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Chapter 6 等着
夕陽斜挂在窗臺上，山巒連綿，深林幽靜，這所如園林一般的校園安靜下來。溫溪檢查了一遍，确認整潔以後，這才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
傅清時就坐在她的位置上，他的背又直又瘦，風跑到他的白色衣角下，看起來像是在飛舞。他那高挺的鼻梁上落了落日的餘晖，清雅的眉眼專注地看着書頁。見她走來，他這才懶懶伸了個腰，說：“走。”
“去哪兒？”
“解決晚飯。”傅清時起身，繼續道：“吳姨今晚不在家，我們出去吃。”
溫溪很想說不必，她吃個泡面就能解決了，但看着他的背影，她說不出話來，只好跟在他的後面。她沒有找到與他相處的方式，她只能生硬地接受着，又不安地拒絕着。
大約是察覺到了什麽，傅清時頓了頓腳步，回頭，溫溪見狀，也停了下來。她靜靜地看着他，有些摸不着狀況。
傅清時輕笑：“我有那麽可怕嗎？”
“呃？”
“過來。”傅清時雙手插兜，無奈地歪了臉，朝她招手。
溫溪猶豫了一下，舔了舔嘴巴，快步走過去，但又在彼此之間偷偷挪了一點距離，似近似遠。她時不時用眼角餘光去偷瞄他，正好可以看到他那俊美的下颌線。風拂過來的時候，她甚至能聞到他衣裳間那清新的香氣。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奇怪。
傅清時問了溫溪喜歡吃什麽，溫溪沒注意，随便指了一家店。一進去，才知道是火鍋。沒幾分鐘，左安就過來了。他的頭發已經染回了黑色，不過還是咋咋呼呼的，他一到，就嚷着：“不是吧？傅清時，我剛洗完的澡，你讓我來吃火鍋？”
“再洗一次。”傅清時笑。
左安不屑地切了一聲，看見溫溪，咧着嘴巴笑：“小妹妹，還記得我嗎？左安帥哥哥。”
溫溪有點想笑，這個人每天帥字不離口，她點頭，表示明白。
吃飯時，溫溪一直悶不做聲，全程聽他們瞎聊。其實也大多時候是左安在狂侃，傅清時則慢條斯理地布菜、唰菜，默默地給他們添冰鎮酸梅湯，還會給溫溪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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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溪起初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但傅清時只當她是客氣，也不由着她。唰好了新菜，必定第一個夾給她。
他自己吃得很慢，也很少，零星一點，在這袅袅的煙火氣裏，仍舊這般高雅脫俗。溫溪第一次看見吃火鍋都這麽文雅的人，而這同時，他照顧了所有人。
“哎，清時，秦柳今天來找我了，你知道嗎？”左安吃了一筷子青菜，意味深長地笑道，“她今天來問我，溫溪是誰。”
正聽着八卦，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溫溪愣了一下。
傅清時沒什麽反應，只是“哦”了一聲，抿了口溫開水。
“老子沒鳥她。她太煩人了，我覺得下次你牽頭豬，我覺得她都能來問我是公的是母的！”左安一臉厭煩道。
溫溪這回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傅清時和左安一齊看了過來，溫溪不自在地掩了掩嘴。左安就玩笑：“溫溪小妹妹，你終于笑了啊，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
溫溪吐了吐舌，說：“我會笑啊。”只是在溫家，習慣性少笑而已，也沒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
傅清時眉頭松了，他睨了左安一眼，說：“我第一次發現，你還有點用。”
“傅清時，說人話！”
溫溪看着他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腔，似乎想通了這兩人為什麽會玩到一起。
吃完飯後，左安提議去玩會兒。傅清時本想先送溫溪回去，但左安擅作主張說帶着，溫溪也不想回去，就默認了。
到了電子城，左安就興致勃勃地去投籃了，還嚷嚷着傅清時去比拼。傅清時先看了一圈，問溫溪：“你想玩什麽？”
玩什麽？溫溪也不知道，她覺得都很無聊。
“娃娃機?”傅清時建議道。
溫溪想了想，點頭。但沒想到的是，傅清時一次性就給她買了五十個幣。她欲言又止，只得硬着頭皮去抓，等她抓完，30個娃娃已經到手。她只能倚在一邊，無視周圍人驚羨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他們。
左安時不時大笑着去拍傅清時，傅清時則很專注地拿着球投。雖然知道左安是在玩，但看他那手，溫溪內心開始在喊，別拍了，別拍了，傅清時那清瘦的背脊，感覺拍一拍就好疼啊。
投完籃，傅清時勾了勾唇，看樣子，贏得很輕松。溫溪心底莫名也高興了起來，大約是感覺到炙熱的注視，傅清時側過臉，眼神剛好與她相撞。溫溪像是做賊心虛一樣，連忙躲開，假裝低頭，玩着手裏的小玩偶。
等他們再回來時，看到溫溪邊上的一堆娃娃，兩個人都很驚訝。左安直接哇哇大叫，他說：“我暈，溫溪小妹妹，你比我還強啊？”
左安說着，手還不忘扒拉一下，開心道：“送我幾個好了，我給我女朋友送過去。”
傅清時幫溫溪整理着娃娃，問：“不是分了嗎？”
“我要交女朋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明天就帶你見新的。”左安嘿嘿直笑，剛要搶走一個娃娃，溫溪就阻止了。
她眸子黑白分明，眼神清澈，堅定地說：“不行，下次……下次送你。”
“喲，不會是給喜歡的男孩子送吧？”左安把手收回，擠眉弄眼的調侃了一句。
傅清時聽見，笑意微斂，道：“別胡說。她還小。”
聽見這話的溫溪莫名地紅了臉，她很想說，不小了，初三了，她以前的朋友都有幾個前任了。回了家以後，溫溪把袋子裏的娃娃打開，數了一遍，躊躇地打開房門，時不時在走廊裏踱步，但是，她如此招搖，也沒惹來那人的注意。
她只好下定決心，拎起袋子，在二樓轉了一圈。很幸運的是她在書房經過時，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傅清時在書架前站着，一手在書架上挑着書，一手拿着手機，在跟別人通電話。他低聲應着，眉眼微皺。
“嗯。”
“不需要。”
“不回去。”
“你也沒必要回來。”
“嗯。”
短短幾句，沒有波瀾，溫溪看見他的側臉沒有一絲笑意，與平日宛若兩個不同的人。溫溪有些躊躇了，見他将要轉身，正準備逃跑，就聽見身後一聲輕輕的叫喚。
“溫溪？”
不過數秒，人已經走到了身後。
溫溪仰起臉，看着這個少年，心裏七上八下。
傅清時見她沒睡，便問：“怎麽了？睡不着嗎？”
“不是。”
“找我？”
溫溪點頭。
傅清時一笑，雙手抱肩，道：“什麽事？”
溫溪掙紮了一會兒，深呼吸了一下，舉起手裏的袋子，把今晚抓獲的娃娃如數奉上。傅清時一怔，有些意外，他好笑道：“送我嗎？”
她心思向來敏感，他這一笑，将她的勇氣粉碎得無影無蹤，于是，她連忙收回，道：“你不喜歡，不送了。”說着，就要走。
傅清時見狀，連忙上前一步，伸出長長的胳膊拉住了她的手腕，溫溪只覺得手腕一熱，連連夜熱了起來。
他輕笑：“別走啊。喜歡，哪能不喜歡？”說着，将她手裏的娃娃接了過來。見她還鼓着臉，又道：“明天哥哥就把這些玩偶都擺在床頭，怎麽樣？”
溫溪瞄了一眼，傅清時很認真的樣子，但她現在頭腦發熱，意識也有些淩亂。她這十幾年來，未曾有幸享受過這般珍惜，這般溫柔。所以，她尚且能理解自己這一刻的躁動與騷亂。
“不過，好端端的為什麽送我？”傅清時又問。
怎麽會是好端端的？溫溪想笑他傻。是他把她從雪地裏拉起來的啊，是他在無意間維護了她那破碎的自尊啊，也是他對她伸出了援手，把她從地獄裏拉了出來啊。是他讓她覺得被全世界抛棄以後，還能感覺到溫暖的人啊。
即便是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讓他這麽做的，溫溪覺得也足夠了。她不想再去用理性辯駁，她只想表達。
溫溪看着他的眼睛，學着他的樣子，問：“你是不是對誰都那麽好？”她想，給她一個理由吧，讓她努力着去接受，去相信。
傅清時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他說：“當然不是。”
溫溪小聲地“哦”了下，她百轉千回，思慮再三，最後情不自禁地擡起眼，認真地注視他的眼睛，有些委屈，但又十足堅定而孤高地說：“我不是小偷，真的不是。”
傅清時的笑意僵了一下，神色語法溫柔起來，他同樣堅定點頭，說：“我知道。”
知道了這三個字，比我相信還要珍貴。溫溪不知道他的信任從何而來，但此刻，足以。她的眼眶一瞬紅了，她咬了咬唇，像是發誓一般莊重：“我會報答你的。”
這句話把傅清時逗笑了，他看着溫溪，她小臉紅紅的，大眼睛明亮而澄澈，裏面映着的是他的笑。
他順着她的話匣子，也道：“好啊，哥哥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