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擡手抵開遞到面前的半顆肉丸送回喬言自個兒嘴邊,周希雲沉穩說∶“自己留着。打小就對這些不感興趣,不吃這玩意兒。”

喬言不死心,又把紙桶送上前,“嘗嘗,味道還可以。”

周希雲說∶“我不餓。”

“這個不撐肚子,幾口就沒了。”喬言說,迳自張嘴幹掉肉丸,再多動症似的坐近些,一側臉蛋鼓着,“快點,不然待會兒我全吃了啊。”

周希雲皺了皺眉,還是不動手。

喬言挑了串蘿蔔出來,一定得讓這人吃。“拿着。”

蘿蔔水靈靈,挺實稱的一塊。周希雲還是勉為其難接了,拿在手上。

喬言這才心滿意足,盤起腿,用膝蓋頂頂這人,轉而啃剩下的那部分。

這家裏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周希雲盯着那串蘿蔔看了半晌,不多時斯斯文文吃掉,一口沒剩。

喬言的嘴就沒停過,從頭到尾都在咀嚼,吃完便把簽子塞周希雲那裏,等蘿蔔全部進對方肚子了,她才讨嫌地說∶“我不喜歡蘿蔔,寡淡,沒味兒。”

惡劣到沒邊了,因為挑食,所以才給人家。

周希雲倒不在意,抓起遙控器換臺到CCTV-6,說道∶“是甜的,還行。”

“吃不出來,感覺像在啃煮過的蔫吧梨子。”喬言說,再問,“還要嗎,來兩串腐皮鮮蝦卷?”

周希雲搖頭,“不要。”

喬言說道∶“那下回我多買兩串蘿蔔。”

周希雲不回話,不跟這個不解人意的扯淡,懶得多說。

今夜的喬言莫名慇勤,啰哩八嗦的。“花枝燒吃不吃?”“貢丸呢?”“還有昆布。”

周希雲問∶“什麽是昆布?”喬言說∶“厚一點的海帶。”周希雲張張嘴,“哦。”“要不?”“不。”“這個也好吃。”“嗯。”

不着痕跡再過去些,喬言彎腰把紙桶放茶幾上,“那我吃了。”周希雲∶“随你。”

CCTV-6在播放廣告,音量有些大了,略震耳朵。喬言沒勸了,使喚對方∶“聲音調低些,別大晚上擾民。”

分明是她自己幹的這事,現在又落到了周希雲頭上。

周希雲好脾氣,順勢就調小音量。

兩人肩挨肩對着電視機,一同看了兩三分鐘的廣告,待電影重新開始了才繼續唠嗑。多數時候都是喬言在問,周希雲只負責回答,雙方有一搭沒一搭的,各自的興致都不大。

喬言問∶“你們公司最近加班很多?”周希雲回道∶“不多。”

喬言說∶“周姨先前講你們在做新的項目,哪方向的?”周希雲利素且幹脆∶“你不懂。”喬言∶“……也是。”

“不算是我們部門在做,”周希雲解釋,盡量講得淺顯易懂,“其它組寫了策劃這些,完成了大部分前期籌備計劃,然後風投部這邊評估一下風險什麽的。”

喬言就是典型的庸人好奇心重,一竅不通也要聽次稀罕,“啥風險?”

知曉細講也是白搭,而且洩露公司機密違背職業道德,周希雲僅僅籠統講了些較為書面化的內容,宛若講解知識點一樣。

喬言只覺聽了個寂寞,歪歪頭,嘆道∶“你不去教書真是可惜了。”

周希雲推開這位快要靠上來的腦袋,“坐直,別東倒西歪的。”喬言說∶“唉,沒力氣,坐直了太累。”“那就靠着沙發。”周希雲不近人情說。喬言嘴硬挽尊∶“你管我,我又不挨着你。”

都這樣了還滿口逞能,慣會睜眼講瞎話。

廚房裏,周慧文已經端着長條托盤出來,沒一會兒就把飯菜熱上了。

今晚的飯菜不是特別豐盛,三菜一湯,其中一個涼菜還是喬言帶過來的。另外兩個菜分別是肉沫炒蓮白和土豆燒排骨,湯是加了鱿魚海參與火腿的三鮮湯,裏面還有玉米、筍幹和白菜,整個就是一大雜燴,食材非常豐富。

A城本地的三鮮湯

做法與有的地方不同,這邊的三鮮湯是不加蘑菇或豬肝的,一般是根據家裏人的口味随意搭配。

喬言嗅覺靈敏,微聳小巧的鼻尖就聞到了湯的香味,立馬便轉過身朝向周慧文那邊。

周慧文也熱情,先說∶“對了,忘了問了,喬喬你那麽晚才回來,吃晚飯沒有?”

喬言厚顏無恥,張口就是直直的一句∶“沒有,沒空吃飯。”

“我就說呢,你這天都這麽黑了到這邊,又突然點個外賣,餓了吧?快來快來,跟希雲一塊兒吃到這兒坐,我幫你倆盛飯去。”周慧文說,放下湯菜就轉身要去廚房。

喬言立即說∶“不用不用,怎麽好麻煩周姨你。”

周慧文接道∶“那麽客氣做什麽。”

喬言穿上拖鞋過去,“我自己來吧,你歇會兒,別累到了。”

某人哄長輩自有一套法子,賣乖都不帶臉紅的,順着杆子就蹭蹭往上爬,行動飛快。

周希雲阻止不了,也沒打算制止,随即還是跟上去,到桌邊站着,幫忙擺擺碗筷,舀湯分到碗裏。

兩個年輕人都在,周慧文不像往常那樣做完活就上樓休息,而是陪着她倆吃飯,坐旁邊聊聊天,問—問喬言近些時日以來的情況。

飯桌上基本成了喬言獨自發揮的場地,之後的半個小時裏都和和氣氣,比兩家人平常吃席還融洽。

周慧文當面對周希雲說∶“喬喬買了水果過來,有香蕉和蘋果,還有葡萄。”周希雲應了聲,以示知道了。

周慧文又問喬言想吃哪樣水果,欲去廚房洗。喬言攔住周慧文,連連說∶“改天吧,今兒吃不下了,太飽了。謝謝周姨,周姨辛苦了。”

周慧文笑笑,“你這孩子,嘴怎麽這麽甜。”

周希雲不插話,默不作聲看喬言表演。

吃完洗碗的事肯定是交給她倆,周慧文就不管了,她明天還得去公司,顧不了那麽多。周慧文熬不住夜,不比她倆能抗,沒到十點半就眼皮子打架了,需要上樓休息。臨上去前,周慧文還對周希雲說∶“你們也早點睡,不要熬太晚。”

周慧文一走,一樓就安靜了許多。

喬言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仍坐那兒不動,周希雲亦不趕人,吃完就收拾桌子,端碗進廚房洗。

十點半對她們來說都太早了,遠不到上床休息的時間。喬言自來熟說∶“我看電視。”周希雲回答∶“走的時候把大門關上。”“行。”

周女神不愛看電視,語罷,轉到書房裏待着,不與喬言共處一室。

不過進書房後,周希雲沒關門,大敞開,沒什麽好避嫌的,反正也攔不住某人。

一樓的書房面積大,比樓上的裝修更溫潤氣派,裏頭真有許多藏書,也有沙發床、桌子和聯網的電腦,南側靠窗的書架上還放着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件,譬如最上面那一排全是相冊,第二排則是周希雲獲得的獎牌獎杯等等,餘下的就是些稀奇古怪的紀念品,手辦,圓潤可愛的瓷娃娃,甚至擺着一套迷你版的餐具。

物品都上了年頭了,有的值錢,有的普通,都是周慧文收集到放這裏的。

周希雲進去後就取了一份前兩天擱在書架上的文件,接着坐沙發床上,——翻閱,并打開電腦。俨然就是工作狂,大半夜了還用功。

由于門開着,客廳裏的電視機聲音便清楚傳到這裏,雖然不吵,但時時都能聽見。喬言換了個音樂頻道,沒事幹就聽歌劇陶冶情操,為數不多地文藝一回。

周希雲不煩那人,迳直做沒完成的工作。

一道牆壁隔絕了兩邊,但又沒徹底斷開。

如同罩了一層紗,濛濛的,詭異地和諧着,有點耐人尋味的感覺。

但這份和諧沒過多久就被打破了,外邊那位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針紮了一般渾身都難受,一個人待不住,不出幾分鐘還是摟着抱枕進來,理所當然地到這邊打擾周希雲,攪和她的寧靜。

“我過會兒就走,不會幹擾你。”喬言保證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希雲掀起眼皮瞄過去,“又要怎麽?”

“沒,”喬言不承認,“我能怎麽,還不是進來找書看。”

周希雲說∶“沒有新書,你都看過了。”

喬言腆着臉說∶“哪可能都看過了,我像是這種人?”

那确實,還怪有自知之明的。

都摸過了還差不多,哪會是看過,她真要是有翻完一屋子藏書的毅力,上清華北大都是屈才了。

周希雲低眼看屏幕,輕聲說∶“不要亂碰東西。”

喬言一口答應∶“放心,絕對不會。”

側身就抽一本全英文版的書裝模作樣,脫鞋子轉至沙發床。不挨着周希雲了,中間保持半米寬的距離。

周希雲把這位的一舉一動都收于眼底,良久,見其的确老老實實不折騰,還是松懈下來。

現下的場景不陌生,以前也是這般。

總之不是第一回 ,讀書時周希雲就經常待這屋裏寫作業看書,喬言好多次都躺旁邊當擺設,慣來是等周希雲寫完了,才迅速坐起身動筆開抄。

榆木腦袋學不懂書本知識,好些題都做不來,絞盡腦汁也不會,怕挨老師和家長的訓,只能抄周希雲的。

那時候周希雲也不是随随便便同意她抄,幾乎都會分析講解一遍,或是幾遍,得讓她弄懂了才可以。

除非是趕不及了,比如寒暑假最後兩天,喬某人拚命生死時速,真就是通宵趕作業,偶爾還得沒出息地求周希雲幫忙先把選擇題代為填上,以此節省時間。

這間書房裏有關喬言的回憶挺多,都是些“不堪回首”的黑歷史。

喬言如今是沒有任何感觸了,對抄作業的過往印象不深,只感覺沙發床軟和,舒适得骨頭都快散架了。她翹翹長腿,支在那兒,坐着坐着還躺下了。

那本英文版的名著她自然是看不懂,認識部分單詞,能明白一些短句,更多的就不會了。她拍拍周希雲,指着一個不常見的單詞問∶“這個啥意思?”

周希雲掃一眼段落,聯系上下文講解文裏的意思,沒延展別的含義。“高貴的。”

喬言問∶“咋讀?”

周希雲把“noble”這個單詞念了一遍。

喬言軟趴趴的,“我都記不得是不是學過的了,高中詞彙還是四六級詞彙?”

“真的?”喬言疑惑,“沒有吧,我怎麽不知道。”

這就有點自取其辱了,同齡不同命,同校不同進度,周女神的小學時光和她的可大有差別,前者三年級就參加英語演講競賽并拿下省一等獎,另外還學習俄語和法語,後者從幼兒園到六年級都只會“ABC……he、she、it”,連單複數都分不清。

話一出口,喬言自覺廢物,立刻又改口∶“不重要,也就一個單詞而已。”

周希雲提醒∶“綠植旁邊的書架上有英漢詞典。”

喬言嗯嗯兩聲,可沒要起身拿的打算,過後還是張嘴問,不願意自己動手。

她倆又逐漸靠攏,半米寬化為了一條窄窄的線。

躺着看書久了眼睛累,受不住頂上光線的刺激,喬言再坐起身來,曲起腿,把書舉着。不久,這煩人精接連問了一連串的單詞,硬是一大段都讀不通,為難自己也給周希雲找事。

周希雲戴上眼鏡,逐一作答。

喬言點頭如搗蒜,“這樣,那整段話你翻譯一下。”

周希雲連着翻譯幾段,到一段較為簡單的才停下,後面的讓其自個兒看。

喬言停歇了幾分鐘,等再遇到不懂的,還是憋不住再偏仰頭問問。然而這一次不大幸運,一揚下巴就與對方撞了個正着,不偏不倚就對上了。

周希雲同樣沒料到,提前察覺到喬言又要開口,那時正正湊近些,準備看看。

旁邊那位動作幅度大,慣性使然剎不住,差點與周希雲唇挨唇碰上。幾乎是同時刻,雙方都愣住了,往後退也無濟于事。

喬言有點懵,紅唇拿動,說∶“我……”

濕熱酥癢的呼吸便輕輕落在了周希雲嘴角,暖昧不明。

周希雲怔了一瞬,濃睫顫動。

忽如而來的小意外總是如此,讓二人都措手不及。眼下她們靠得那麽近,姿态也親昵,氛圍頃刻間就變了味。

喬言趕緊抿唇不講了,慢半拍側開些,移動身子。

“我不是故意的……”她幹巴巴說道,非得提一提,生怕對方感覺不到一樣。

周希雲亦朝旁邊收收,淡定說∶“沒事。”狀似不經意,也不是很上心。

喬言不自在地摟上抱枕,“我繼續看書。”

周希雲應下∶“嗯。”

書房裏死寂,針落有聲。

翻書的響動沒了,打字的動靜也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喬言打圓場地蹦出一句∶“我看邢遠昨天發朋友圈,你們後來又去北谷玩了,怎麽樣,有哪些人在?”

周希雲翻翻屏幕界面,過了兩秒才如實說∶“我沒在那邊待太久。”

喬言∶“你回這兒了?”周希雲應道∶“嗯。”“朋友送你的?”喬言問。

周希雲說∶“溫如玉後面才到,我坐她的車回這邊。”喬言∶“好像那天沒怎麽看到溫老板。”“她晚上有事,沒去派對。”“什麽事?”“不知道。”“原來如此。”

搜腸刮肚聊一番,盡力壓下适才的尴尬。

喬言問法極多,圍繞着溫如玉講講,直至好些了才打住,繼續看書。

再接下來,她沒問一句話了,看不懂英文也沒關系,都是随意亂翻幾下,又不是真的想學習。

周希雲的工作很輕松完成,處理完那點事,這人打開了另一份文件。

喬言散漫靠在那裏,高雅的求知欲還是敗給了低俗的趣味,翻了十幾頁書還是摸出了手機,開啓靜音模式打游戲。

一分一秒都顯得漫長,過于難捱。

十分鐘,半小時,五十分鐘……又是淩晨了。

終是沒抵擋住白日裏的疲勞,游戲打到兩局,喬言瞌睡來得兇猛,竟枕着周希雲的肩膀就不動了。

她倒是會找地方,哪兒都不靠,腦袋一偏就不管不顧地挨着歇息。

周希雲擡擡手,推這個不知趣的兩下,不讓靠。

喬言穩若磐石,賴上了就不走。

周希雲還是沒真的弄醒她,只将她懷裏的抱枕抽走。再是一段時間悄然流逝,無聲無息。

靠着肩膀睡覺的姿勢到底不夠舒服

,某人睡熟了就醒不來,困得睜不開眼睛,到後邊又摸摸索索地趴下了,滑溜滑溜就往底下縮,平躺着翻個身,險些摔到地上。

周希雲小心拉了一把,不讓其臉着地栽下去。

睡沙發床冷,半個晚上下來鐵定會生病。

攆這賴皮走不現實,周希雲起身,到樓上去取毯子,路過客廳時順便關上大門,把燈都摁滅。

将毯子蓋上去,喬言卻不大領情,邊睡邊不耐煩地皺眉,無意識推開毯子。

周希雲坐在邊上,也沒管。

今夜的喬言是穿着睡裙跑過來的,長度到大腿中部,細吊帶款式,深墨綠色,很襯白皙細膩的膚色。

這個樣式的睡裙尋常無奇,但睡姿差的話就會往上縮,大有褪到腰間的架勢。

周希雲反手為其向下拉拉,扯回去遮住,随後平心靜氣地把被子也掖好,蓋到喬言胳肢窩的位置。

做完所有的這些,周希雲還幫喬言拂了拂亂糟糟的頭發,微涼的指尖撫過她的臉和下巴,沿着脆弱的、白細漂亮的脖頸曲線劃動,到胸腔跳動最重的地方。

骨節分明的手曲起,做了個虛空觸摸的動作,但又沒碰到對方。

沉睡中的喬言無所覺察,眼皮都沒抖一下。

須臾,周希雲收起胳膊,還是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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