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安◎
黑色迷霧散去, 世界在周安眼前徐徐展開。
命運為周安關上的門又打開了，周安不會辜負沈周年、盧卡斯醫療團隊以及自己的付出。
沈周年為周安選定了就讀學校——無數調香師向往的格拉斯香水學院，地處法國，每年全球只招收十二位學生。
學校的入學測試極為嚴苛複雜, 周安幾乎是剛出院就開始了準備工作。她打算在确認入學前還是先住在德國的修道院, 修道院當然歡迎。
沈周年這些天堆積了一些工作需要回國處理, 周安也不希望他在自己身邊耽擱時間。沈周年為周安安排了語言以及化學老師, 每日都會在休息間隙與周安視頻通話，監督她的學習進程。
這日傍晚, 沈周年帶沈冠文去他心心念念的宴域吃飯。
這些天沈冠文被安排在沈周年手底下實習，忙碌到頭發都沒時間去修剪。
沈冠文招呼了沈周年一聲，拿起筷子大快朵頤。他吃飽喝足後, 才開始觀察沈周年。
“沈哥？”沈冠文瞄向沈周年的手機，好奇心起：“你看什麽呢？幾分鐘都看了四五遍了。”
“吃飽了？”沈周年沒回答他，起身要走，“那走吧。”
“別呀哥！我剛吃完，得坐下歇一歇。請客沒你這麽敷衍的啊。”沈冠文葛優癱在梨花木椅子上，形象和廂房的氣質極為不搭。他揉着肚子說：“平時上班你當我領導訓我，下班我又見不着你的面兒, 哥你坐下我們聊聊天呗。”
沈周年斜眼嫌棄地看了一眼他的坐姿，坐下了。
沈冠文也是沈家人，算是大家族裏的偏遠親戚。心眼直, 人勤懇, 沈周年有意帶他。
“上回你幫忙的那盲人姑娘，我這些天怎麽想怎麽覺得眼熟。”沈冠文一拍大腿, 跟演小品似的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總算是記起來了, 那不是我拾掇你救美過的天仙麽！”
沈周年給自己和他都倒了一杯茶，好笑道：“就你這反射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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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完，但沈冠文又感受到了一億點傷害。這兄弟還能不能處？
沈周年抿着茶水，聽他吹了三千字周安的美貌，笑着将車鑰匙丢進沈冠文懷裏，“走吧，你開車送我回家還能順便消化。”
沈冠文任勞任怨地抓起鑰匙，跟在沈周年身後嘟囔：“急什麽呀，難道家裏有天仙不成。”
還真讓他見到了天仙。
車開到半路，沈周年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周年漆黑的眼眸瞄了一眼沈冠文，“開快點。”
沈冠文加速，餘光瞄到沈周年接通了視頻通話，美人的近距離怼屏讓他差點油門踩到底。
周安剛結束上午的課程，在等待開飯的時間裏她習慣性打過去跟他彙報一下進度。她看到沈周年坐在車內，随意開口說：“沈周年，你今天還沒有回到家呀。”
身旁有人，沈周年有些不自在。他嗯了一聲，說：“帶冠文去外面吃飯了。”
沈周年主動提到自己，沈冠文就再也忍不住了。他降下車速，頭湊過去，出現在鏡頭前，腼腆地舉起一只手說：“嗨，那個，我以前幫沈哥開車，見過你。”
周安分辨出聲音，笑着說：“我記得。宴域吃了麽？”
“就今晚吃的！你記性真好啊，”沈冠文開始了侃大山，“不像我，今晚剛被沈哥說金魚腦。”
“少陰陽怪氣。”沈周年将他推到駕駛座上，“專心開你的車。”
“哦。”沈冠文委屈巴巴地縮回去了。不過他八卦魂早已燃起，偷偷豎起耳朵聽電話呢。
“今天我把化學常用法語學了，晚上再鞏固一下就差不多了。”周安興奮道：“我收到了考試通知郵件，下周就要去法國巴黎小區參加考試啦。”
“我安排一下行程，陪你過去。”沈周年拿出平板看自己的日程安排表。
“不用不用！”周安受寵若驚，她連連擺手笑着說：“校方只安排了學生個人的食宿，而且筆試過了的話還要面試，順利的話我要在那邊待上一周呢。”
沈周年沒置聲。
“沈周年，你是不是還把我當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妹妹看待啊？”周安笑了一聲認真說：“我能獨立了，也需要學着自己照顧自己的。你放心，有問題的話我會第一時間找你幫忙的。”
周安知道沈周年是個非常重承諾守信用的人，但她不能一味依賴沈周年的照顧。
沈周年畢竟和她是不同圈子的人，他工作忙，家族任務重，況且以後娶妻生子更加不能分散精力，周安很清醒。
沈周年笑着淡聲說：“好，有任何問題和我說。”
周安見将他哄好了，笑着擺手：“那拜拜，明天聊。”
“明天見。”
沈周年挂掉電話，有些心不在焉。
為什麽每次周安都只和他聊這麽短的時間，他是不是給了她自己工作很忙的錯覺？沈周年心想。
“沈哥，電話剛挂就想嫂子了呀？”車開進別墅的地下停車場，車停穩，沈冠文挑眉問。
“別瞎說。”沈周年打開車門，長腿跨出去。
沈冠文追在他身後，湊熱鬧不嫌事大地追問：“是哪個瞎說啊？嫂子？還是想她？”
沈周年按着太陽穴忍着揍這位賤兮兮的遠方表親的沖動，含糊地說：“八字沒一撇的事兒。”
沈冠文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嫂子暫時是假，想她是真。
說到這兒，自己也算是他和天仙的媒人呢。沈冠文突然膨脹，屁颠屁颠湊上去讨酒喝，回應他的是沈周年別墅無情的關門聲。
考試在即，周安将沈周年提供給她的資料通篇再過了兩遍，碰到唐宋香氛店開講座的時候她也絕不錯過，每一次去都收獲頗豐。
周安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幹癟了很久的海綿，迫不及待地想要吸收知識。
筆試前一天，周安踏上了去法國巴黎的航班。從機場乘坐大巴到市中心，周安眼前一亮。
不愧是浪漫之都，這裏的空氣中都彌漫着自由和潇灑和氣息，和以嚴肅嚴謹著稱的德國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來格拉斯香水學院應考的學生來自世界各地，但華人面孔很少。不過考試氛圍緊張，周安也沒有心情和別人聊天。
她全身心投入複習中，中午時分準時要給沈周年的電話都忘了打。
隔着七個小時時差的京城，沈周年早早結束工作趕回家中，靠在沙發上拿出手機等到七點的鬧鐘響起。
鬧鐘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周安那邊還是沒有電話打過來。沈周年無奈地勾唇笑了一下，從她和周安的聊天記錄中找到酒店地址，派人給她送一份中餐過去。
沒人照顧她，她肯定會忘記吃飯。
巴黎時間下午一點鐘，酒店前臺給周安的房間打來電話，說是她有一份餐點在前臺，她确認之後工作人員會送上來。
周安疑惑問：“是酒店安排的嗎？”
前臺說不是的，他們安排的就餐時間是下午兩點鐘，西方人午飯時間素來比中國晚兩三個小時。
前臺還說是他們這邊高檔中餐，這家店平時都只能堂食。
周安看到這些她喜歡吃的菜肴時，第一時間想到了沈周年。
糟了，她好像忘記聯系他了。
周安連忙給桌上的菜拍了一張照片發給沈周年。
周安：【圖片/好吃！】
沈周年秒回：【吃多點】Hela
沈周年：【法國菜你還不習慣，這幾天我都會讓人送中餐到你酒店】
周安感慨于沈周年的心細。
道謝過于顯得莊重，于是她回了一個貓貓打滾蹭頭的表情。
筆試過後，她回到酒店先進了浴室洗澡。換上舒适的衣服，她從浴室出來，就收到了前臺送過來的晚餐。
周安看着餐車上下三層滿滿當當的菜碟和湯盆，有些不知所措。
沈周年說是讓她考完補身體，會多幾個菜，可這也太豐盛了吧。
周安覺得自己沒辦法吃完，她又不喜歡浪費糧食。于是她猶豫兩秒，就走出了房間，看着走廊。
等下走過來的第一個女生，周安想邀請她一起吃飯。這家酒店裏幾乎全是格拉斯香水學院這一屆學生的候選人，人員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背景沒有問題。
兩分鐘後，電梯門打開，一位紮高馬尾高高瘦瘦的白人女生走過來。她看到周安笑了一下打招呼，然後走到對面的房間刷卡。
周安磕絆了一下說：“小姐您、您吃晚餐了麽？”
女孩轉頭說：“還沒，我放個包再下去吃。”
“您喜歡吃中餐麽？我能邀請您一起吃麽？”周安緩緩推開自己的房門，門口正好能看到桌子上的滿漢全席。
“哇哦，好豐盛。”女孩驚訝地捂着嘴，然後笑着走進房間對周安說：“我的榮幸。”
來人來自比利時，名字很長簡稱勞拉，禮貌又善談，周安感覺自己邀請對了人。
勞拉對中餐表現出很大的熱情，她還能說出來中國南北方的特色菜。據說她中學時她的中國同學給她帶過好幾次中餐，都很美味，讓她對中國菜肴燃起極大的興趣。
周安看她熟練地用起了筷子，相信她說的不是客套話了。
勞拉夾起一塊清炒的蔬菜薄片，眼底流露出驚豔之色。她好奇地問周安：“這是什麽植物？味道好奇特。”
周安也夾了一塊，品味完說：“是用雪菜炒的春筍，筍就是春季竹子剛破土的形态，芯子很嫩可以吃。”
勞拉一副學到了的表情，看得周安想笑。
馬蹄拌豆腐、拔絲糯米藕、脆皮乳鴿等幾乎所有桌上的菜肴都讓勞拉贊不絕口。周安吃了一碗飯，剩下的都拜托勞拉解決了。
老一輩總說飯桌是最能拉近關系的地方，這對外國人也很适用。雖然周安只是抱着找飯伴的意圖和勞拉相識，但她驚喜地借此機會結識到來法國後的第一位朋友。
等待筆試成績出爐的兩天很難熬，幸好周安有了勞拉相陪。
筆試成績會私發到每一位考生的郵箱。第三天早上九點鐘，周安溫習法語時收到了筆試成績，沒有排名，但顯示合格，可以參加下一輪考試。
周安激動難耐，立刻将成績單截圖發給沈周年。然後她的房間就被敲響了，勞拉來報她的喜訊。
面試安排了兩天，兩人都是第一天的上午場。
考前一天，周安和勞拉在酒店房間裏組隊模拟面試，發散思維，将那些容易被提到的問題組織答案。
周安的法語弱一點，勞拉主要幫她解決語言上的問題。
大致梳理完回答邏輯之後，周安打開一個大紙箱，從中拿出或袋裝或瓶裝的香料，讓勞拉聞，抽考她對味道的敏感度。
勞拉看得目瞪口呆。除非是香水世家，不然一般人都只能從書本上學習這些。
周安微笑說：“我朋友送來的，我們這幾天吃的飯也是他送的。”
勞拉扒拉着香料齊全的箱子，愣愣說：“他為你的考試操碎了心。”
考場內果然除了和考官談話還會涉及到嗅覺測試。周安一路聞過去，說出香料的學名，沒有卡殼，三個導師均驚豔地連連點頭。
考完嗅覺測試，周安坐到教室最中間的座椅上，面前是三位格拉斯香水學院的教授。如果她成功通過面試，那麽其中便會有她的導師。
主考官是位嚴肅的女性，紮低馬尾，白人長相周安預估不了她的年紀。
她手上的文件夾上有周安的簡歷以及成績單。她的筆試成績第一，且一騎絕塵，嗅覺也很靈敏，是香水學院最受歡迎的學生。但是能不能成為出色的調香師，還需要堅韌的心性。
幾個專業相關的問題之後主考官問她到她的夢想。
周安的回答和絕大多數的考生一樣：調香師。
他們學校就以培養最出色的調香師為名，主考官點點頭，又說：“我們其他學生或多或有香水行業的家庭背景或者工作經驗，你好像沒有在簡歷提到過相關內容。我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接觸到這個行業以及為什麽想成為調香師。”
周安曾和勞拉美化過這個問題的答案，勞拉很大方地向她分享了她在奢侈品香水店兼職的經驗，并讓她用在面試上。
但是或許是因為考官們的态度讓她感到很平和，她選擇從心回答。
周安平緩地說：“我曾有一年多的時間雙目失明，那段時間裏我的世界是全黑的，我不知道我走在什麽路上，我不知道戀人和朋友的樣貌。但是，氣味讓我能精準地分辨他們。”
“有的人的氣味主色調是灰色的，有人是火一樣的紅色，還有人就像深海裏的冰……從那之後我便喜歡上去聞氣味。語言會說謊，但是氣味很誠實，能反應人的性格、喜好或是狀态。”
“我喜歡氣味，所以想學習調香，成為調香師。”
主考官和兩側的考官均對視一眼，笑着說：“很獨特的解釋。”
周安笑笑，和考官們告別後離開教室。
教室內，幾位考官都不約而同地将自己的意向學生名單上加上這位中國女孩的名字。
全部面試結束後，當天傍晚，他們就收到了面試結果通知。絕大多數人短暫地做了幾天的美夢後又滿臉沮喪地拖着行李箱離開浪漫之都。
周安和勞拉都很幸運，她們通過了選拔，成為格拉斯香水學院百裏挑一的入選者。
兩人互相分享了喜悅，都第一時間回到房間将好消息告訴自己的親朋好友。
沈周年盤腿坐在床上，不自覺上身左右晃動，對着屏幕裏笑眼看她的男人說：“沈周年，我通過選拔了！”
沈周年喉結滾動，從胸腔裏嗯了一聲，淡笑地注視着興高采烈的周安。
“你好淡定呀。”周安有些小小地不滿他的态度。
沈周年舉着手機，拉開冰箱，單手擰開一瓶冰水灌了一口才說：“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通過。”
周安抿唇發笑。
一句話就把她哄開心了。
她故意拉直唇線，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外露得太明顯。她說：“那萬一、萬一我沒通過呢，你怎麽說？”
“那就是考官眼瞎。”沈周年想也不想，很不要臉地說。
“還有一件好事我想分享給你。”周安在床上快樂地打了一個滾，趴在床上，擡起水亮的杏眸看着鏡頭說：“我的朋友勞拉，她也入選了。”
沈周年點點頭：“恭喜她。”
勞拉這個名字這兩天在周安嘴裏出現的頻率直線上升，不知怎麽的，沈周年竟有一絲絲微妙的不舒服。
他側了側手機，讓鏡頭只拍到他的下半張臉，耷拉下來的眼睛沒入鏡。
周安的朋友會成為周安大學同學，日後她們相處的時間會越來越多，而自己又無法時常出現在她身邊，不會過段時間勞拉在周安心中的地位就超過他了吧？
腦中警鈴響起，沈周年手扣了扣中島臺大理石桌面，低頭漆黑的眼眸看着周安說：“還有兩周你學校的春季課程就要開始了，我正好在巴黎市中心有一套小公寓，你們學校沒宿舍，你搬到我那裏住。”
周安不好意思地抿唇，巴巴地看着沈周年。
沈周年太陽穴突地跳了一下，“你不想住我那兒？也行，我幫你再找幾套公寓、住家挑到好的也不錯。”
“沈周年，”周安軟着聲音說：“謝謝你呀，為我準備了好多，不過勞拉邀請我和她一塊兒租房子，我已經答應了。”
沈周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