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識
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年夏天,陝北的天兒一改往日的刮大黃沙風,成了大晴天,幹曬的空氣連半點水蒸氣的感覺都沒得。
邵北作為一個兩歲多的小屁孩,正望眼欲穿的站在巷門口,聽着摩托突突的聲音越來越近。
小屁孩穿着開裆褲,咧開小嘴巴舔着手裏的冰棒,上衣有兩個小兜兒,鼓鼓囊囊的裝滿了七彩塑料紙包的糖。
熟悉的藍色摩托從巷子拐到家門口兒,邵北再一次低頭舔了口冰棒,剛準備擡腳卻被另一道在門口摩托熄火的聲音給止住。
邵北偏頭看過去,越過前面陌生叔叔的臉,反倒被他懷裏漂亮的孩子給吸引了。
“老喻,這我兒子。”前面從藍色摩托車下來邵北他爹指着邵北道。
喻嘯笑了笑點頭,雙手一撐先把懷裏的小娃娃擱地上。
摸了摸邵北的腦袋才把藏身後的喻崇南拉過來:“南南,這是你邵北哥哥。”
喻崇南睜着大眼睛一個勁的往他爹腿後邊藏,倒是小眼神一個勁兒的盯着邵北手裏的冰棒。
邵北看了看喻崇南又看了看喻嘯最後又看了眼他爹,視線轉了好幾圈,最後還是停留在了喻崇南的臉上,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
“北北,這是喻叔叔,還有這是比你小一百天的崇南弟弟。”邵鋒笑着道。
邵北點了點頭,把手裏的冰棒遞到喻崇南面前,但是他太低估自己的胳膊長度,這一遞,直接戳到了喻崇南的臉上。
被這突如其來的冰涼一激,喻崇南瞬間把漂亮的臉蛋皺巴着,癟着嘴有要哭的前兆。
沒等他們做任何應急措施,喻崇南真的開始滴貓尿了。
邵北對于自己弄哭剛認識的小朋友有點措手不及,最後只能掏出兜裏的糖勉勉強強把這剛認識的“小朋友”給哄住。
喻嘯把兒子抱在懷裏,擦了把眼淚道:“一路上喊着要媽,這會兒終于憋不住了。”說完無奈的搖頭,眼底有心疼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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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代,邵北父母的父母這一代是在動蕩年間留存的根兒,他爺爺奶奶輩兒的名兒,生日,出生日期都跟中國時代的交織更替挂鈎。
爺爺奶奶輩兒響應號召,人多就是力量,又或許是動蕩年間,只能依靠着血緣家庭帶來的溫存活着,生的孩子怕是兩只手也數不完。
可短短的兩代人後,到了邵北的頭上,國家一句控制人口,讓邵北成了全家的寶貝疙瘩,享受着四位長輩外加一雙父母的所有疼愛與希望。
邵北獨生子,崇南卻是家裏老夭,算個“黑戶”,戶口本戶主都是他。跟他爸媽一個本兒的是他哥,屬光明正大的,之後單位他媽的“三查”,拍的“全家照”跟他沒關系,不沾邊兒。
他爹為了躲計劃生育的抽查,特意跑到陝北這塊小地方貓兒着,他媽帶着他哥在另一邊躲着。
這一躲就是好幾年的光景,就是從這不經意的某一天起,邵北身邊就跟着一條小尾巴。
兩家人住一個院兒,對外宣傳都是一致的口徑,兩孩子是一對兒麽,會生,一對胖小子麽,養兒防老,多賺吶。
北北是哥哥,南南就是弟弟麽,瞧這名兒就知道是一家!
小時候的日子過的飛快,不過能讓小屁孩惦記到心裏的還是自己的吃喝玩樂。
“南南。”邵北咧嘴露出缺牙漏風的牙床蹲着看着崇南走過來。
“你在玩甚”崇南歪頭問着,踩着泥巴地就走了過來。
邵北眨巴眨巴眼,伸出黑乎乎的手沖他勾起:“你過來,你過來我告訴你!”
崇南乖乖的走過來,站在他旁邊剛蹲下,邵北嘿嘿一笑,粘着泥巴的手指頭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朝着他鼻頭襲去。
崇南還沒反應過來,整個白淨小臉徹底跟只泥猴兒一樣。
“哈哈哈哈哈……”邵北見狀仰頭大笑,重心往後,雙手呲溜一滑一時沒撐住,樂極生悲,腳底一蹭直接一屁股向後坐下去,腳下泥灘濺起,糊了兩個“猴兒”的臉。
“噗——”邵北一個勁的吐舌頭,嘴裏也跟着濺進去泥了,呲牙,難吃!
崇南默默的揉了揉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也被揉下來幾根兒。
“泥濺我眼窩裏了。”崇南也不惱,就慢慢吞吞的吐出來這麽一句話。
邵北擡起右胳膊用衣服僅有的幹淨地兒抹了把臉,小泥爪子蹭到崇南眼角。
“我看看……”邵北低着頭瞧了半天,只瞧見他因為揉過力而紅了的眼球。
小泥爪子沒幫上什麽忙,反而把崇南的臉弄得更髒,眼睫毛又生生被拽下幾根兒。
崇南搖搖頭眨巴眨巴眼,直接用眼淚洗洗眼眶裏的東西。
“南南你這樣好像哭了啊……”邵北繼續沒心沒肺咧嘴笑着道。
崇南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才哭了!”
邵北嘿嘿繼續笑,視線飄來飄去又移到自己的膝蓋上。
剛剛濺到衣服上的泥點子已經幹了,邵北伸出手開始扣巴着膝蓋上的泥點兒。
扣巴着沒幾下,小腿有點麻,直接再一次一屁股坐泥潭,全然無視越來越濕的條絨褲子。
“南南我們來堆泥人吧,我給你堆一個皮卡丘。”
崇南沒點頭只是有點疑問:“北北你為什麽要捏這個我想要《黑貓警長》裏的那個螳螂。”
邵北:“……”
崇南這是做什麽了才會有如此旮旯角都找不到縫兒的奇葩口味
捏吧捏吧,不就是個螳螂麽誰讓他是“哥哥”呢!
兩泥猴兒孩子在院子裏玩泥巴回家,剛一冒頭兒,邵媽“地動山搖”的怒吼聲響起。
不過無論邵媽怎麽跳腳的罵,邵北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樣兒,滿眼亂轉着一個勁兒往門口水泥窗臺邊兒上的抽象“螳螂”看去。
怎麽着也是自己親手捏的,親手送給崇南的小禮物,自個兒的孩子,再醜也看着親。
崇南回到隔壁的屋裏,舊式的土堆牆房子,隔音不太好,他這邊清清楚楚的聽着邵媽的碎碎念以及邵北的嘻嘻哈哈。
只有一大一小的兩個老少爺們兒的房間略顯淩亂,也沒那邊因為有媽的存在而熱鬧溫暖。
喻嘯回來看着一身泥巴的崇南,再看桌上據說是“螳螂”的“抽象”東西,默默的沒說什麽。
即使兩個小孩感情好的粘糊在一塊兒,也總有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崇南一個人默默的坐在小板凳上抱着他爹的膝蓋聊天,彙報每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