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安◎
“她的眼睛是怎麽回事，你沒查到麽？”
高檔茶館的私密包廂內，沈周安雙腿交疊坐在梨花木座椅上，直視對面的私家偵探。
沈周安雖然穿着低調休閑，但抵不住氣質矜貴冷峻。他眼型狹長深遂，認真擡眼看人的時候極具壓迫感。
私家偵探态度莫名更加端正：“我打探到的信息帶有推測成分，所以我覺得親自報告比較好。”
沈周安了然，他點點頭，示意私家偵探繼續說下去。
“周小姐高三那年被親生父親找了回去。其父姓許，許父是小企業家，其發妻，也就是周小姐的親生母親在十年前去世後不久，許父二婚，并與其第二任妻子育有一女。以上消息百分百屬實。”
他給沈周安遞出了一堆照片。其中有許家一家人的單人照，還有一個看起來年過五十大腹便便的禿頭大叔，照片上方标注：許家投資方。
私家偵探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據許父助理和許家保姆稱，許父的投資人看上了他家小女兒，許父不忍心小女兒被糟蹋便把還沒培養出感情來的周小姐推給那位投資人，周小姐在抵抗中傷到了後腦，失去了視覺。這些是周小姐的病歷資料。”
私家偵探再次遞出文件，卻沒等到人接。他擡眼看向對面，身子一抖。
沈周安像扔垃圾一般抓皺了投資人的照片，薄涼的視線看着桌上的許父肖像，仿佛要将其千刀萬剮。
事實上，沈周安确實是這麽想的。他不是容易生氣的人，但聽到周安的親生父親把她當賤賣的物品，他胸腔裏頓時竄起了怒火。
周安高三，她才十七歲！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剛回家不久，還在戰戰兢兢地融入新家，她親愛的父親卻為了一己私利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向火坑。
眼見着雇主即将失去理智，私家偵探趕緊提高音量開口說：“周小姐在外逃中很幸運地遇見了傅家的二公子！傅家二公子傅明琛将受傷的周小姐送去醫院治療，并一直将她收留在其名下的房産之一。許父和其投資人的事業都被傅明琛給斬斷了，投資人還因為□□多名未成年人的前科被爆出受到終身□□的處罰。”
沈周安找回一點理智。
周安男友做得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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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安給了私家偵探一筆豐厚的報酬，沒再繼續讓他查周安的私生活。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周安見過周安拄着盲杖在十字路口茫然慌張的樣子，也見過她害怕摔倒小心翼翼地前行的模樣，更見過她不小心撞到路人而不住道歉的卑微。
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治好她的眼睛。
恢複視覺之後，周安不會再低到塵埃裏。
——
和傅明琛說開之後，周安郁結的心情好了很多。她和傅明琛的相處也恢複到了曾經的模式。
周安拿出抽屜裏碎成兩半的杯子，猶豫再三後将它放進包裝袋子裏，帶出了門。
這次她一個人出門，傅明琛特意派了司機送她。
周安來到了上次和張鳳潔一起去過的商場，她靠着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陶藝DIY店。
“哦，是那個美人妹妹。”店主指導其他客人的間隙擡頭看見了進門的周安，很是驚喜。她和客人說了下情況就小跑過去将周安迎進來，熱情道：“周小姐，上次的禮物您男朋友還滿意麽？”
周安将袋子遞給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被我不小心弄壞了，沒能送出去。這能修麽？”
店主打開袋子探頭看了一眼，見到了徹底碎成兩半的杯子。
店主：……
周安期待的樣子讓她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她想了想委婉的措辭：“當然可以啦，就是需要耗費一點時間，而且可能會有一丢丢修複的痕跡的哦。”
周安點點頭，擡頭慢條斯理地說：“沒關系，麻煩您修一下。”
“好哦，那我修好後電話聯系您。”
“嗯。”周安說完起身，緩步離開陶藝店。
靠着商場內的盲人标識，周安走到電梯口，乘坐電梯到了一樓。即将走到商場出口時，周安感到有些口渴，便轉頭，循着咖啡的香氣進了一家咖啡館。
她點了一杯所有咖啡館都有的拿鐵後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她端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熱氣氤氲在鼻尖，于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長期不洗澡的人身上的酸臭味。
味道的來源就在她的對面。
一位蹲守在商場一樓休息區沙發蹭暖氣的中年男人在看到拄着盲杖的周安時眼睛蹭地發光，跟着她進了咖啡館。
周安對氣味很敏感，但現在換個桌子又顯得很不禮貌。
她打算等咖啡沒那麽燙了便快點喝掉走人。
周安端起咖啡杯，放在唇邊吹氣。
下午茶時間，兩位打扮精致的女生踩着高跟鞋拎着好幾袋戰利品說說笑笑地走進咖啡館，在周安旁邊的一桌空桌子坐下。
周安聽着他們吐槽大學老師的嚴苛專業考試的刁鑽，心底有些羨慕。
“哎你家那位明琛哥哥最近越來越會獻殷勤了啊，”其中一位女生帶着明顯的笑意跟她朋友說：“別的富家公子追人都送包送車送房子，他倒挺別出心裁的，下雨天送傘，冷風天送圍巾，清晨送早餐，晚上送宵夜，悅顏你說實話，有沒有一點兒動心？”
從別人嘴裏聽到和傅先生同名的人，周安長睫顫了一下。
她輕輕翹起了嘴角，突然有點想念傅先生了。
“不只是一點點。”周安聽到女生甜美的聲線說：“是非常非常。明琛哥哥不是花花公子，他很認真，我覺得我是時候認真回應他了啦。”
她朋友問：“你這次走心了？”
女生輕輕“嗯”了一聲後說：“他為我做了這麽多，我想我也應該為他做點什麽。傅氏集團好像想找沈氏合作欸。唔我去表哥手下實習為他們牽線搭橋的話，會不會很容易看出我有私心？”
“肯定啊，你從來對企業經營沒有興趣，突然來這麽一下是個人都會懷疑的吧？”
“哎呀，那怎麽辦……”
……
之後的談話內容周安已經聽不見了。在那個女生口中說出“傅氏”的那一刻，周安的腦中轟隆一聲，有十幾秒鐘大腦空白一片。
“明琛哥哥”、“傅氏集團”，拼湊起來正好一個傅先生。
周安手指僵硬地放下咖啡杯，然後聞到了濃郁咖啡香氣中夾雜的玫瑰香，柔美的玫瑰花調的香水，和她在傅明琛身上聞到過的是一模一樣的味道。
傅先生在追求她……
反複咀嚼那兩位女生的談話內容，周安只能得出這個清晰的結論。
意識到自己在猜測什麽，周安荒謬地想逃避。離開這裏是她大腦傳遞給她的最緊迫的信息。
周安打開盲杖，剛想站起來，對面的男人也倏地站起來，桌子搖晃了一下，桌上的半杯拿鐵朝周安潑了下來。
周安感覺到熱流順着腰潑灑在裙子上。
她下身穿了白色的蕾絲長裙，裏面只有一層薄薄的白色打底。
“對不起對不起！”對面的男人一邊道歉一邊彎腰用手匆忙地擦她的裙子，“我幫你擦掉！”
周安在大腿被人碰到的瞬間立刻瑟縮了一下身體，她看不到那人，只能雙手擋在裙子前，盡力平穩說：“沒關系，我自己來。”
那人卻仿佛聽不見似的，繼續挑周安看不見的地方摸着她的腿。
周安感覺後背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每一次被碰，她都胃裏翻滾着想吐。
“我說沒關系！別碰我！”周安克制不住地發抖，她用盡力氣去扔開他的手，不自覺地驟然加重音量。
“你看不到，我幫你擦擦啊。”男人的聲音流露出一絲下流，他巨大的手掌掐住周安的兩只手腕，讓她動彈不得，另一支手拎起了裙邊。
将要掀開裙子時，旁邊桌的女生拎起GUCCI包狠狠甩在他臉上，男人踉跄着後退兩步，手也跟着自動放開。
“她說別碰她你沒聽見麽！”
秦悅顏站在周安身邊，精致漂亮的眉毛橫起，義憤填膺地瞪着男人。
“美女你沒事吧？”秦悅顏的朋友看周安臉色慘白，輕聲詢問她。
周安想說沒事，但她張口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她雙手撐着桌子，克制住發抖，呼氣——吸氣。
中年男人見整個咖啡館的視線都彙集在他身上，他磕巴一下，昂着下巴大聲說：“我、我是好心幫她！”
秦悅顏高傲地雙手抱胸，冷哼一聲，“幫？你明明是仗着人家女生看不見借機揩油！監控就在你身後，你要不等警察來一起看看？我報警了！”
秦悅顏當着他的面，拿出手機報了警。
男人見勢不妙擡腿想跑，坐門口的男客人伸出腿正好将他絆倒。咖啡館的工作人員分了兩批，男的去将男人控制住，兩位女員工走過來和周安道歉。
“這位小姐，對不起，讓您在我店發生這樣的事。”員工很是抱歉，她彎腰說：“我幫您處理一下裙子的污漬？”
周安恢複了些力氣，她輕輕搖頭，聲音虛弱地說：“不用了，謝謝你們出面。”
她只想離開這裏。
盲杖在剛剛的抗争中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摸盲杖。地上是一灘咖啡水漬，秦悅顏眼疾手快地在周安摸到咖啡時将她的盲杖遞到周安手中。
玫瑰香撲鼻。
周安愣了愣，站起來，對她說了謝謝。
周安對她們點點頭，在衆人的目光中穿着髒污的裙子，拄着盲杖，背脊挺直地走出咖啡館。
秦悅顏有些出神地望着她纖瘦脆弱的背影。
她對好聽的聲音沒有抵抗力，周安的聲音格外好聽，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