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盞燈
那剩下的半包煙終于抽完,慕寸心方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适逢手機鈴聲大響,她接起,“喂?”
“慕小姐,你母親這個月的藥費你還沒付呢,你看這都快到月底了。”
“我知道了姚醫生,我馬上給你送過去。”
你看,窮人哪有時間矯情,每分每秒上帝都會讓你忙碌。
這座冷漠寒涼的城市,誰會同情你的不幸?
柳含煙血壓很高,這幾年一直在吃降血壓、降血脂的藥物。這種藥價格昂貴,慕寸心擔負得很是吃力。但是為了母親的身體,再貴的藥她也是在所不惜的。
坐車到姚醫生診所,支付了柳含煙這個月和下個月的藥錢,慕寸心的口袋又幹癟了。
“慕小姐,你母親的血壓越來越高了,這不是好現象,你平時要好好督促她,高脂肪和高能量的東西是碰都碰不得了。如果管不住嘴,吃再多的藥也是白搭。”
“我知道了,謝謝姚醫生。”
出了診所,冷風迎面襲來,慕寸心的鼻尖被凍得通紅。她的心裏頓時湧現出許多無力感。
打電話給柳含煙,讓她好好注意身體。柳含煙也不知道在哪兒,電話那頭很吵,她含糊應了幾聲就将電話挂了。
慕寸心将手機放進口袋裏坐公交車回了學校。
***
高檔的米其林餐廳裏,頭頂奢華的水晶吊燈幽幽泛着暖黃色的燈光,男人一張清隽的臉龐凜冽非常,如此溫暖的燈光都沒能柔化掉一分一毫。
沈清淺白皙嬌嫩的手捏着刀叉,狀似低頭專注吃牛排,餘光卻一直沒有從男人身上移開。
商離衡的性子相較五年前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全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氣場。那時他雖然也不太愛笑,但卻不會像現在這樣拒人千裏,冷得好像都看得見冰渣子。
“離衡知道我為什麽回來嗎?”經過好一番內心掙紮沈清淺終于問出來,言語之間的小心翼翼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商離衡放下刀叉,扶了扶鏡框,微眯着雙眼看了對面的女人一眼,“為什麽?”
沈清淺看着商離衡隐在微薄鏡片後的黑眸,聲音很輕很輕,“因為我發現還是這座城市适合我。”
因為這座城市有你。
聰明如商離衡,他如何聽不出這其中的潛臺詞。
“人都是這樣,在外面漂泊一番才知道這座城市的好,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這座城市一樣有如此開闊的胸襟,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好比我,我的世界只歡迎從一而終的人。”商離衡如是說。
女人較好的面容刷地一聲變得慘白暗淡,毫無血色。
“離衡,我——我當時沒有辦法,你知道——”
“清淺,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了。你爸媽和我爸媽都有意撮合我們,但是我們都很清楚彼此是不可能的。當年分手的時候我就說過再見面也許連朋友都不是。我的原則一向如此,現在我們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飯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何況——”
商離衡頓了一瞬繼續說:“何況我已經找到那個我要相伴一生的人了。”
從米其林餐廳出來,商離衡的心情愈加煩躁難耐,坐在車裏抽了一根煙後他開車去了C大。
畢業多年,回母校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送慕寸心回學校,也大多停在學校門外,從來沒有進去逛逛。既然難得有這閑心,幹脆就在學校裏走走。
他和沈清淺同在C大,他學金融,她學播音主持。他們在一次社團活動中認識,大二上學期開始談戀愛。談了三年,大四畢業前沈清淺在家裏人安排下去了新西蘭留學,那時他一門心思想着創業根本不可能出國,那段感情自然被迫終結。三年感情說斷就斷,說不難過自然是假的。以至于畢業幾年也不願回母校看看。人多少都有些戀舊情緒,就怕故地重游,觸景傷情。
大學四年他和家裏人的關系鬧得很僵,父親希望他将來從政,他硬是學了金融,畢業後成立了盛時。因此大學期間他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家世,沈清淺一直以為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沈清淺的父母又希望女兒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男朋友,私下沒少給她壓力,她最終架不住家人壓力去了新西蘭。
那時年紀輕,心高氣傲,看不過沈清淺的屈從,分手的時候把話說得很絕,這幾年一直沒聯系過。後來時過境遷,倒也看開了許多。畢竟那時的他除了有商家人那層身份以外一無所有,沈清淺的選擇其實并沒有錯。
C大這幾年變化很大,很多地方都和記憶裏對不上號了。只有實驗樓,主教樓和圖書館這樣的大型建築還是原來的樣子。
那天下午的太陽特別好,整棟圖書館都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裏。遠處有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湖光山色。白色的燈塔巍巍伫立在視線之外,耳邊時不時傳來火車的轟鳴聲。整個校園寧靜而美好。
商離衡循着記憶的縫隙推開圖書館的那道厚重的玻璃門。時縫周日,在圖書館自習的學生很多,但是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早就畢業多年的學長。除了在角落裏找書的慕寸心。
好似有心靈感應,男人堪堪推門而入,慕寸心就擡起了頭。這個場景和那年在藏經閣的初遇太過相似,慕寸心手裏的書都掉到了地上。
圖書館關着窗戶依然能夠見到陽光的剪影,稀稀疏疏地倒映在大理石的地板磚上。陽光柔和而透明,慕寸心的一雙眼睛幾乎是刺痛的。
男人的眉目依舊清冷如初,陽光穿透玻璃照進館內,照亮一張清隽完美的臉龐,臉部的線條纖毫畢現。
商離衡的視線越過層層書架落在女孩臉上,兩道視線相互交彙,相互重疊,一道驚豔炙熱,一道躲閃逃離,但皆難掩睫下濃濃的思念。
慕寸心又不知不覺掐了掐手心,右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嘴唇都被咬出了血腥味。
看到慕寸心出乎商離衡意料,他原本只是到學校逛逛,到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真的是因緣際會,就像偌大的學校他碰見了她,就像偌大的永安寺他遇見了她。
他快步走到慕寸心面前,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然後輕輕将慕寸心的左手掰開,手心裏是幾條觸目鮮紅的指甲印,微微滲着血絲。
他漂亮的眉梢緊緊蹙成兩道褶皺,嗓音沙啞得不行,“就這麽怕我?”
慕寸心不答。
“到底怕我什麽?”商離衡繼續問。
慕寸心沉默。
“說話!”男人步步緊逼,逐漸失了耐心。
慕寸心不為所動。
“我問你話呢!”男人的臉上隐隐露出怒意。
慕寸心死咬着牙關不出聲。
商離衡徹底沒了耐心,欺身而來,一只手撐着書架,一只手扣住慕寸心的細腰,下一秒吻如雨下。
男人顯然被激怒了,這吻暴戾急躁,帶着一股要将慕寸心拆卸入腹的沖動,有如狂風暴雨席卷而來。
慕寸心開始還被動得承受着,慢慢得那些積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有委屈,有辛酸,有不甘,有自卑,有膽怯,有懦弱,各種各樣排山倒海一般在她心裏翻滾沸騰。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淚就像脫線的珍珠嘩啦啦掉落了一大片。臉上淡淡的一層隔離霜一下子就被沖刷地一幹二淨。
商離衡何曾見識過這樣的陣仗,根本無從招架,整個人完完全全懵了。他無奈地捏了捏眉心,內心無比崩潰。
“你哭什麽?該哭的那個應該是我吧,我才是那個被你拒絕的人吧?”
慕寸心聽不進他話,自顧在那兒哭。
她哭夠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失态。她從來都是很內斂的人,很多強烈的情緒都壓抑在心裏,熬不住了就找一個角落默默地抽煙,等到一地都是煙頭了心情也就平複了。這樣毫無防備在人前哭泣還真是前所未有,她頓時覺得羞愧不已。
商離衡倒是不太在意的,只要這姑娘不哭就行。
“能走了嗎?”商離衡沙啞地問她。
慕寸心點頭。該借的書都借好了。
商離衡帶着她出了圖書館,兩人走在校園裏那條清幽的小路上。
陽光穿透冬青樹葉的縫隙細細碎碎地倒映在石子路上,慕寸心置于樹下,微弱的一捧陽光,映照着她瑩白如玉的肌膚。
日光之下,這場景說不出的旖旎缱绻。
男人微涼的指尖輕輕捏着慕寸心的手腕,被捏住的那點皮膚有些微顫栗。四目相對,男人悠遠的目光讓她有些招架不住,本能地低下頭看向腳下。
“慕寸心上次我就說了不用怕我,就算我對你心思不純,你也不用如臨大敵,我沒有那麽可怕。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拒絕我是你的自由,只能說明我還做得不夠好。我商離衡這點度量還是有的,還不至于逼你點頭。”
“在這件事上是我唐突了,給你造成困擾我很抱歉。”
作者有話要說: 天熱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