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沒過幾天, 鯨鯨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張鄭順戎的收款記錄,的的确确是真的。打款人系某家策劃公司財務高管的親戚, 他們公司在操作這類款項的時候, 都是用該親戚的戶頭。
順藤摸瓜,鯨鯨委托的人還查到了品宣部另一名同事, 也有同樣的吃回扣現象,為了證實情況, 才多費了點些日頭。
收到消息後的第一時間,鯨鯨就打電話給蘇徹。
“已經證實舉報信的內容是真的了。”鯨鯨站在辦公室裏, 看着窗外,對着電話說:“而且買一送一,還查到了品宣部另一個同事。”
蘇徹還是很在意:“查到檢舉人了嗎?”
“還沒有, 但不重要。”蘇徹聽到鯨鯨很輕地哼笑了一聲,說:“現在查到丁迪部門有這種腐敗現象,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丁迪也難辭其咎。”
蘇徹聽到鯨鯨如此輕蔑的語氣,心頭一緊,問鯨鯨:“你打算怎麽做?”
鯨鯨:“這一次,我要讓丁迪自動離開公司。”
“鯨鯨。”蘇徹隔着電話, 也能感覺得出鯨鯨已經被個人情緒沖昏了頭腦, “你先不要沖動,我已經請人幫忙去查了,等查出舉報信是什麽人寄來的後, 我們再商量下一步,好不好?”
“不行。”鯨鯨态度很堅決:“老沈當初就是察覺到我在查他,主動離職了。丁迪說不定也會察覺到, 但她絕對不會像老沈那樣輕易離開公司,可能會想辦法開脫……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讓這次機會白白丢掉。”
蘇徹:“鯨鯨……”
鯨鯨:“我現在準備去品宣部了。”
蘇徹:“鯨鯨,你聽我說。”
鯨鯨終于聽出蘇徹語氣裏的焦急,停了下來,讓蘇徹說。
“怎麽了?”
蘇徹很擔心鯨鯨現在,涉及到丁迪,整個人很上頭的狀态,勸她:“我覺得這件事不大對勁,你再等等,謹慎點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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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于蘇徹語氣之認真,鯨鯨內心裏的小人開始拉扯,可是最後,她還是下了決心:“從收到舉報信,到今天,已經過了快一周了,而且舉報信的內容也得到了證實,我不明白還有什麽好等的。”
知道鯨鯨現在是九頭牛都難拉回來了,蘇徹沉默了。
見蘇徹不說話,鯨鯨稍微退了一步,說:“好啦,我會小心的。”
見蘇徹還是沒有吭聲,鯨鯨只好先說:“遲點我再聯系你。”然後等了一會,才将電話挂斷。
挂斷電話,蘇徹斟酌再三,雖覺冒昧,還是撥了通電話給鯨鯨的父親,兩個人客客氣氣,約在一家咖啡館碰面。
為了盡可能少地耽誤于萬安的時間,蘇徹主動約在了海納集團公司附近,并且提早到了。
彼時還是上班時間,咖啡館的人兩兩三三,不是特別多。
蘇徹坐在咖啡館正門斜對角的位置,一眼便能見到推門走來的于萬安。蘇徹禮貌起身迎他,于萬安也很客氣,臉上挂着笑,走近後忙對蘇徹說:“你坐,你坐。”
蘇徹等于萬安坐下後,才坐,身子板挺得筆直,對他說:“于伯父,不好意思,在工作時間打擾您。”
蘇徹是鯨鯨的男朋友,每一次碰面,于萬安都只是默默地觀察這個年輕人,一直也想跟他多産生點交流,總是沒有機會。
這次蘇徹主動聯系他,因為毫無預兆,雖說有些意外,但于萬安心裏還是很樂意的。
他笑着擺了擺手,對蘇徹說:“別這麽客氣。對了,你在電話裏說,有事想要向我确認?”
“對。”蘇徹遲疑了一會,才說:“之前在醫院,我無意間在病房外面聽了一些您和董事長的談話。”
于萬安微微一怔,仿佛在腦海中搜索片段,想起來以後,試探地問:“你是說……”
蘇徹直言:“那天您和董事長正好談起以前您和鯨鯨的母親,還有三姨之間的往事。”
蘇徹說完,看到于萬安很明顯地吞咽了下口水。
“對不起于伯父,我不是有意冒犯。”蘇徹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攥了攥,繼續說:“我想您應該也早有察覺,因為常年懷着對三姨母女的排斥和敵意,只要一遇到丁迪和三姨相關的事,鯨鯨就會表現得很反常,行為被本能主導。”
于萬安低下眼眸,皺着眉頭盯着桌面上的咖啡杯。
“雖然鯨鯨一遇到和丁迪、三姨相關的事,就張開滿身的刺來回擊,但是她心裏并不好受。”蘇徹回想鯨鯨每次和他聊起丁迪和三姨的事時,跋扈的表情之後一閃而過的落寞,便又有勇氣,對于萬安說:“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話,于伯父您能不能把當初的事說給我聽……我想幫鯨鯨。”
那是一段于萬安已經閉口二十餘年不談的往事,是他這輩子的遺憾,也是心裏的痛。
如果今天是随便一個毛頭小子過來貿貿然跟他聊起這事,他是真的會翻臉。
可是蘇徹表達得那麽坦率真誠,于萬安能夠感受到他語氣裏因為自覺唐突而産生的為難,以及有些走投無路,心系鯨鯨的急切。
此時的于萬安,還不知道驅使蘇徹來找他,是因為鯨鯨和丁迪又産生了什麽樣的摩擦。但不必多問,反正這些火星撞地球的場面,他也見了太多了。
“唉。”于萬安嘆了口氣,向蘇徹徐徐道來:“其實在和鯨鯨媽媽結婚之前,我就和丁迪媽媽在交往了,是董事長極力反對。他覺得丁迪媽媽不夠有內涵,也沒有家世背景,不能在事業上幫助我,于是安排了鯨鯨媽媽和我認識。”
于萬安拿起桌上的杯子,潤了下喉,繼續:“那個時候,因為鯨鯨媽媽的出現,丁迪媽媽對我也很有意見,加上我沒能說服董事長,丁迪媽媽心裏對我也有怨恨,矛盾沒辦法化解,丁迪媽媽那個時候就負氣跟我分了手。”
于萬安在搖頭和嘆氣的夾縫中,繼續說:“和丁迪媽媽分手後,我就嘗試認真和鯨鯨媽媽相處。鯨鯨媽媽從小就接受很好的教育,性格溫柔體貼,幾乎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和鯨鯨媽媽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我對她也産生了好感,加上我們雙方父母都很贊成我們倆的事,不久我們就結婚了。
結婚後半個月,丁迪媽媽才聯系我,對我說,她懷了我的孩子。”
于萬安說到這,将雙肘靠在桌面上,将額頭埋進雙掌之間,似乎這段陳述把他重新拉回了當時的糾結與折磨之中。
“丁迪媽媽告訴我,她原本只是使性子才提的分手,沒想到我真的跟別人結了婚,她還是在新聞上看到我結婚的消息……”于萬安沉重地嘆了口氣,說:“我給丁迪媽媽買了套房,好幾個年頭,我都把丁迪他們母女倆安置在外面……我實在虧欠她們太多了。”
于萬安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蘇徹安靜地沒有打擾他。
等到于萬安整理好情緒後,他漲紅着臉和脖子,開口繼續說:“後來,鯨鯨媽媽發現了丁迪母女倆的存在,也了解了整件事情……再後來,她就因郁成疾,病逝了……”
于萬安終于将頭擡起來,長嘆了一聲,說:“鯨鯨媽媽過世後,我把丁迪母女倆接了回來。我們誰都沒有把真相告訴鯨鯨,以為這樣對她最好……”
在于萬安掩面細數與反思自己的一步錯與步步錯的時候,蘇徹讓服務員給于萬安換了杯水。
于萬安猛灌了自己一杯水後,看着表情複雜的蘇徹,問:“你覺得把真相告訴鯨鯨,對她比較好嗎?”
蘇徹想,于萬安想問的應該是,把鯨鯨一直以來懷恨在心的人,其實并沒有做錯任何事,以及從某種角度來論,她媽媽的出現反而破壞了別人的感情,這樣的真相告訴鯨鯨,真的對她比較好嗎?
“與其讓她這樣糊裏糊塗被蒙在鼓裏。”蘇徹說:“她應該會更希望了解真實的情況。”
于萬安沉思許久,說:“如果你準備告訴鯨鯨的話,我建議,最好先征求一下董事長的意見。”
與此同時,距離咖啡館不到三公裏的海納集團,鯨鯨高調的行動成功觸怒了丁迪。
品宣部總經理辦公室,同事着急忙慌敲門,對正在忙的丁迪說:“于總,你快出來看看。”
丁迪對于外面發生的事全然不知,這會兒門一開,才聽到動靜,蹙起眉頭問:“怎麽了?”
同事火急火燎地對丁迪說:“于鯨鯨帶了人事部的人來,說要把鄭順戎帶走。”
丁迪的表情這才緊迫了起來,她趕緊起身,三兩步走出辦公室,遠遠就看到帶着一馬人正在她的地盤上作威作福的鯨鯨。
丁迪火氣一下子竄了上來,喝止道:“于鯨鯨。”
聽到丁迪的聲音,大家紛紛停下動作,轉頭看她,鯨鯨也不例外。
丁迪在品宣部同事們個個期盼的眼神下,走到鯨鯨面前,問她:“你在做什麽?”
鯨鯨雙手抱胸,轉過身,正對着丁迪,勾了勾嘴角,說:“我和人事部有些問題,想請問這位同事。”
丁迪瞥了一眼正在工位上瑟瑟發抖的鄭順戎,擡眸看着鯨鯨,說:“有話就在這裏問。”
鯨鯨嘴角邊噙着笑意,不徐不疾道:“我可是在保護他,才要把他帶走問話的。”
丁迪明顯被氣得夠嗆,臉色鐵青道:“你是采購部的人,沒有資格把品宣部的任何人帶走。”
鯨鯨頗為認可地點點頭,向前一步,說:“我們有證據證明,品宣部有同事吃外包公司的回扣,鄭順戎就是其中一位。”
丁迪瞳孔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此刻誠惶誠恐的鄭順戎,在電光火石之間,腦袋裏面想了特別多,最後努力鎮定了下來,重新對上鯨鯨勾着笑意的視線,沉着嗓說:“這件事我來處理。”
見鯨鯨并沒有要放手的勢頭,丁迪向她表态:“你放心,我不會包庇任何人,會向人事部遞交最終處理結果。”
不想,鯨鯨臉上帶着微不可見的笑意,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首先,我們要把鄭順戎帶走,緊接着,我們就要對品宣部做深入的調查,每一個人都逃不掉。”
鯨鯨滿意地看着丁迪冰山下跳動的火苗子,笑意終于從嘴角緩緩推開,說:“至于于總你嘛,恐怕沒時間管鄭順戎了,你可是我們重點調查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