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執手·二

周大剛其實早就想去找他親親師兄了。

說起蔔辛,除了好得讓人奇怪的成績之外,絕大數人都對他沒有什麽印象。而與蔔辛相熟的寥寥幾人,則恨不得開一場別開生面的蔔辛批判大會,連周大剛這種天然親善的人,也數不清這人的缺點。師兄的脾氣微妙地壞,人也不精神,不會說話,還老是賣師弟,但是,從總體上來說,師兄是個好人,當然,如果被評為好人的标準稍微高一點,師兄就要從“好人”的範圍裏除名了。

雖說如此,但周大剛還是很喜歡師兄的。

周大剛的家裏有一堆姐姐妹妹,父親去世走得早,媽媽又太過溫柔,這間接導致了他總是被姐姐妹妹捏着玩,女裝什麽的更是家常便飯,男子氣概簡直是周大剛最向往的東西了,為此他還努力健身,口音也故意不變,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沒辦法變得健壯,都上大學了還一副初中生的樣子,在這種情況下,一直堅持的口音反而變成了反差萌,他甚至還聽到師姐們背地後裏叫他小奶貓!

在別人看來很可愛的缺點,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明白,這究竟讓他有多麽困擾。甚至當初選擇專業的時候,周大剛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擇了炮灰專業——如果,假設說如果,他是個肌肉猛男的話,那麽他會過着怎樣的生活呢?炮灰專業至少給了他一個可能的機會。

雖然迄今為止他還沒有扮演過猛男角色,但哪怕只是可能也好,總比現實情況讓人振奮。

從小開始,每當欲哭無淚的時候,周大剛就常常在想,如果他的家庭裏多一些男性角色,是不是會有什麽改變呢?所以他一直想要個哥哥,一個陽剛、健壯、皮膚黝黑、臉部肌肉的效果堪比JOJO的哥哥。

顯然,蔔辛和這個“哥哥”的設定差了十萬八千裏,幾乎可以說,在周大剛的字典裏,“蔔辛”這兩個字就是“哥哥”的反義詞了。蔔辛圓滑、萎靡、皮膚晄白、萬年頂着一張腎虛臉,周大剛第一次見到他時,還懷疑過這人是不是得了絕症。

當然,現在周吾也還是為這位師兄的身體狀況擔憂。

話雖如此,但周大剛一直覺得師兄是個奇跡。師兄明明這麽弱,卻比他見過的所有壯漢都強硬,看起來狡兔三窟油滑得很,但他做出的決定從來都是定下就難以改變,堅持的事情從來沒破過例,就連沒出息的時候都是理直氣壯一意孤行的。所有有的時候,師兄真的是能氣死個人,他和那些老古董控制狂不一樣,從來不拘泥于實現目标的途徑,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肯變,在堅持的同時最擅長的就是舐糠及米和大杖則走,他是禿子腦袋當玩具——高技巧地耍滑頭。

但就是這樣的師兄,在周大剛想破腦袋都想不到辦法的時候,總是師兄站出來幫他。

師兄明明看起來是最油滑的人,偏偏是行動上最講義氣的那個人。這是周大剛一直以來的認知盲區,他一味地追求着男子氣概,覺得大丈夫就要行的端坐的正,不但要力能扛鼎,還要一言九鼎,武俠小說裏那些猛男才是他眼中的男子漢。蔔辛與周大剛認知裏的男子漢全然不同,但這個人于他而言,卻像是個真正的英雄。師兄好偷懶,成績卻總是排在第一;師兄瘦又白,身上沒有二兩肉,但他還是會為了讓吳斂清醒過來,而和壯碩的吳斂打作一團;師兄好變卦,而且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除了進行實踐任務之外,他确實從來沒有失信于人;炮灰專業的成績不能太好的這個情況大家都知道,而分數過高有潛在危險的師兄卻是救援任務做得最多的人。

雖然師兄嘴上不饒人,但周大剛知道,只要有師兄在,他就不會有事。

蔔辛即使沒有(周大剛心目中)完美的體型,也做到了(周大剛覺得一個男子漢應該做到的)所有事情。

活在括弧裏的周大剛的認知被刷新了,壯漢究竟是什麽?究竟是硬氣還是說一不二?那麽稱得上英雄的蔔辛也算是個男子漢吧?這麽一來,蔔辛不也就是他一直憧憬的那種人了嗎?

周大剛對男子氣概的評判标準也就随之被帶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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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連接蔔辛與異世界的儀器響起警報時,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就是周大剛,不過他只能愣愣地看着,心裏明明想着要做些什麽,可他什麽也做不到,因為身體完全沒辦法動——安全課程他已經修過了,他知道現在該做什麽,但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最後還是樊教授先一步奔到蔔辛身邊,及時調出了維持生命的輔助儀器。僵硬的周大剛則是被兩個師姐架出了房間。

為什麽不能動……周大剛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麽沒動。這次是他自己選擇了做逃兵,和體型無關,和家庭無關,甚至和師兄都無關,他只是一味地害怕做錯事。比起師兄的死活,他更怕的是讓自己背負責任。

人啊,是缺什麽想要什麽。周大剛想變得像個男子漢也是這個理。無論是家庭還是體型亦或者是外表,其實都不是讓他想要變成一個男子漢的理由,根本原因無他,他想變成男子漢,只不過是因為他還不是男子漢。

周大剛早早便有所察覺,只不過現在才終于正面這個現實。

這令他沮喪,甚至讓他有些讨厭自己,但周大剛也有自己的優點,他和蔔辛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積極的心态。

雖然他不能像蔔辛那樣應對一切,但他可以做出一些改變。至少師兄現在還在,他還可以試着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比什麽都不做要強許多。

打定主意的周大剛開始日日蹲守師兄身邊,咬着牙用了各種辦法想要喚醒蔔辛,後來吳斂看不下去,開始攔着他,樊教授也默許了吳斂的行動,這便有了蔔辛剛醒來那一幕。

師兄醒來後,周大剛一直沒能見到他,不過周大剛也有別的事要忙——他覺得自己應該為師兄做些什麽,蔔辛師兄确實幫了他很多,雖然師兄好像一直都索要報酬,但周大剛心裏明白,師兄對他是真的好,處處都護着他,那些滑稽的報酬不及蔔辛所做的十分之一。

周大剛一直想要報答他,哪怕只是一點也好。

他開始調查維斯特。

李世良的嘴其實把門很嚴,但架不住周大剛腦內各種奇怪的點子多,時間久了,周大剛也就找到了機會,趁着李世良被灌醉的時候,把話套出了來——蔔辛一直被人跟蹤,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每個世界都有那個人的蹤跡,而且對方手法巧妙,一直都是作為原住民出現在每個世界裏,連有特殊天賦的李世良都無法查出對方究竟是誰。

而周大剛很自然地就聯想到了維斯特,實際上,在維斯特出事之前,他和維斯特就已經認識了,那時周大剛已經發現了兩人之間有一點不自然的情況:見到蔔辛時,維斯特神情總會有些微妙的改變。

那時候周大剛沒多想,畢竟師兄是跨年級的第一保持者,就算蔔辛這麽低調,也還是多少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吧,怎麽說呢,就算是超受歡迎的阿哥,也會在意狀元郎啊。這是什麽扭曲的比喻……算了,就那麽個意思。

可後來,周大剛親眼看到了維斯特被押走的那一幕,只一眼,周大剛就能感受到對方強烈的情感,那時的維斯特确實喊着師兄的名字,無需多想,周大剛就能明白他為什麽會喊師兄的名字。一個大膽的猜想瞬間在周大剛心裏落地生根。然後關于維斯特的新聞傳遍了整個專業,這個新聞之所以仍能引起見怪不怪的炮灰生們的興趣,是因為它本身就有着引人注目的一點:擾亂了異世界秩序的維斯特,居然只是被時監局關押,這原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可它居然發生了。

于是,對于周大剛和它的猜想而言,一切便都連起來了。

周大剛不信神佛,但他卻信輪回,如果在輪回真的存在,這一切似乎就能解釋得通了。

對蔔辛有着強烈執念的維斯特,也許已經在各個世界和蔔辛遇見無數次了,甚至在他過去的輪回中,他還曾是和這個世界的利益息息相關的人,時監局向來以世界利益為重,能讓時監局對維斯特如此輕判的原因,就只有這個了。

這猜測算得上是詭異了,但周大剛還是下定心思要查出點有用的東西,但校內的資料極少,于是他想到了暫時離校去查,卻沒想查到了維斯特即将被釋放的消息。

而第二天,他就被維斯特本人找上了門。

那個曾備受歡迎的王子殿下褪去了溫和的表象,嘴角雖帶笑意,眼神卻極為攝人,他的身形依舊挺拔,神情裏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什麽,可周大剛一時看不出那是什麽。

“周大剛,”維斯特偏頭,“聽說你最近在調查我?”

周大剛不知該如何回答,語塞半晌,又無法承受和眼前這人對視的壓力,只能移開視線,以沉默作為回複。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訴你。”

聞言,周大剛瞪圓了眼:“你……你說真的?”不管怎麽想,對方這都是來者不善,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把事實說出來。

“這事關系到蔔辛,我需要你的幫助。”

聽到師兄的名字,周大剛立刻嚴肅起來:“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讓我怎麽相信你?”

“蔔辛快要消失了。”

“什麽?”周大剛以為自己聽錯了。

維斯特極為認真将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邊:“蔔辛快要消失了。”

“……為什麽?”

像是早就準備要聽到這種問題了似的,維斯特做了深呼吸,這才開口說道:

“蔔辛他,不是人。”

周大剛一愣。

“你怎麽還罵人呢?”

“他不是像你一樣的人類。”

不信精怪那一套的周大剛一聽這話就有點惱了:“你怎麽說話呢,雖然我和我師兄确實有點差距,但你這麽說也太過分了,好學生都是神莖病?你怎麽回事,不但喜歡我師兄,還嫉妒我師兄啊?”

“你怎麽知…算了,”維斯特也繃不住了,無奈地挑起眉頭,“我是說,蔔辛不是普通的人,他是……”

周大剛等着他接着說下去,維斯特卻像是卡住了一樣,微張着嘴,像是不忍說出接下來的話一樣。

“……不會是什麽說不出口的種族吧?難道師兄是、是狐貍精?”

“他是怨念。”

“啥?!”

“怨念。”維斯特再次重複,“不過因為一些原因,他現在以人的姿态存在着,并且這個姿态他也保持了很久了,但他畢竟還不是完整的人,所以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就要消失了。”

周大剛聽到這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難怪師兄那麽喪,就像是對生機和活力耐受不良一樣,原來是怨念成精啊,這樣反而很好解釋了……不對啊,什麽怨念成精啊,怨念也能成精嗎?太奇怪了吧,他周大剛都要變黑了,黑人問號!

“師兄他也不吸□□氣啊……”周大剛試圖在理論上掙紮一番。

“這就是關鍵所在,”維斯特的神情不似作假,“因為只出不進,所以他的存在越來越不穩定了。”

“只出……什麽?!什麽?!!!”周大剛張牙舞爪地後退,恨不得舞着五禽戲離面前這個dirty boy遠一些,“你對師兄耍榴芒!”

“……你還真是元氣啊,難怪蔔辛這麽喜歡你,”維斯特嘆了口氣,“且不說那是人之常情,蔔辛在日常生活裏中也是會消耗元氣的,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月他就會消失了。”

三個月?

周大剛立刻停止熊晃:“那怎麽辦?師兄他……”

“我想請你協助我,讓他……産生新的怨念。”

這麽說着的維斯特,笑容很是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

說白了我就是拖延吧……真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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