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補腎·四
次日的天氣很好，陽光充足，萬裏無雲，剛剛踏出屋門的蔔辛一時适應不來這耀眼的光，不得不伸手遮在眼前，一時不察就撞在了走在他前方的衛知闌身上。
“怎麽停了？”蔔辛從對方身後探出腦袋，打量着衛知闌。
“你的這位首領大人還真是……不得了呢。”衛知闌忽然說出了這番話，蔔辛有些好奇地繞過他，打量着眼前的光景，很快他就明白衛知闌為什麽會說這種話了。
迎面而來的風都異于往常，帶着微弱的食物氣息和清晰的暖意，直直鑽入蔔辛的前庭。
數量極為龐大的人熙熙攘攘地擠滿了街道，幾乎所有人都出現在了縱橫交錯的游樂園的街上，無論是即将出行的人還是留守游樂園的人，都有着各自忙碌的事情，這樣子就像是游樂園重新活了過來，海嘯沒有發生，人類沒有産生分化，也許下一秒過山車便要飛起來，纏繞出棉花糖的機器也會随之開始嗡嗡作響。
街上沒有一個人為了遠行之事而愁眉苦臉，舉手投足之間都洋溢着言語不可表述的生機，明明是這種信息貧乏的時代，生活中的樂趣甚少，未來尚不可知，可這些人都帶着生氣，似乎每個人心裏都有個穩妥的秤砣，鐵了心只向前看，似乎他們已經将貧瘠生活中少得可憐的營養都擠壓了出來，好好地存于體內，日複一日，休養生息，終于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
這一次的前進不再是孤獨的狼奔豬突，而是溫柔而有力的緩慢生長。
是誰讓游樂園變成這樣的，蔔辛再清楚不過了。
在這之前，蔔辛從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周吾和夏赫自身的力量，現如今，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周吾和夏赫會被選中，這兩個人的确有領導這個世界的力量，他們做出的決定和自身的影響力讓大家從被襲擊後一片恍惚的狀态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他們究竟做了什麽，又下了多大功夫，這件事不是蔔辛可以參透的，不過蔔辛心中也是明白的，在被決策會議将他排除在外的這段時間裏，周吾和夏赫已經把游樂園變成了這樣生機勃勃的地方。
接下來，他們會把這份力量帶給周邊地區，接着進一步擴散到更遠的地方，最後，他們會讓這個世界變得不再過分悲傷。
蔔辛忽然之間有種莫名其妙的滿足感，而且還萌生了一些在別人看來很是極端的想法：他現在想立刻用自殺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讓一切都按照如此完美的軌跡進行下去，這樣一來，預定好的完滿未來就會成為定局，他就不再被這個世界中的人所需要，這太好了，這就是蔔辛一直以來想要的，是他在每次實踐任務中都期望的事情。
他想消失。作為一個或起眼或不起眼的過客，理所應當地被無視，被拒斥，被厭惡，不必留下和任何人有關的牽挂，心滿意足地消失。
這種執念來得莫名其妙，但卻是蔔辛目前最為強烈的願望，他就是想要理所應當地自殺一次，反正也不會真的死，既能過瘾還不用承擔後果，真是一種肆無忌憚的惡趣味。
“別愣神，”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衛知闌和蔔辛身邊的夏赫用手裏的文件夾板敲了敲兩個人的背，“快點去和大部隊彙合。”
衛知闌笑着對夏赫點點頭，拉住了蔔辛的手：“我們走吧。”
“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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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牽一下，我也是很緊張的，需要充電啊……拜托你了。”話是這麽說，但在衛知闌那張笑眯眯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到緊張感。
抽不回手的蔔辛心累，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還充電？不喝我血都謝天謝地了。”
“不要記仇啊，之前我也只不過是輕輕咬了一下而已……”
蔔辛一邊掙紮一邊說：“松手松手，我給你來一記放松馬殺雞。”
“不松，根據這個量詞推測，你肯定是想接着按摩的名義捶我一拳。”看破真相的衛知闌握得更緊了一些。
“……再不松手咬你了啊！”
“好啊好啊。”衛知闌甚至把臉湊到了蔔辛這邊，卻被夏赫一下糊上了文件夾板。
每次和這兩個家夥說話，夏赫總是心生惱怒，還有種令人牙癢的別扭感：“如果你們懶得走路，我可以直接綁你們去彙合地點。”
兩人讪笑，灰溜溜地沿着樓梯走了下去。在另外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衛知闌臉上不正經的表情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擔憂之色。
有着莫名吸引力的人是會發光的，無論他身處何處，都能讓人一眼就看到他，說的就是周吾，颀長的身板筆直地挺立在人群裏，縱使周圍有一圈圈的人圍着他，也沒有人能真正擋住他。
蔔辛隔了老遠就看見了周吾，介于兩人已經許久沒有正常對話了，蔔辛并沒有唐突地走過去打招呼，他只是安安分分地在人群邊緣找了個位置坐下，再次檢查帶出來的行李，反倒是一旁的衛知闌對此似乎格外介意，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沒說。
實在是過于專注于檢查行李，蔔辛完全無視了周圍環境，所以也就沒有發現身處人群中心的周吾數次投過來的視線，衛知闌卻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份視線，很是微妙地變換了位置，用身體擋住了那些投向蔔辛的視線，還故意對周吾露出了“我什麽都不知道”的可惡笑容。
饒是周吾，多少也有點繃不住了，他介意衛知闌這個人不是一兩天了，更何況這家夥眼下又做出了這種欠打行為。
他想走過去，把蔔辛拉過來，但是他不會這麽做，眼下正是進行最後确定的時候，哪有時間做這種事情呢……而且周吾相信自己的理智，他明白自己不能随便靠近蔔辛，不然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防又要慢慢倒塌了。
但是人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理智，周吾不可能真的就此停止多餘的思緒，他雖然還是在盡職盡責地部署接下來的工作，但是說錯搞混的情況卻明顯地多了起來，周圍的人對此并無知覺，看起來最為鈍感的夏赫卻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擡眼看了一下衛知闌和蔔辛的方向，随即又低下頭，皺着的眉頭更緊了些。
衛知闌也就只能嚣張一時，他并不在出行人員的範圍之內，自然不能進入隊伍，這就意味着他必須蔔辛分開，兩人不能一起出游樂園，不過衛知闌向來主意多，不能正大光明地走，那就悄悄地走，不用多久，他就能和蔔辛彙合。
這種關鍵時候，他不能讓蔔辛一個人——那些人都不能算數，他必須要親自陪在蔔辛身邊，不然事情的發展會變得很難控制……
這邊，背着行李蔔辛什麽都沒想，他贅在隊尾，慢慢悠悠地向前邁着步子，一點也沒有要向前趕的意思，更不要說去追在隊伍前頭的周吾了。
反正他的能力是瞬間移動，就算真的要發生什麽，他也能立刻趕到周吾身邊，所以現在就不需要硬着頭皮湊過去了。
對方現在也很難面對他吧？
無論周吾現在對他懷着什麽樣的心思，總之兩人的關系已經變化了，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樣若無其事地靠近了，蔔辛早早認清了現實，對此并沒有什麽不滿，僅僅是有點可惜而已。
但這樣也挺好，離開的時候，他可以省了和對方說再見的力氣。
和再也不會相見的人說再見是很耗費能量的，他今年要給自己頒個節能獎，為了配得上這個名號，他要節約自己的能量。
走得遠了，周圍的地形也開始改變了，開始出現一些比較深的溝壑，在那之中有積水，水的顏色挺深，完全看不到溝壑的底部，出于安全考慮，沒有人靠近溝壑，值得一提的是，周圍的動物開始變多了，原本認為這次變異對其他生物沒有影響，但有人看到了溝壑中有只游泳的兔子，只是游泳也就罷了，那人親眼看見這個兔子捉住了一條魚，于是“動物可能也産生了變異”的假設在隊伍中傳開，人們開始緊張起來，連蔔辛也被氣氛感染了，不由得緊緊抓住背帶。
很快，第一個挑戰出現了，一顆巨大的樹出現的人們的視線裏，再三權衡後，隊伍決定繞開巨樹，但似乎不管怎麽走，都是越來越靠近巨樹，這種時候，一個異能和致幻有關的異能者很快點醒了大家，這并非現實狀況，而是某種原因使得大家集體致幻，而且也很快找出了解除中毒狀态的的方法，醒過來的人們便發現自己繞着一顆枯死的樹走了數圈，在那樹上，釘着一只已經死亡的動物，而且還做着很奇怪的裝飾。
這種時候，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什麽人已經發現他們了，而且還滿懷着惡意想要阻礙他們的去路，甚至，有可能就是內部的人在作梗，畢竟從剛才到現在，他們一直都沒有見到別的人影，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混在隊伍裏。
周吾安撫了一下隊伍中開始慌亂的人，眼神又不受控制地數次在蔔辛身上轉過，但他還是沒有走向蔔辛。
和外人走得近的蔔辛理應是被普遍懷疑的嫌疑人之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接下來便是各種小的陷阱，并不會造成嚴重的傷亡，即使一路莽莽撞撞地闖過去也沒有問題，但多少會讓人在身上挂點彩，這簡直就像是故意讓人身上流些血一樣，結合剛剛的那些奇怪的法陣似的布置，沒人敢放松警惕。長時間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是很困難的，這點很快就體現出來了，盡管每個人都小心翼翼，但還是有很多人受了傷。
蔔辛心裏感到不妙，總覺很快就會出現不妙的事物，這種時候應該暫時停下，稍作休整……但是他沒有理由說出這些要求，而且就目前來看，周吾也不能忽然做出這樣洩氣的決定，繼續前行才是好的選擇，但是……
糟糕的東西立刻就出現了。
是衛知闌。
不知道這家夥究竟是怎麽混過來的，僅僅是一瞬間，蔔辛就發現身邊有個衛知闌，這家夥還露出了有些得意的表情，甚至讓蔔辛感覺這樣的衛知闌有點可愛……可愛個鬼，估計是致幻效果還有殘留，蔔辛搖搖腦袋，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些，一臉笑意的衛知闌卻突然伸出了雙手，捧住了蔔辛的腦袋。
“我剛剛走過了隊伍，所以比你早發現了一些很可怕的東西，但以我的身份，說出來也會被當做居心叵測吧？”衛知闌有些惆悵的垂下眼睛，看起來像是真的有幾絲憂郁，但很快這種神情就從他臉上消失了，他又有些玩味地直直看着蔔辛的雙眼，“不過也不能不說啊，所以剛剛我告訴了首領大人，但他真的很讨厭我啊……”
“讨厭到……甚至以為無視我的話語才是理智的，這就像他以為不信任你才是理智的一樣。”
話音剛落，衛知闌的身後就傳來了巨大的聲響，塵土飛揚過後，蔔辛剛想去看，就不由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斂了笑意的衛知闌取下了剛剛刺入蔔辛後頸的注射器，無視身後的爆炸聲，把蔔辛攬入懷裏。
“抱歉，但這樣的場景對現在的你而言，刺激太大了，所以先睡一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