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晉江獨發
沈亦聞摔在水池中,瞬間就成了落湯雞,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甚至還來不及反應。
降溫的寒水本就是陰寒之物,又正值隆冬,沒頂的寒水淹沒了沈亦聞。他來不及運轉靈力,身體就被寒意侵蝕,小腿肚隐隐抽筋,水面只剩下他撲騰掙紮的手。
人群中那個不起眼的小個子飛身而起,如同獵鷹般俯沖而下,将沈亦聞從寒水裏救出來。
這人身法詭異,修為高深,帶兜帽的披風籠罩全身。
沈灼眼神微眯,唇角含笑,他故意把目光轉向沈亦聞,仔細打量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我還以為是誰那麽沒教養,在我們沈家大放厥詞,原來是三哥呀。我們兄弟二人多年不見,我剛才還真沒認出來,三哥別放在心上,我在這兒給你賠個不是。”
沈灼虛擡手,敷衍地抱拳。
沈亦聞咳出好幾口寒水,打了個哆嗦,狼狽不已。他從地上爬起來,體內靈力一時運轉不暢,沒能把身上的水汽蒸發,就這樣濕漉漉地站在另一邊和沈灼隔空對峙。
其他人如夢初醒,慌忙聚集到沈亦聞身側。藥坊的其他煉藥師看着沈灼,面上怒意不減,但也清楚現在不是起內讧的時候,幹脆眼觀鼻觀口,一個個裝起了啞巴。
沈亦聞看着和幾年前相比大變樣的沈灼,咬牙切齒道:“果然是對狗男男,你那麽護着他,他給你臉了嗎?”
沈灼的笑意冷下來,手指輕舞,身側的獸火便迎風大漲,猛地撲向沈亦聞。
圍在沈亦聞身邊的人下意識地往後退,只有那個小矮子把沈亦聞往自己身側一拉,自己對上獸火。
火焰觸人即散,沈灼笑道:“三哥怕什麽?我不過是瞧你渾身濕透了,好心幫你烘幹而已。你那麽戒備,難不成以為我想痛打落水狗?”
“沈灼……你……”知道自己遭到了沈灼的戲弄,沈亦聞氣的滿面通紅,胸口發疼。他憤恨地看着沈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怒火只會讓人頭腦發昏,他今天來這裏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就這樣走他不甘心。
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意,沈亦聞皮笑肉不笑道:“沈灼,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敢回來。跟個沒事人一樣,帶着你身邊這位招搖過市。我們沈家有你這樣的血脈,真是恥辱。”
“我們沈家?”沈灼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看向沈亦聞的眼神盡是嘲弄:“我要是沒弄錯,幾年前大伯公就帶着你們叛出沈家,投靠了丹心宗。一個叛徒說我不配,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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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沈家的失敗是因你而起,我們背腹受敵,走投無路之際,也是你躲了起來。怎麽?你這個罪魁禍首如今回來了,就覺得自己有資格來指責我們另謀出路?”沈亦聞覺得可笑,厲聲指責沈灼。
他的話真真假假,聽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要不是沈灼了解過前因後果,說不定都要以為自己才是造成大伯公一家離開的原因。
“沈家時運不濟,大家另謀出路沒有錯。”沈灼放緩了聲音,連氣勢也低下來。
沈亦聞以為是自己說到了點子上,頓時喜笑顏開。
只是還不等他高興太久,沈灼就變了臉色,斂了笑意,目露精光,諷刺道:“但給人當走狗算什麽另謀出路?沈家尚未敗落,你們便勾結丹心宗低價收購沈家底下的商鋪,截斷沈家的藥材輸送鏈,甚至弄出陰陽交易虧空沈家的家底。叛徒就是叛徒,清理門戶四個字大伯公要是不會寫,我這個當小輩的只好教一教。”
“沈灼,你狂妄!我爺爺是你長輩,你爹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你算什麽東西?”
沈亦聞被沈灼氣笑了,沈家幾個長輩中,只有他爺爺還算有點名堂,其他的不是早入土,就是閉死關,沒個樣子。
沈家沒有沒落前,沈骁都會讓他三分,沈灼豈敢大放厥詞?
“我爹敬他,是我爹明事理,知孝悌。可我不是我爹,我在外的名聲你是沒聽見嗎?你跟我說什麽呢?”沈灼滿不在乎,一臉傲氣。
他最後那句問的妙,沈亦聞聽在耳朵裏完全變了味,明明不是粗口,他卻覺得沈灼是把他全家都罵完了。
沈灼笑容依舊,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他當君子。冒牌貨毀了他的名聲,他在這些人眼裏就是爛泥扶不上牆,不僅是個廢物,還從不幹人事。
既然如此,他當什麽君子呀?當小人做流|氓豈不是更好?他不需要在這些人面前挽回聲望,反正也挽回不了。
“沈灼,你別得意的太早,早晚我會讓你對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沈亦聞被氣的不輕,他是一刻也不想看見沈灼的臉,放下狠話就帶着烏泱泱的一群人走了。
沈灼對他的狠話毫無反應,關切地詢問淩霜雪,把他懷裏的嬌嬌抓起來,不悅道:“我讓你跟着來是讓你保護人,不是在懷裏賣萌。下次再遇見這種出言不遜的登徒子,你就讓他給我永遠的閉嘴。”
嬌嬌委屈地眨巴眨巴眼,它有出手,只是沈灼出手更快,都不給它機會。剛才要是讓它一掌下去,沈亦聞不死也殘。
淩霜雪把嬌嬌從沈灼手裏救下來,放到地上讓它進去陪沈樂。
沈亦聞走了,但麻煩并未完全解決。此刻在衆人眼裏,他和沈灼之間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要是好的也就罷了,偏偏都是些讓人不好的猜想。
吳為威望仍在,他也是看着沈灼長大的長輩,這會兒便不客氣,輕咳兩聲拉回沈灼的注意力,嚴肅道:“剛才沈亦聞說的是什麽意思?你當初就是為了他才棄沈家而不顧?”
吳為看向淩霜雪,他心裏感覺有些荒唐,但這話他如果不問清楚,其他人心裏肯定不會痛快。
沈灼回身給在場的各位長老行禮,神色平靜,氣度從容:“沈灼見過各位長老,昔日沈家禍起阋牆,諸位不離不棄,甚至沒有和我爹娘計較我的過錯。沈灼在此謝過在場的諸位,請受我一拜。”
沈灼說着俯身拜下去,态度誠懇。
在場的衆人心頭一跳,有些所料未及。
他們固然不滿沈灼當年因為一個男人鬧出這些事,在秘境之中得罪各大家族。但他們畢竟只是沈家的長老客卿,嚴格意義上算是外人。沈家自己內部的事,他們無權插話,最多也就對沈灼不抱希望。
他們沒有想過,有一天沈灼會重新走到他們面前,因為過去的事對他們一拜。
沈灼依舊是沈家的少主,這一拜他們受之不起。
吳為反應及時,伸手把沈灼扶起來。他審視着沈灼如今的氣度,嘆了口氣,痛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沈灼斂眸,情緒中有着顯而易見的悔意,嘆道:“年少輕狂,自以為能夠玩弄權術人心,卻是越陷越深,無可自拔。”
沈灼這話不是以他的身份在說,而是用穿越者的身份在說。對于穿越者而言,他的人生豈不就是一場玩弄人心的游戲。
只不過他玩弄的不是讓衆人對他感恩戴德,而是要衆人唾棄。
吳為松開手,看向淩霜雪,問道:“你和濯寒小友到底是什麽關系?”
“濯寒?小友?”沈灼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他詫異地轉身看着淩霜雪,用眼神詢問他這是什麽情況。
淩霜雪看他一眼,道:“吳長老,我是沈家主的故人,暫且在沈家做客。至于剛才那人說的話,恐怕是中間有什麽誤會。”
淩霜雪不僅隐瞞了自己的身份,還默認自己是小輩,這操作讓沈灼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
吳為心想淩霜雪說的有道理,他要是真和沈灼不清不楚,沈骁根本不可能是這種态度。雖然沈骁夫婦對分桃斷袖這種事沒什麽微詞,但畢竟是自己親兒子和鬧出不好傳聞的對象,哪可能一|夜就接受了?不把人趕出家門都算好的。
“看來這事就是那個沈亦聞胡說八道,想激起我們的不滿。濯寒小友莫要放在心上,大家要是有什麽誤會的地方,還請見諒。”知道是沈骁的故人,其他人的态度也緩和不少。
沈灼瞧着淩霜雪毫無心理負擔地當着‘小輩’,有些哭笑不得。如此一來,他豈不是連師尊都不能叫了?畢竟這一開口,什麽秘密都暴露了。
吳為讓大夥都散了,繼續煉丹,轉頭問沈灼來藥坊做什麽?
沈灼看向淩霜雪,神色淡定地說自己來找沈骁,也看看家裏如今的情況。
吳為道:“家主到鋪子上去了,你來的不巧。”
沈灼嗯了一聲,道:“沒關系,那我四處看看。吳長老你忙,不用管我。”
這間藥坊沈灼還是小時候來過,對這裏的記憶其實都消失的差不多了。但這會兒他有話要和淩霜雪談,不想身邊多個人。
吳為确實還有別的事,也沒疑心有問題,轉身就走了。
沈灼面帶笑意,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和淩霜雪移步後院的煉藥室。
沈樂大量消耗了靈力和精神力,躺在桌上睡着了。嬌嬌站在桌子上左瞧右瞧,正猶豫是把人弄醒,還是等沈樂繼續睡。
沈灼在唇邊豎起食指,讓嬌嬌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嬌嬌甩了甩尾巴,在沈樂的腦袋旁邊躺下,靠着她也滾進夢香裏。
淩霜雪把沈灼帶到剛才選出來的藥材前,把他沒來之前發生的事簡單地提了提。
沈灼拿起那些藥看了一遍,神識一動,手腕上裝紋身的白焰猛地醒來,脫離肌膚,火焰跳動着,張嘴就道:“憋死本姑娘了,王八蛋,你還記得把我放出來啊?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我了。”
女孩子的刁蠻迎面而來,藏在影子裏的黑焰也跟着複蘇,火焰抖了抖,讓影子多了一層虛邊。
之前為了保險起見,沈灼是拘着她們一段時間,這會兒自由了,難免活潑起來。
白焰打量眼前陌生的環境,再看看面前這堆對她而言和雜草無異的藥材,毒舌道:“你終于窮的揭不開鍋了嗎?連這種貨色都收回來。”
“不是我窮,是我有你,所以任性。”沈灼習慣白焰的性子,說兩句好話,哄道:“你有能力催生這些藥材,讓它們重新擁有效用,讓我變廢為寶。我有你,又怎麽會窮?”
“哼,算你識貨。”白焰是會驕傲的火,在沈灼的哄騙下不由的飄飄然。
沈灼見目的輕易達到,笑道:“那這些就拜托你了。”
白焰不屑地瞥了一眼,分出半縷火焰落入藥材中。那些藥材在火焰中沒有燃燒起來,反而逐漸恢複生機,變得綠意盎然。
白色的煙火游|走在每一個空隙間,白焰控制好力度,進行大面積的煉化。
沈灼在旁道:“不錯不錯,不愧是火中女王,越來越有模有樣了。”
白焰驕傲地火苗高漲,頓時鬥志昂揚。
黑焰瞧見了,默默地躲在影子裏,一聲不吭。
沈灼站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見白焰可以解決,向淩霜雪投去一個搞定的目光。他們二人退到一旁,把院子留給白焰發揮。
花錦城是幹冷,站在外面寒風吹過的時候尤為的明顯,淩霜雪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觸手是舒适暖和的皮毛,淨白如雪,沒有任何的雜色。
披風是沈灼給他披上的,在他的印象裏,這好像不是自己的衣物。而且他們出山這一路,沈灼給他搭過的披風都不一樣,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備了那麽多東西。
“藥材的事白焰可以解決,但藥材産業鏈背後的事白焰解決不了。師尊,你說我爹心裏有數,那他可有什麽對策?”
沈灼和淩霜雪肩并肩站在一起,時光靜谧,偷來片刻閑适。
“我看你爹的态度,沈家并不像表面這般無能為力。他手上應該有能翻身的底牌,只是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
沈骁提到這些事的時候是憤怒,但并沒有表現出無能為力的樣子,反倒是斟酌了一下。
淩霜雪有理由相信,沈家迅速衰敗的背後,隐藏着不為人知的後手。不然就憑那幾個大家族的一時置氣,還不至于讓沈家走到這個地步。
單是沈家和段炎淳的關系,就可以幫他們延緩很長的時間。
“或許我能幫上這個忙。”沈灼輕笑,他在宗門大比上拿出的改良版洗髓丹對下層的修士有着很大的誘|惑力,就算效用折半,也能讓他們的修為有着質的飛躍。
淩霜雪挑眉,道:“你爹沒打算讓你插手。”
沈灼有些詫異,淩霜雪又道:“他以為你只是回來看看,年後就會回幻月仙宗。”
沈骁是個好父親,哪怕沈家現在面臨着很多困境,他也沒想過把這份負擔強壓|在沈灼的身上。他生沈灼的氣,但還是在乎兒子。如果把沈灼卷入家族的糾紛中,他就不能安心在幻月仙宗修行。
之前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這會兒他好不容易醒悟過來,沈骁又怎麽舍得他繼續頹廢下去?
而且沈家也還沒到要把重擔交給沈灼的地步,他和葉瀾溪還沒死呢!
“回家的事我已經和娘說清楚了,很快爹也會知道。這已經不是我們沈家自己的矛盾,以我們沈家為中心,大陸上的勢力又有幾個能夠獨善其身?”
幻月仙宗的修行固然重要,但身為師尊的淩霜雪都跟着沈灼一同出山,這目的難道還不夠明顯?有淩霜雪在身側,沈灼在不在幻月仙宗又有什麽關系?
他和淩霜雪這一路要做的是撥正被穿越者破壞的命運線,讓這個世界的一切回歸正常。
淩霜雪垂眸看着腳下鋪的青石板,清晰的紋路相互交錯,猶如命途的旅行線,蛛網般盤根錯節。
庭院中,寒風刺骨,白焰的火苗飄過來一縷,落在淩霜雪的披風上,和柔|軟的皮毛融為一體。
沈灼擡手把它拿下來,這是白焰給他傳信,表示自己已經搞定。
“白焰完成了,師尊和我去看看吧。”沈灼手指一彈,那火苗就消失在掌中。
淩霜雪沒有動,他看着沈灼,冷不丁地問道:“我和江淩像嗎?”
沈灼詫異地看過來,錯愕道:“什麽?”
淩霜雪和江淩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不會讓人産生聯想。江淩是眉目清秀,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但淩霜雪不是,曾經尚在修道的他意氣風發,性情疏狂,經歷過千年之戰後獨居一方,漸漸地習慣那樣的生活,性格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看過這人世的變化,翻閱着紅塵的過往,他越來越像個神明,坐擁天下,獨享孤獨。他開始藏起自己的情緒,只留下波瀾不驚的面容,一雙清澈卻不見感情的眼,能夠倒映芸芸衆生,唯獨看不見自己。
沈灼的出現把他拉入這紅塵,原本他們應該做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師徒,他教授,沈灼學習,等到時機成熟,沈灼接受屬于自己的歷練,而淩霜雪在那漫長的時間裏等待。直到沈灼歸來,他卸下身上的擔子,把一切都交給沈灼。
從那以後,他不再是一界之神,他變回淩霜雪,又似乎沒有變回去。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沈灼結束了歷練,卻依舊離不開他的教導。他們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師徒,彼此之間只有日複一日的修煉和考驗。他們相互依賴信任,形影不離,沈灼需要他,而他也沒有辦法對沈灼放任自流。
他跟着沈灼,陪着沈灼,哪怕沈灼一次次的說過不要他出手,他還是會在沈灼看不見的地方,為他清除障礙。
他對自己的身體一直有數,他知道靈力消耗到什麽程度才會對身體造成負荷。這些年這樣得過且過,他并不害怕死亡和蒼老。
只是偶爾看到沈灼又急又怒的模樣,他內心都會被觸動。
千百年來,人和事在他的眼裏都是一場如夢似幻的雲煙,風一吹就什麽都沒了。貪戀的東西太多,反而什麽也抓不住,所以他早已不去奢望。
偏偏沈灼打破了這一切,他那麽鮮活明亮,讓淩霜雪死水般的生活有了波瀾。他趕不走這輪太陽,還被太陽驅散了身邊的陰霾,拉入烈日之下,握住這世間的溫暖。
沈灼起初不明白淩霜雪為什麽這樣問,略加思索便猜到緣由。沈亦聞的誤會不僅那些長老和客卿在意,淩霜雪也在意。
他被人認成了江淩,聽着不屬于他的暧|昧。
“師尊便是師尊,在這天下獨一無二,在我心上無可取代。”沈灼眉目含情,撩人的話說的十分自然,好像那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閑談。
可這閑談落在心上,卻讓人不由地心悸。
淩霜雪偏過頭,輕斥道:“沒正經。”
沈灼被逗笑了,眼底笑意盈眶,眉飛色舞,明豔如陽。
他的目光所及,是淩霜雪微側的臉,眼眸低垂,纖長的睫毛很好地掩去心底的情緒,卻被頭發間露出的緋紅耳垂出賣的幹幹淨淨。
千年的孤寂磨去欲|望,淩霜雪的情感是一片空白,每每被觸及,都會被抗拒。但抗拒之後,是焦土迎春,開出朵朵小花。
沈灼的開心太強烈,淩霜雪無法忽視,他轉過頭來,怒視沈灼,道:“好笑?”
沈灼知曉他難為情,瞬間變臉,換上一本正經的神色,轉移話題道:“師尊,你用濯寒二字掩蓋身份,那我該怎麽稱呼你?”
在人前叫師尊已經不合适,但直呼其名沈灼還沒這樣大膽。
淩霜雪眼神微眯,道:“叫我先生。”
紅塵之間的講學者一貫被尊稱為先生,淩霜雪借來一用倒也合适。
沈灼輕笑,道:“是,一切都聽濯先生所言。”
沈灼的話并不暧|昧,但不知道為何,這個稱呼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有着別樣的意味。
淩霜雪看他兩眼,見他不知收斂,便由着他去。
沈灼疑惑道:“我有點好奇,我們來時并沒有這個打算,師……濯先生怎麽想起來隐瞞身份?”
淩霜雪沒有回答,他不是想隐藏,而是他發現,這人世間認識他的人太少太少,他對世人而言,早已只是個傳聞。
淩霜雪這個名字帶來的只會是別人因傳聞而起的敬畏,輕易地拉開人和人的距離,把他架高在高處。
若是往昔,他當然不介意。但如今,他想融入沈灼的生活,而不是被排斥在外。
沈灼沒有錯過淩霜雪一閃而過的落寞,他微微皺眉,一時間福至心靈,很快就想到緣由。心裏像是猛然生出一根尖刺,狠狠地紮了他一下,痛的他變了臉色。
淩霜雪錯開沈灼朝院子走去,準備看一看白焰的成果。
沈灼轉身,大步上前,伸開手臂從身後把淩霜雪擁入懷中。他的舉動太突然,淩霜雪停下來,沒有任何抗拒,疑惑地偏頭,似乎在詢問。
沈灼仗着身高,聲音落在淩霜雪的耳邊,輕輕地,只說給他一個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