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盞燈

遠處夕陽一點一點落下山頭,晚霞绮麗,半邊天空都被染成了深紅色。

男人的聲音就像古寺裏的鐘聲,冗長又深醇。

慕寸心的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就像被人吹了一口氣,起了波瀾。

其實商離衡壓根就不明白她在擔憂什麽。他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場豪賭,一旦下定決心就沒有後退的機會,很顯然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這樣的決心,就連嘗試都是不敢的。

其實很多時候做決定并不難,難就難在做完決定以後我們依然能夠無所畏懼、毫無膽怯、始終如一地去踐行。

她太害怕未知的東西,難以猜測、無從規劃,所以她只能一如既往當鴕鳥。其實她不知道在感情上面很多東西是躲不掉的,逃避永遠不是辦法。

慕寸心看着商離衡藏在鏡片後面漂亮的眼睛,一字一頓,字跡清晰非常,“商先生看到這路邊的井蓋了嗎?”

“怎麽了?”商離衡的目光從慕寸心的臉上移開,掃到路邊的井蓋。

“這條路我走過無數遍,卻從來不敢将腳踩在這井蓋上面,因為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雖然我心裏很清楚它很牢固。我早就說了我這人膽小,不敢冒險,習慣将所有未知的東西拒之門外,連嘗試都不敢。我習慣一層不變、按部就班的生活,就像我一年四季就只穿一腳蹬,每周都要吃一次頂好來的黑森林,上課總喜歡坐在靠窗的位子。所以商先生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嗎?”

對于她來說他就是未知的東西,是連嘗試都不敢就要拒之門外的。這樣委婉的表述商離衡如何聽不懂。

“但是慕寸心你忽略了一樣最關鍵的東西。”男人的表情依然平靜無波,就像一杯封存多年的陳釀,有一股歲月沉澱的味道。

“嗯?”

“你的心。你只是不敢嘗試而不是你本能抗拒。慕寸心你敢說你對我一點心思都沒有嗎?”

慕寸心:“——”

媽蛋,又被他鑽了空子。

“走吧,我帶你去吃飯。”大BOSS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慕寸心:“——”

這畫風要不要轉的這麽快啊?

而當時商離衡唯一的想法就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冬日辰光天黑得早,堪堪傍晚五點天色就完全黑下來了。

商離衡帶着慕寸心去吃飯,路過小超市時吩咐她:“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慕寸心站在超市外面看着男人向老板娘詢問着什麽。他英俊的五官被節能燈光影照出線條深邃的輪廓,好像柔化了一般,溫和又溫柔。

幾分鐘以後商離衡走出超市,遞給她一樣東西——創口貼。

“貼在手心上,傷口不要感染了。”

說不感動那一定是假的。她過往二十年的人生荒蕪貧瘠,寸草不生,從未有人待她細致如此。柳含煙從小就不管她,她一個人摸滾打爬長大,磕磕碰碰那是常有的事,她自己都不會太在意。可是這個男人居然可以心細如塵,注意到這麽多。

蓬勃大雨時的一把傘;注意到她的設計稿不能淋雨;怕她的腳踝受寒為她卷下褲腿;現在貼在她手心裏的一個創口貼。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好像再也說不出其他了。

商離衡笑得一臉溫和,“謝什麽!”

那頓飯最終還是沒有吃成。從小超市出來商離衡接了一個電話。男人一貫不慌不忙,淡定從容的性子難得起了變化,說:老太太昏倒了,在搶救室。我現在要去一趟醫院,你自己先回寝室。”

慕寸心一聽忙說:“我跟你一起去。”

一路疾馳到醫院,搶救室外圍了一堆的人。

商離衡揚聲問為首的那個中年男人:“情況怎麽樣?”

中年男人指着搶救室答:“還不知道呢,醫生還在裏面沒出來。”

範希文小盆友看到慕寸心直抹眼淚,哽咽地叫她:“慕姐姐——”

慕寸心揉着小盆友的腦袋柔聲安慰:“放心吧,阿婆不會有事的。”

其實她自己的一顆心都懸着,七上八下的,生怕老太太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眼看着搶救室的紅燈滅了,一群人一窩蜂似得圍着主治醫師,“醫生,老人家情況怎麽樣?”

醫生摘下無菌口罩,“搶救得及時,暫時沒什麽大礙。但是老人家時日的确不多了,你們家屬要有心理準備。”

只要暫時沒大礙就好。一幹人總算放心了。

老太太被送進加護病房,範家的一幹家屬也跟了過去。

那個中年男人是老人的大兒子,他将商離衡拉到角落裏壓低嗓音問:“離衡,還是沒有消息嗎?”

商離衡無奈搖頭,“一點線索都沒有。”

中年男人長嘆一口氣,“老太太這一口氣吊着就是為了看她們母女一眼,你可得抓緊時間啊。你也聽到剛醫生說的,老太太時間不多了。”

商離衡握緊拳頭,“我會讓老鬼抓緊的。”

慕寸心隔着玻璃看到老人家全身插滿各種管子,頓時覺得心酸不已,就差沒掉眼淚了。明明她才剛剛見過老人,她們還有說有笑的,這會兒就躺在病床上了。不得不承認在病魔面前生命脆弱得就像易碎的玻璃,一下子就能支離破碎。

這麽一折騰就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商離衡走到慕寸心身邊,“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醫院走廊昏暗的光線依然難掩男人那一臉的疲倦和哀愁。他的感冒似乎更嚴重了,鼻音也更重了。

慕寸心讓他坐在椅子上先休息一會兒,就一股腦跑了。

沒過多久又一陣風似得回來了,手裏還拿着幾盒藥,一口氣全塞到商離衡手裏,“這是我到藥房給你配的藥,你回去吃了藥好好休息,你這感冒拖不得。”

商離衡拿着藥答:“謝謝!”

她和範家人交代了一下就帶着慕寸心先離開了。

商離衡有點發燒,這會兒腦袋昏昏沉沉的。慕寸心就自告奮勇當了回司機。

這一百多萬的跑車手感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駕齡幾年了?”商離衡看她很是娴熟的樣子忍不住問。

“高中就會開車了,駕照倒是滿了十八歲周歲才拿的。”

高中的時候梁妮家裏有輛閑置的大衆,梁大小姐時不時會瞞着家裏人偷偷開出來玩。那時年紀小不懂事,對法律什麽的完全沒概念,純屬好玩兒,一來二去的也就學會了。

為了生存慕寸心可謂是将各種生存技能都學會了,大二那年寒假還給人當過代駕。

寶石藍的小車行駛在波平如鏡的街道上,窗外霓虹閃爍,是一望無際的塵世繁華。車裏的光線昏暗,男人的側影在光影裏半明半昧。

商離衡伸手開了音樂,歌聲傾瀉而下,落在慕寸心的耳裏。

依舊是孫楠的那首《燈》。慕寸心心覺這人還真執着,每回都是這首歌。

“阿婆是你什麽人?”她一直好奇兩人的關系。

商離衡揉捏着太陽穴,“她是我師父的姐姐。”

“賭王還有姐姐?”慕寸心尖叫出聲,難以置信。

“我師父生前和她關系一直不好,兩人勢同水火,就連我師母都不知道這個姐姐的存在。我也是師父出事後才知道的。”

慕寸心的臉色霎時白了一片。

“你怎麽了?”

“沒事,有點冷。”慕寸心佯裝摸了摸手臂。

聽她這樣說商離衡就調高了車裏的暖氣。

良久之後商離衡才聽到慕寸心的聲音,“你覺得你師父是個怎樣的人?”

天賦異禀,嚴厲刻板,不知變通,這是商離衡眼中的師父。

溫柔細心,愛牌成癡,寵妻無道,這是柳含煙眼裏的丈夫。

一片空白,一片空白,一片空白,這是慕寸心眼裏的父親。

“我對我師父的感情很複雜,我一面痛恨他嚴厲苛刻,一面又無比崇拜敬仰他。不管怎樣始終都是他從孤兒院收養了我,教我學牌,給了我一個短暫的家。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商離衡。”

柳含煙當年一度無法受孕,為了不讓妻子遺憾,慕漓才從孤兒院收養了商離衡。那是他還不姓商,跟着慕漓姓慕。

雖然是養子,但是他一直叫慕漓師父。後來商離衡才明白慕漓是為了保護他。慕漓的仇家太多,賭王的兒子只會給他招致更多的無妄之災。

其實慕漓也不是一開始就對他嚴厲苛刻的,而是在一次偶然的時機下,發現他對于梭/哈有很高的天賦,這才決定教授他各種賭術。從那以後慕漓從來不吝啬對他的打罵,他經常因為一個小細節參透不了而餓得昏天黑地。柳含煙很疼他,經常偷偷地給他送一些吃的。

十歲那年,柳含煙突然就懷孕了,可把慕漓高興壞了。而他當時卻一直擔心柳含煙有了自己的孩子會把他送回孤兒院。這樣的擔憂一直持續到那年中元節。那時他永遠都想不到自己會看不到那個孩子降生。

彼時柳含煙已經有了七個多月身孕。慕漓去赴陸家那個生死局,打算贏了這最後一局就金盆洗手,退出賭界。沒想到最後輸得傾家蕩産,一無所有。驕傲如慕漓,他怎麽可能承受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最後跳樓自殺了。慕漓風雲賭界三十多年得罪了不少人,他一死各路仇家就找上了門。

那真是不比血腥的一天,整個慕家被洗劫一空,所有的下人死得死、傷得傷,屍橫遍野,滿目瘡痍。柳含煙事先得到消息挺着大肚子跑路了,然後就徹底失去了消息。而他在一個月後成為橫桑商家的獨子回到商家。

這段不堪回事的往事第一次被傾述出來,居然并沒有商離衡想象中那麽艱難。說完了反而輕松了不少,心裏長期積壓的一塊大石頭忽然就沒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找你師母和她的女兒?”

“嗯,找了二十年了,還是沒有找到。”

“為什麽非找到不可呢,讓她們安靜地生活在世界的一角這樣不好嗎?”

“只想證實她們還活着。”

不為其他,只為知道你是否依然還活着,這就是我二十年如一日不願放棄的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怎麽回事覺得今年的夏天特別熱,吃不好,睡不好,一天到晚都不想動,就想窩在空調房裏。

好像我寫現言進度總是這麽慢,慢慢來,慢慢來,最後耐心用盡了,就倉促收尾,一下子就完結了。希望這篇文能跳出這樣的誤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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