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若依的局
沒想到,若依竟這麽快就回來了。
“呦,顏兒把婚服拿來啦?多謝啦!正好,試試吧!”女子嫣然一笑,沒事兒人似的。
沐吟:“……”
她殺的這一個回馬槍,叫他瞬間丢盔卸甲,毫無招架。
本來,他是要好好和她成親,也算一場圓滿。可今夜見了她穿嫁衣的樣子,沐吟忽然就覺得一切已經足夠了……
這圓滿他已然得到了,何必還要再連累她做個未亡人呢?
“我不是處心積慮要臨陣脫逃。”
“我知道。”
“我臨時改意也不是想要給你難堪。”
“我知道。”
“若不是實在沒力氣,需要時間跑遠一些,我也想在你身邊再多待一個晚上。”
“你是我的,還想跑哪兒去?”
“馨兒……”
“你的身量跟傾顏差不多,這婚服還挺合身的。”若依細細地替他理好前襟,一個一個地系好扣袢,束上腰帶,“沐吟,我是你的新娘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不差這一輩子,更不差這一個晚上!”
沐吟的眉梢飛出一抹淺淺的笑,柔柔地視線裏只剩這一人倩影,大紅的衣袍将他的臉頰映出一絲彤色,就像一個害羞的男孩子,只要心上人一來就緊張,不知道她會幹出什麽事,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就只知道,只要每天睜眼看到的是她,自己就會很開心、很開心……
“沐吟,你不要死——不管這天下容不容得下我,我只想躲在你的懷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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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世上終會有那麽一個人,在他看向你時,你才會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大的虛榮心,極度地在意着有沒有被他凝望。
此一生,能有這麽一刻,就算以後下地獄,她也甘願。
“馨兒,帶我回獵游城吧——那裏是你的家。”
我會守護在你身旁,不管發生什麽、不管我在不在,我将用我的全部,一直守護着你。
青歷廿二年仲夏,獵游城。
沈青旗寫來婚書求娶蟬語,若依抄在手裏一看,不禁輕蔑之至地嘲諷起來:“‘老成見到,有憐玉之心,惜花之質’?!你這是昧了多大良心,才敢這麽說自己?!”
沈青旗敢怒不敢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抿嘴偷笑的心上之人,一臉無奈地央告:“大小姐,這婚書不都這麽個風格麽……您就看在我還算心地單純的份兒上發發慈悲,別再吊我胃口了嘛!”
“你單純?!就你?!”若依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整個兒一好色之徒,弱水三千,喝到肚圓!”
“哎,我說大小姐,您老抓周抓的筍吧?!”沈青旗真是從小到大都沒被損得如此徹底過,氣得直跳腳。
“哈,那不然我抓的是個坑?!”
“此話怎講?”
“你這不天天給自己挖呢嗎?”
“我……!”
沈青旗結結巴巴地解釋着,蟬語一聲不吭,只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把那挺大一小夥子急得直薅腦袋。若依看着他倆之間這莫名其妙的氛圍,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蟬兒,你可想好了?”
蟬語向若依拜了一拜,道:“姐姐,蟬兒想好了,蟬兒願意嫁給沈将軍。可是,獵游城不能沒有醫官。姐姐不願與藥閣有牽扯,那我便請紅衣姐姐過來,姐姐覺得如何?”
“可以。”若依道,“但是,蟬兒你要明白,你既選擇了沈青旗,那便不可能與岳家毫無瓜葛;你既百裏城,那就不再是我獵游城的人。”
“姐姐,這是何意?”蟬語不明所以。
若依的神情卻毫無波瀾:“這樣說,只是希望日後萬一發生什麽事,你能想得分明,不要兩難。”
沈青旗帶蟬語去北城提親,隔天獵游城外,軍士禀報說抓了個細作,若依出去查問,卻見是一個女人。
她身材很苗條,就像影子般搖曳不定,得叫人多看一眼才能肯定那确實不是影子。
“沒想到醫師來得這樣快,青旗和蟬語倒是沒有食言。值守的軍士是個新人,沒見過你,別見怪!”若依迎上去,道。
“紅衣見過城主。”
“不用多禮。”若依搖搖頭,“我才當真要謝你一次——若不是你,他恐怕會保不住這一口氣。”
當時,若依将沐吟帶回獵游城時,本已打算準備後事,恰逢紅衣送甘晟屍骨返鄉方歸。先前在北狄浸淫三年,便死馬活馬地搏了一次……
“紅衣嘗過失去的滋味,不想再看有情人被無端辜負。只可惜,北狄巫醫術語辭晦澀,原理難悟,紅衣學藝不精,沒能把将軍完全救回來。”
“你還在想他?”
紅衣輕輕一嘆,苦笑了一下:“當年從太平莊出來,來見他、跟着他……總怕見過這面就沒有下一面。可是,最後一戰,卻還是沒能等到他。他那時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只說我能去看他一眼,明日便是死也沒有遺憾,要我不要戀棧一人……”
“打仗打多了,是會有些感覺的。而且,甘師父是北狄人,敬畏自然之神,重視靈體永生勝過肉身長存。他是看到了終局,并不是不傾心。不然,也不會把狴影交給你。”
當年在北狄,他的師父看到紅衣便玩笑說,以後他這徒弟若是覺得誰嬌氣,就把狴影給誰。
因為,它會保護她。
每個夜晚,紅衣都像那夜在軍帳裏一樣,輕撫着他的一身行裝,好久,好久……
他們有緣、有情、有意,卻始終求不來一個相守白頭的契機,他放不下他的鐵甲東流,她放不下她的随水天下。
若依:“你來了,我就可以放心了。”
铠甲锃明,孟極低眉,卻無夜能得安寧。
南城城主府。
“獵游城若依今日特來拜會城主大人。”若依悄無聲息地現身。
“你竟這樣就來了?!看來,我得加強一下巡邏力度了!”屋內之人冷笑一聲,倒不慌張。
“總調度使近來可好?”
“非親非故,大小姐不必攀扯。看在浵兒的面子上,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離開。否則,可就走不了了!”岳如峰雙眼微眯,低聲威脅。
若依一笑,道:“我知道您說得出做得到。我可以不走,但話一定要說完——大人可曾想過謀求青崖主君之位?”
“若依,你瘋了麽!”岳如峰抽劍出鞘,殺氣騰騰。
“區區青崖主君之位,大人自然看不上眼。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岳家尚武砺風,大人身為家主,又可曾想過謀求天下之尊呢?”
岳如峰:“……自然不曾。”
“哦?是麽!”若依輕笑,“大人猶豫的那一瞬,可是動心了?”
“若依,你該知道,現在雲毅自己焦頭爛額一堆爛攤子,根本保不了你!”
“不妨告訴大人一個秘密——相傳羽将歷史上曾出現過一種極為強大的羽靈,名為‘全知’。”
“那便如何?”
“大人容禀——譬如在下的‘預見’,催動之時不過僅能推演事件中的某些進程,所預見的時間、空間都極其有限,就好比是下一場棋,可以勉強知曉對手下一步落子,但卻無法改變最終的輸贏。可是,‘全知’不同,它可以令宿主随時随地地知曉何時、何地、何人要下一盤何等的棋。其所達到的境界是匪夷所思的。”
岳如峰有些難以置信:“這不是老天爺才有的能力麽?”
“相傳當‘全知’領域完全開啓,連冥鏡之主也不得不臣服。這就是為何夫人掌管冥鏡,卻仍不得不時時長留夜摩殿的緣故。大人擁有獨霸天下的身手、忠心不二的家臣,還有呂家作為謀士,坐擁南地衆城,看似占盡風光,卻為何依然如履薄冰、遲遲不能再進?大人可曾想過?”
“你的羽靈是‘預見’,看人也極準,老夫便不瞞你了——說實話,自然想過。”
“縱觀歷朝歷代,大權獨攬的天選之人,無一不需得是天時地利人和兼備。大人地利、人和已具,若能再有‘全知’添錦,便是握住了天時,所有人、所有事通通玩弄于股掌之間——這,便是以天下為棋局!”
“聽上去過瘾的事,往往做起來卻沒那麽容易。”
“所以,行事要秘,尚需籌劃。”若依知道,岳如峰已經被打動了。
“小丫頭,你這可是一招險棋啊!老夫不明白,你為何抽了風,竟想與老夫聯手?”
若依擡起頭,一泓深潭般的眸子在燭火裏明滅着:“因為,我心中有滔天恨意。這個地方毀了我的一生、一切!可那個位置雲毅坐不上去,沐吟更不行——這不在于出身、戰力,而在于心——唯獨大人您具備這樣的能力和野心,可助我複此大仇、平此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