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哭泣的百合花
更新時間2013-6-9 20:32:16 字數:3090
“哎,承年,能夠讓人忘記傷痛的,是什麽靈丹妙藥?你知道嗎?”
海城的四月,陽光溫暖地照着一樹一樹的繁花和綠葉。耳畔,梧桐樹的葉子在清風中微微做響。
正在酣睡的阿澤聽到熟悉的調子,“明明很愛你,明明想靠近……”這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鈴聲,海上沒有手機通訊的日子,他已經幾乎忘記這樣的調子,是屬于他和念恩的。他掙紮着拿過手機,按下接聽鍵。
“臭小子,你怎麽還沒來?”電話裏的逢甲嚷嚷着。
“啊?”阿澤揉揉惺忪的睡眼,這才想起明天是逢甲的婚禮,他們約好了一起過逢甲的最後一個單身日。“老頭子,你來我這吧,我還沒吃早飯!”阿澤迷迷糊糊地說。
逢甲聽到阿澤的話差點沒氣暈過去。他是早早起床給蘇和準備了早餐、換上自己新買的襯衫才出門的,出門前,他還特意噴上了古龍水。他期待今天會是輕松的一天。婚禮的逼近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知道自己深深地愛着蘇和并且想要娶她為妻,他只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給蘇和帶來富足的生活。七年前留校到現在,他雖然已經從一個臨時導員變成今天的中級教師,可漸漸增長的工資遠遠抵不上越來越大的花銷。每次職稱評級時同事們的原形畢露、面紅耳赤,評級過後的假意逢迎,袁逢甲覺得這七年的道路已經走得太過漫長,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蘇和和即将出生的寶寶還在等他。他不願多想,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還是和老王一起搞個科研吧!”他對自己說。
出租車緩緩地駛進郊區一個高級社區,那是袁逢甲第一次去阿澤的新家。門口站得筆挺的警衛先是敬禮,随後要求詳細登記車輛。逢甲覺得麻煩,索性下了出租車,一個人向阿澤所說的地址找去。逢甲看着四周羅馬風情的建築,身旁,幾個老外談笑着走過,他又看看挂着牌子的健身會所,會所門口停着幾輛寶馬車。“跟教導主任的一樣!”逢甲想起那個已經五十多歲的禿頂男子炫耀自己新車時的表情。
終于找到阿澤的住所,逢甲對了對門牌號,才放心地敲門。
“老頭子,你來了!”逢甲看到穿着浴袍,頭發還濕着的阿澤。
“你帶了什麽來?”阿澤壞壞地笑。
“牛肉和菜,你不是還沒吃飯?”逢甲把東西遞給阿澤,換上拖鞋進屋。那是一個裝修簡單、以藍色為主色的複式。樓下是客廳和開放式的廚房,樓上是卧室、客房和書房。逢甲看看廚房,廚具一應俱全,卻沒有半點做過飯的痕跡。冰箱裏,幾瓶老幹媽肉醬孤單的守護着。
“老頭子,你怎麽還和以前一樣?”阿澤看看在廚房裏做菜的逢甲,倚在冰箱門上問他。
“以前什麽樣?”逢甲取了一勺鍋裏的湯,嘗了嘗味道。
“像個女人!”阿澤大笑。
“想挨揍是不是?臭小子!”逢甲舉起鏟子,沖他比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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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連忙躲到一邊,“在船上吃了四年咖喱,還真想念你的菜!”
逢甲側着臉看阿澤,多年的航海生活已經使阿澤變得強壯,“多吃點!”逢甲笑着說。
那天,阿澤把逢甲的飯菜一掃而光,逢甲只是看着狼吞虎咽的阿澤,許久,他說:“你住這麽好的房子,怎麽吃起東西來卻像是非洲難民?”
阿澤繼續往嘴裏夾着菜,“我拿所有錢買了房子,我是準備回來結婚的!”
“和念恩?”逢甲知道自己明知故問。
“只要她願意。”阿澤稍稍暫停,然後繼續往嘴裏扒飯。
逢甲看看他,不知該說什麽。
“老頭子,你的飯做少了!”阿澤可憐兮兮地說。
“大哥,你吃了一鍋!”逢甲看看空空的鍋底,吃驚地說。
“老頭子,真啰嗦!小心蘇和姐姐不要你!”阿澤笑笑,起身去洗碗。
“這小子的胃裏,住着什麽怪物?”逢甲看着一邊洗碗一邊哼歌的阿澤,自言自語地說。
逢甲轉身,看到樓梯上貼着的照片。
阿澤穿着天藍色的水手服,站在一艘白色的油輪腳下,羞澀地笑着,輪船上,清晰地印着‘PACIFICGARNET’,那是油輪的名字。
阿澤躺在甲板上,他的身邊,是一條和他一樣高的章魚。
阿澤站在桅杆上,他的背後,是血色的夕陽和一望無際的海水。
阿澤站在挂着簾子的休息室裏,他的桌上,是一束嬌豔的百合花。
……
一張張照片中間,是一張已經微微發黃的老照片。照片裏,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男孩和一個紮着兩個辮子的小女孩并排坐在板凳上,男孩羞澀地笑着,女孩咧着嘴,她剛剛掉了門牙。他們背後,是綠油油的茶田。
逢甲知道,男孩是阿澤,女孩是念恩。
“對了,你的單身日!”阿澤似乎終于想到了主題。“老頭子,你今天想做什麽?”
于是,電影院裏,阿澤看着已經哭地淚眼模糊的逢甲,無可奈何地遞給他紙巾。
“為什麽是苦情片?”阿澤無奈地問。
“人家就是喜歡嘛!”逢甲一邊拿阿澤的袖子蹭鼻涕,一面傷心地說,“媽的,拍得和韓劇一樣感人!”
“你還看韓劇?”阿澤終于投降,乖乖地遞給逢甲接下來的紙巾。
期末過後即是新年,終于迎來寒假。
念恩還來不及咀嚼傷痛,寒假就匆匆到來了。回家,小鷗是歡呼雀躍的,她買了很多海産,塞了滿滿的一大行李箱。她說:“這個給媽媽,這個給蘇爸,這個給蘇媽!”念恩看着歡歡喜喜的小鷗,想起母親眉開眼笑的樣子。
蘇和和夏優已經先一步離開。火車站裏,逢甲拉着蘇和的手,一萬個不舍,終于,列車不懂情人的感傷,還是緩緩開走,阿澤拍拍逢甲的背,“老頭子,過了年,她就回來了!”
那個冬天,逢甲決定留校等蘇和回來,也為了,那一千塊錢的留校帶生補貼。
三人到達家裏那天,三家人湊到一張桌子上吃飯,父母臉上,皆是滿滿的歡喜。于是念恩也就開心起來,她跟着母親炸黃花魚,跟着父親打年糕,覺得手心溫熱,臉上也就漸漸有了笑容。
只有家,家是最好的港灣。
除夕夜,母親帶着小鷗到念恩家過年,這是很多年來的習慣。
小鷗的母親幫着念恩的母親和餡,揉面,兩個女人開心地聊着。對于女人,孩子是永恒的話題。
小鷗拉着念恩陪蘇爸打牌。
蘇爸捋着八字胡笑着說:“小鷗啊,你幹脆來我們家當女兒吧!我覺得,你爽朗的個性更像我呢!念恩太像她母親,總是溫溫吞吞,還是個愛哭鬼。小時候她拿青蛙把阿澤吓哭了,她就跟着哭,我說你倒是把青蛙拿走啊,她就伸手把青蛙拿走,然後回來瞪着眼看着我,繼續哭,當時我這個無語啊!”
“哪有你這樣滿世界要女兒的!”念恩制止父親,生怕他抖出更多糗事。
“我就是蘇爸的女兒,阿爸,阿爸!”小鷗拉住阿爸的手。“我是念恩的姐姐!”她撒嬌地說。
“好啊,好啊!”父親大笑。
“我才要當姐姐!”念恩拉起阿爸的另一只手,嚷着。
父親的手已經因為常年的勞作磨出了厚厚的老繭,手背上,也有了老年斑的痕跡。念恩擡頭看看大笑着的父親,她想:自己何時給過父親如此燦爛的笑容呢?可是小鷗能給,她是一個好女兒,只是,只是上天沒有給她一個願意留在她身邊的父親。
那年的春晚,白雲說:“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鬥機!哦也!”
一屋人笑地前仰後合。
母親端上熱氣騰騰的餃子,然後新年的鐘聲敲響,窗外,煙花綻放,浩如花海,爆竹聲趕走冬日的寒冷,留在心裏的,是柔柔暖意。
聽到砰砰的敲門聲,念恩連忙去開門。
“蘇爸蘇媽新年快樂!”阿澤笑着,他的腳上,還套着拖鞋,“姜媽過年好,小鷗姐過年好!”
“過年好!”大家回應。
阿澤笑着拉起念恩的手跑進卧室。
念恩看着阿澤。
阿澤解開羽絨服,從懷裏拿出一支裹着保鮮膜的百合花,他輕輕地解下薄膜,吹了口熱氣,才微笑着遞給念恩。“蘇念恩,新年快樂!”
念恩接過阿澤遞過來的百合花,那花瓣因為寒冷微微瑟縮,念恩心疼地把花拿在手心裏,她擡頭看阿澤,那天,她在阿澤的眼裏看到了異樣的深情。
“念恩,我20歲了,是個男人了!”阿澤輕輕地說。
念恩沒有回答,她擡起頭,看着窗外綻放的煙花,晶瑩的液體在眼角閃動。
阿澤也沒有再說話,他看着念恩的輪廓映在窗上,窗外,煙花盛放。
小鷗在門口,聽着阿澤和念恩的對話,輕輕地舒了口氣。她轉身,走回阿媽身邊,“新年快樂!”她笑着對三位長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