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鴻發水泥磚廠

“對了,你不是要去博物館嗎?”烏善小看向線路圖,“你前幾站就該下車了!”

“那麽莊重的場所,我邊參觀邊提褲子,不太雅觀吧,我決定跟着你去郊外溜達溜達。”

烏善小沒說什麽,在心裏嘀咕:但願他別拆臺,不過懲惡揚善的事,顯然會讓社會和世界更好的發展,他沒理由搗亂。

終點到了,又換郊線。

下車後,溫寒在路邊小店買了根繩子充當臨時腰帶。步行前往水泥磚廠的路上,烏善小索性将王老板拒不履行工傷賠償的事講了,後者陷入沉默,并未置評。

“我想了一路,也沒想到這有什麽需要‘平衡’的。”烏善小說,“你沒理由阻撓我,所以我就告訴你吧,等會兒說不定還要請你幫忙呢,畢竟你帶點痞氣,跟個流氓似的。”

工業區空曠,微風到了這也猛烈起來,廠房如巨獸,行人若蝼蟻。這裏的建築色調單一,比市內少了很多色彩,但是人身上的色彩卻更豐富,你可以輕易從某個人的顏色判斷出他的工作。

皮膚黝黑,工作服沾滿灰土,戶外幹裝卸、搬運的。

皮膚不算很黑,臉上、雙手和衣服卻殘留着洗不淨的黑色機油,搞汽修的。

皮膚蒼白,眼睛發紅,電子廠組裝精細零部件的。

“到了,這好像是後門。”烏善小停下腳步,看着懸有“鴻發水泥磚廠”挂牌的院落。院子不大,地面斑駁,廠房髒污,風過時塵屑四起。

他繞到正門,看見了三個人。他們坐在廠門對面的路石,背後是一片開闊的荒地,像三棵孤立無援的小草。

烈日下,中年女人頭戴陽帽,高舉手幅,身邊的劣質擴音器噪音很大,循環播放聲讨王老板的內容:“我丈夫于去年五月在工作中受傷……鑒定結果确鑿,仲裁合理,老板王強卻不支付賠償……王強妻子說,他上周剛給小三買了個鑽戒……”

旁邊是她兒子,和昨晚跟兒子走在一起的少女。

“王八蛋,賠錢,賠錢!”少女揮拳吶喊,雙頰因暑熱而泛紅,汗濕的碎發黏在白皙的脖頸。

一個工人匆匆路過,麻木淡漠地瞟了他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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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去上課吧,你在這也沒什麽用,被你家裏知道就糟了。”少年臉色微冷。

少女歪着頭,綻開明媚的微笑:“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反正你是年級第一,暑假時可以給我補習。”

“我沒空,我要找個地方打工。”少年抿着唇扭過頭,表情有些難堪,把擴音器的音量調小了一些。

“你太小了,沒有地方會收你的。”

“我自有辦法。”

烏善小快步走近,在中年女人面前蹲下,與三人視線平齊:“大姐你好啊,還記得我嗎?”

“啊,是你。”女人認出他,憔悴的臉上慢慢展開一個疲憊的笑,“昨天多謝你啦,我有點低血糖,多虧你的飲料。”

“诶?你不是冰淇淋店的老板嗎?”少女眼尖,驚喜地拽了拽少年的袖子。後者并不感興趣,眼簾半垂,盯着滾燙的馬路。

“我不只是個小老板,還是記者,想幫助你們。”烏善小開門見山,“不過我沒有證件,哈哈。”

“你是哪家媒體的?”女人溫柔地問,從包裏拿出一個巨大的舊飲料瓶,喝了點水。

“嗯……”烏善小沉吟,溫寒接過話頭:“自媒體,也就是自己的媒體,我是他助手。大體的情況,我們已經通過網絡了解過了,詳細的你可以再說說。”

女人眼底燃起一絲希望,關了擴音器,點點頭:“也好——”

“你和其他記者一樣,只是想利用我們來出名、賺錢。”少年冷聲打斷母親的話,語調不急不緩,“一周之後,我們的事就會被大家忘掉,而你可以繼續找其他話題來炒作,越來越出名。”他擡眼,冰冷的視線如凍硬的釘子,紮在烏善小臉上,“你不關心苦難,你利用、消費苦難。”

烏善小啞然,感覺耳朵在發燒,像夾了兩根燃盡的煙頭。

路上他還在盤算,把這事搞定了自己會得很多積分,甚至可能超額完成本月指标。他扪心自問,假如這不是自己轄區居民的事,他還會管嗎?恐怕不會,他只會表示同情。

他瞥了眼溫寒,正在那揶揄地笑,怪讨厭的。

“別這麽說,人家只是想幫忙,多個人手總不是壞事呀,也許就有轉機了呢?”少女理智分析。

“你別管我家的事了行不行,趕緊回去上課。”少年語氣有點兇,卻不敢直視她,眼珠四下亂瞄。

“可你是我同桌——”

“咱們只是同桌,又不是同床共枕,你總纏着我幹嘛,有優越感嗎?”少年猛然躍起,有一種外強中幹的咄咄逼人,“你一個小女生,喊一喊口號,就能改變世界嗎?對你來說,曠課就是天大的事了!萬一你爸媽找到學校來,你不嫌麻煩,我還嫌呢!”

“你——”少女嘴角微垂,唇瓣顫抖着,明豔的雙目蓄滿淚水。

女人示意兒子別再說了,後者卻繼續大吼:“你是家裏的小公主,啥都不缺,啥都不懂,成天瞎折騰什麽?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滾蛋!跟屁蟲!”

“你……你讨厭死了!我再也不理你了!嗚嗚嗚……”淚珠從光滑的臉頰滾落,少女轉身跑開,可愛的書包在背上颠動,嘹亮的哭聲灑了一路。

少年嘴唇緊抿,擡起手臂狠狠蹭了蹭眼睛,耷拉着腦袋呆立。片刻,似乎是想起這裏是郊區,拔腿追了過去。

“直接帶她回學校吧,別亂跑了!”女人對兒子的背影喊道。後者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聽見了。

烏善小正沉浸在被小孩子批評的羞恥感中,只聽溫寒說:“大姐,你這樣不是辦法,知道那個老板家住哪嗎?”

“去過,但是人家報警了。這個也不怪人家,确實影響到了小區其他居民,所以就不去了。”女人嘆了口氣,語速慢吞吞的,似乎被苦厄耗光了氣力,“也見到王強老婆了,她說自己手裏沒錢,公司賬上也沒錢。而且,他一般都住在情人家,不知道地址。”

溫寒想了想,又問:“仲裁結果都出來了,就不能強制執行嗎?”

“這個要等到所有程序都走完。”女人說,“之前,王強把勞動仲裁給起訴了,當然敗訴,然後又上訴。之後轉過頭,找個理由又把我老公起訴了,說他違規操作,給企業造成損失。敗訴,又上訴……現在,又把勞動仲裁的上級部門起訴了。王強就這樣掐着時間,用無意義的官司拖了一年。他還會繼續賴下去,等到我們堅持不住,自己放棄,壓低賠償。”

二人對視一眼,緘默不語。

作者有話說:

預告

小小和大灰狼一起吃飯,本來想請客,被對方食量吓到,就不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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