都透着柔和。

他噙着笑意看向慕寸心,視線突然落在女孩的肩頭,他眯了眯雙眼,目光深遠悠長。

慕寸心正要扭頭,男人突然欺身過來,一把按住她的肩頭,“別動!”

慕寸心的小心髒抖了兩抖弱弱地問:“不會真的有蛇吧?”

商離衡:“——”

只見男人修長的手指從慕寸心的肩頭劃過,似乎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道和溫度。下一秒她就看到一片枯黃的竹葉出現在自己面前。

慕寸心緊繃的心弦徒然放松,原來就是片葉子,這人也要搞得這麽緊張。害得她真的以為這大冬天的出現了蛇。

商離衡的目光還在慕寸心的肩上,女孩的肩線很窄,只有短短的一條,那雙肩膀瘦弱單薄,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下。但是她的肩型很漂亮,硬是将她身上那件粉色的毛呢大衣襯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女孩被橡皮筋綁着的長發因為風的緣故散落了幾縷在肩頭。商離衡一念心動,再也沒有思考就伸出右手将橡皮筋扯了。剎那間,慕寸心那頭柔順飄逸的長發應聲下落,栗色的長發迅速蓋住了她的肩頭。

男人看着自己的傑作,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慕寸心:“——”

這不是赤/裸/裸的撩妹這是什麽?

慕寸心捏了捏眉心,內心無語到不行。

商離衡的目光始終落在女孩那頭栗色的長發上,若有所思,視線驀地變得綿長灼熱。

這樣直白近乎赤/裸的目光,似乎還攜裹着灼人的熱度,慕寸心覺得自己的臉一定是紅的,燙得不得了。

這樣的注視持續了近一分鐘,她尴尬地輕咳了一聲,男人這才聞聲收回目光,又瞬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恢複力真的不要太快!

有了這樣一個小插曲,商離衡似乎也沒了興致再繼續走了,他轉身招呼慕寸心回去,“走吧!”

慕寸心當然求之不得,忙不疊點頭。

“這麽怕蛇?”兩人并肩走着,商離衡轉頭問她。

慕寸心咬着下唇,悶悶地說:“當然了,小的時候在這裏被蛇咬過。”

那真是一段不太好的記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對慕寸心來說一點都不為過。以至于後來她只要一看到繩子類的東西就會下意識害怕,就連一點沙沙的聲響都聽不得。

“什麽蛇?”

“竹葉青。”

竹葉青就是大名鼎鼎的小青,又稱青竹蛇。在西南邊境通常被叫做竹葉青。這種蛇全身翠綠,喜歡藏在竹葉後面,小小的一條,很容易被人忽略。但是卻有劇毒,當地人形容狠毒之人就會用“竹葉青”一詞。

慕寸心那年十歲,在永安寺過暑假。寺中的小和尚大多和她一般大,一群孩子總喜歡往那片山林裏跑。抓野兔,捕知了,鬥蛐蛐,各種活動玩得不亦樂乎。

夏天的竹林綠意盎然,生機勃勃,陰涼清爽,加之又地處深山,便于藏匿,是竹葉青喜歡逗留的地方。慕寸心毫無防備,就這樣不幸地被竹葉青咬了一口。

她到現在都不會忘記這種蛇兇殘而面目猙獰的面孔,雖然它還未成年,只有細細小小的一條,蜷縮着身子,隐在竹葉後面。

當時靜恩聽到她的哭喊,趕忙跑來,看到那條幼蛇正吐着猩紅的舌頭,一雙眼睛亮得吓人,就像深夜裏出現的探照燈。他眼疾手快,一刀下去,頭尾分/身,蛇頭瞬間掉落在地上。即使被斬斷腦袋,那蛇仍舊張着大嘴巴,試圖将一切都吞進肚子。

慕寸心頓時就被吓壞了。靜恩看着馬上又補了一刀,那條蛇才徹底不會動了。

後來師父告訴她在西南邊境流傳着這樣一個說法:竹葉青是報複性很強的一種蛇,如果沒有被徹底弄死,無論相隔多遠它們都會回來找人報/仇。

傳說固然是傳說,沒有人真正遇到過竹葉青的報複,但是慕寸心卻是打心眼裏害怕這種蛇。那之後她再也沒有來過這片竹林。

她的性格如此,總是下意識地遠離自己認為危險的事物。

只是這條定律在商離衡面前似乎不太受用。她是遠離了,可是架不住老天爺要讓他們一次又一次不期而遇。

商離衡很危險,在娛/樂/城重逢那晚她就意識到了。可是越危險的事物越有吸引力,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吸引了。

商離衡沒想到這姑娘還有這樣一段經歷,心下有幾分愧疚,“不好意思,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慕寸心倒是大度,搖着腦袋說:“我膽子小經不起吓,你不要吓我就好了。”

商離衡:“——”

***

橫桑的天空總是這樣陰晴不定,回去的時候居然下起了毛毛細雨。剛剛還是豔陽日呢,說變天就變天了。

羊腸小道很快就被細密的小雨打濕了,腳下光潔平整的石板愈發顯得突兀。

這條通往銅蔔山的小路完全由前人以石板鋪就,每一塊石板都飽經時光的打磨與淬煉。這些石板中有些已經松動了,出現一道道明顯的裂縫;有些則被風化得褪去棱角,變得光滑平整;有些甚至直接掉了一大半下來,變得坑坑窪窪。

雨越下越大,雨水順着光滑的石板面簌簌往下/流,很快就将這些縫隙和窪洞浸滿了。慕寸心輕輕一踩就有污水溢出,将她腳上那雙淺灰色的一腳蹬打濕。不過現在她也顧不得這麽多,雨勢漸大,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趕快回寺裏。

商離衡将外套脫下遞給慕寸心,“遮着,省得感冒。”口氣生硬,完全不容商量。

慕寸心微皺着眉頭接過,很快就蓋在頭上。

雨水将男人那頭烏黑的短發完全打濕了,身上那件白色的套頭毛衣也變了樣。但是即便是在這樣狼狽的時刻,那人依舊芝蘭玉樹,英/挺俊朗。身上儒雅沉靜的氣質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

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有人天生沉寂從容,是天之驕子,氣質卓然,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不受外界的幹擾。而有人則天生惶恐焦躁,是市井小民,市儈浮誇,無論何時何地都飽受環境的荼毒。

兩人并肩小跑着,步調幾乎統一。慕寸心用雙手将衣服舉在頭頂。商離衡個高,衣服偏大,她舉在頭頂,外套的下擺遮住了她的視線,其實她一點都看不清腳下的路,只能憑感覺跟着男人跑。

腳下的路無窮無盡,伸向未知的遠方,也不知哪裏是盡頭。

慕寸心徒然生出一種錯覺,這好像是她夢裏的場景。夢裏她那個從未碰面的父親牽着她的小手在雨霧裏奔跑。女孩清脆如銅鈴般的笑聲在細雨裏經久不息。

她覺得如果就這樣一直跟着男人跑下去似乎也不錯。

很多時候她都會埋怨,甚至怨恨自己那個素未蒙面的父親,尤其是孩童時代被人欺負,被人指着鼻子罵她是野孩子,罵她沒有父親。柳含煙從小就不管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回家哭訴,只能自己默默地流淚。最後還要擦幹眼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家。

小的時候理解不了上一代人的恩怨,覺得父親懦弱無能,為了一場賭/局就放棄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後來長大了才漸漸明白父親當年的無奈。從雲端跌落到泥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從容應對。多數的人都難以承受這樣強大的落差。說到底大家都是俗人一個。何況就算父親當年沒有自殺,他的那些對手也不會放過他,這些年他們一家人過得也是一種四處躲藏、惶恐不安的生活。父親那樣驕傲的人如何能夠忍受這樣的生活?

賭王縱橫賭/界三十年得罪的人還會少麽?他手裏沾染的血腥還會少麽?

現世報,一報還一報,再正常不過了。

微風挾裹着細雨迎面而來,慕寸心的一雙眼睛幾乎睜不開。

快下山的時候,男人一把扯過她的手臂提醒:“小心!”

她驚蔔未定,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就跌入男人溫熱的懷抱裏。

商離衡的下巴抵在她頭頂,男人那特有的清潤平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腳下有水!”

慕寸心的耳根頓時就紅了,她掙紮着身體想要去看腳下,不料竟然看到男人那張無限放大的俊臉慢慢地垂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一直在看《致青春》,差一點就忘記更新了。當初看這部小說的日子還好像就是在昨天,一晃眼都過去好幾年了。

作者君我已經被口腔潰瘍虐了好幾天了,那感覺還真是酸爽到不行。嗚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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