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開張第一天

他低着頭,左手撫上太陽穴,露出又醉又累的樣子,宋岚擔心原隋也跟着去了,月光清冷,長圓形的月挂在天上,呆呆的,好像磕了角的古玉扣,海面迎面吹來陣陣海風,鄭恩義禁不住打了個噴嚏,越發覺得無趣。

原隋忽然變的開不起玩笑,錦玉雖漂亮卻是上官嫣然的小白臉,他得罪不起也戲弄不得,席間既沒了話頭,與其陪素有千杯不醉之名的駱菊生喝酒,他寧可回艙摟着标致的美人睡大覺。

一人散,兩人散,拉起來連半個時辰都不到的兄弟集,就這樣乏味地各回各艙,駱菊生打量着疑似動心的原隋和話裏有話的錦玉,總抓不着牽連的點。

這一路他隐隐約約也察覺出原隋不喜歡錦玉,但錦玉呢?有時看着像在讨好原隋,有時,又像故意針對他。

是因為生意嗎?

還是大家主與小白臉有不對付?

駱菊生搞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姓烏的小菜農和姓白的小菜農分別和錦玉、原隋的關系,或許養個小農當兔子是清豐縣公子哥裏的新潮流。

夜色漸濃,海上風浪又大,駱菊生披上狐裘鑽進船艙裏睡了。

同天不同月,寂靜的荷花鎮,白秋忙完了面攤的事,喂飽了巴掌,鋪了床,卻怎麽也睡不着。

寶藍色的天空深邃無邊,綠色的星子格外亮眼,微扁的長圓月在白秋眼中并不是古樸的玉扣,反倒像一顆新剝的蓮子,安逸地落在銀河中。

白秋就這樣望着,一會想想錦兒,一會想想面攤,興奮與甜蜜充斥着他整個心房,好容易熬到天亮,遠處一聲雞啼,白秋翻身而起。

一夜未睡卻一點不見疲憊,動作麻利地摞凳、套車、一點點把面爐搬到車上,面爐下擱着炭盆,許是第一次做生意,白秋連生火用的炭都頗為考究。

下面壘着的是方孔炭,表面散着的是碎炭還有些小竹木渣,城裏不比村子,随處就能抽柴,原隋撥給白秋的宅邊沒有粗壯的荊條,只有一叢叢顏色可愛的桃樹、梨樹、辛夷樹,到了季節,開的紛紛落落好不熱鬧,白秋哪舍得擾了這熱鬧?

他最信子不語怪力亂神,那桃花開的如此絢爛,說不定已經成精了,說不定還修習了術法,能定人的姻緣。

說不定,就是他和錦兒的姻緣呢?

月神像碎了,但漫天神佛,維系姻緣的又豈止月神一人?

白秋總愛做些不着邊際的夢,靜下心來也知道今生同錦兒絕無可能,卻老架不住幻想,人要是連想都不給,那才真是沒活頭了。

三七胡同到十八裏街,路邊也栽着桃花,五月花開盛了,盛極轉衰,白秋随手摘下落在自己肩頭的一朵。

巴掌歡呼着往前奔,打了轉又繞回來,幾個支棚的力巴遠遠看見白秋,一個個都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跑過來幫他推車。

放爐子的車還是有些重的,更不用說那些桌椅板凳,小農民唯恐招待不周讓登門的客人苦等,一口氣搬來十多個!害的力巴一面幫他卸一面笑:“您這是早攤,來來去去的可快了,一般五六只凳就足夠,您倒好,搞來十多條,咱們定的租攤可不大啊,這些凳子難免要擺到外面去了。”

“那就擺外面去吧,不吃也無妨,走累了坐下歇一會,天冷了我給他舀碗面湯。”

“那面湯要怎麽收費?”

“不收費,鄉裏鄉親的,一碗面湯而已,收什麽費?”

白秋笑眯眯地,認真把爐子放下來,編頭還算仔細,給他架的小竈臺不高不矮剛剛好,白秋歡喜地朝竈臺摸去,一個力巴沒注意回身撞着他,白秋“哎喲”一聲被那力巴順勢摟在了懷裏。

他穿着淺藍色小布衫,頭上系着灰色布巾,腰上圍着灰色圍裙,不起眼,背過身誰也瞧不見,可他的模樣偏偏那麽好,只差一身得體的衣服馬上就能顧盼神飛。

力巴聽見自己的心在砰砰跳,腦海中交替出現卵石般的寒冷和辣椒般的灼熱,他抱着身材嬌小的白秋,就像抱着只羽翼未豐的雛鳥。

這樣漂亮的小老板,卻這般辛苦,獨自一人在魚龍混雜的十八裏街賣面。

力巴忍不住想保護他,手一松一緊抱了好一會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之後的叮囑更是他這輩子沒有過的溫柔,“您當心,別撞着。”

“哎,多謝。”

白秋赧然地往後退,臉上的紅雲一路燃到耳垂。

太陽又大了些許,在力巴的幫助下,面攤終于可以正式營業了。

白秋催火把湯煮沸,看着逐漸熱鬧起的街市,幾乎熱淚盈眶。

差一點,他就背井離鄉!

差一點,他和巴掌就要沿街讨飯!

他失去了地,失去了窩,失去了全心全意愛着的人。

他以為老天不要他了,抛棄他了,可是,轉眼間他又絕處逢生!

他有了一個面攤,一個完完全全屬于他自己的面攤。

“巴掌!巴掌!”

白秋喉嚨裏像塞了幾粒酸梅,他激動地撸着老夥伴的頭,巴掌倚在他的大腿,蹭着他,“嗚汪嗚汪”地叫着。

白秋吸着鼻子無數次深呼吸,顫抖的手在竈邊擺出六只碗,舀着湯的同時高聲叫賣:“來一來都看一看,這是秋家的小面攤,是上好的豬骨上好的蟹,上好的湯底熬出來的海鮮面,今天開張第一天,素面三文,葷面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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