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開門,一個臉熟的村民身邊站在身出墨綠色制服的郵差。

梁汝蓮沒有個人印章,簽完名後摁手印。

沒有網絡電話的時代,一封信,一張郵票,所有思念夾在字裏行間,慢悠悠的來,慢悠悠的去。電報,非常非常少見,加急更屬于天大的事。

電報上只有兩個字:速歸。

“茹蓮,我這就幫你收拾東西吧,對了,你得去省城坐火車是吧。”等送走郵差,楊秀娟緊張地走來走去。

別說她了,林曉萍也不哭了,欲言又止。

她猶豫了下,還是說了:“省城去海市只有上午一班車,到省城需要六個小時左右,你大概要住賓館,記得去大隊開介紹信。”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怕是家中出了大事,最有可能家人遭遇意外。比起這個來,她的事算不了什麽。

“謝謝。”梁汝蓮向她點點頭,“不過,誰說我要回去?”

三人一愣,同時想到梁汝蓮的遭遇,但不是怄氣的時候,加急電報都來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梁汝蓮知大概猜到她們要勸,擺擺手:“我明天回封電報看看啥情況再說。”

她心裏非常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婚姻那事呗。

原身長得漂亮,部隊大院小夥子衆多,身邊不缺乏愛慕者。其中有個最讨厭的,從小老往她衣服上抹鼻涕泡,經常欺負的她哇哇大哭。

她給父母告狀,父母無動于衷,因為,小讨厭鬼是父親的上司。

原劇情裏,原身雖然恨極了父母,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見,但畢竟血脈親情,接到電報還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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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發現這事哪裏肯,犧牲一次不夠還要犧牲第二次?再說她滿心裏除了寧子海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

一番大鬧之後,就此斷絕關系,悲慘人生徹底拉開序幕。

梁汝蓮肯定不回去,回去幹嘛?她不會和任何人結婚的。

第二天,等大喇叭響了好幾遍才不慌不忙起床去大隊。

老村長料到她會來,急火火催促:“介紹信給你寫好了,請假條直接摁手印。”

同樣以為她要回去。

“大概想給我說對象了,我去縣城回封電報。”梁汝蓮已經想好了措詞,一番解釋後請了半天又成功借到自行車,推着自行車走幾步想起差點忘記正事,“對了,寧子海昨晚找我,說要向我學習好好表現,主動請纓背驢便便。”

老村長若有所思片刻,眨眨眼:“真是個吃苦上進的好同志,七天是吧,我肯定支持。”

梁汝蓮翹起大拇指,回執一笑。

默默道:您真是個老機靈鬼。

如此好消息必須第一時間告訴當事人。

男知青也起來了,巧了,那天來宿舍要錢時的男知青就在門口站在。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汝蓮可是被池塘命名的女人,加上恐龍化石光環加身,可不敢再随便開玩笑。

寧子海很快被叫出來,一臉柔笑:“來這麽早?”

“不不,我家裏來了加急電報。”梁汝蓮一臉歉意,這種事做不了假,等一出工大家夥都知道,“那啥,挺不好意思的,能不能先還我一部分錢?”

寧子海:“……”

他第一反應是故意的,當着那麽多人面要錢,這不故意讓他難堪嘛。

然後又感覺不像。

只見對方目光躲閃,分明很慚愧,也許,被電報給驚的想不了那麽多。

這會都剛起來,不用回頭看就知道背後一堆眼睛耳朵。

寧子海咬咬牙,柔聲安慰道:“茹蓮,你先別急,你父母都是軍人,還有兩個哥哥在家,沒什麽事的……”

鋪墊一大堆,這才進入主題:“我,我身上只有五塊,你先拿去用,剩餘的我再想辦法。”

梁汝蓮似乎急的快哭了,大聲道:“你現在不能想嗎,我快擔心死了,加急電報啊,要不你先問別人借點?”

寧子海:“……”

怎麽就一點不懂事不體諒他了呢?

梁汝蓮看向他身後:“比如你的舍友,我真遇到難處了。”

衆舍友:“……”

其實自從得知這件事後,他們打心眼裏看不起寧子海,收女人那麽多東西,太不爺們了。

那天被梁汝蓮形容笑容猥瑣的男知青咬咬牙:“我這有十塊,不過,你得給我打借條。”

八十五塊可不是小數目,誰知道能不能還上,不過也不用太擔心,他可不是梁汝蓮,不還錢試試看。

寧子海快控制不住表情了:“好,我給你打欠條。”

鑒于當前情況,一方面梁汝蓮最近太亮,一方面遇到難處又有人表率了,其他幾個男知青猶豫片刻,也紛紛出手幫忙。

你五塊我十塊,湊了五十塊。

當然,必須打欠條,用的還是寧子海那支曾經屬于他,如今屬于梁汝蓮,讓不少人羨慕的英雄牌鋼筆。

這樣算下來,只欠梁汝蓮三十塊了。

梁汝蓮客氣向幾人道謝,收好錢一拍腦袋,報喜般道:“剛才老村長說了,支持你吃苦耐勞的精神,七天的驢便便都交給你。”

寧子海:“……誰讓你給老村長說的?”

七天?

一天他都不想好吧,他本來打算今天早上見面找個理由推脫呢。

“昨晚不是你主動要求的嗎?子海同志,你可以的,以後我要向你學習。”梁汝蓮蹬開自行車支架,向衆人揮手,“再見。”

這也算意外收獲。

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強行要賬還真沒別的好辦法,對方綠茶濃度不算低,萬一魚死網破,怕壞好不容意洗白的名聲豈不壞了大事。

男知青就無所謂了。

一個宿舍,慢慢要吧。

還沒起出村,遇到個熟人。

溫哲軍穿着軍用背心,看起來剛跑步回來,線條流暢的肌肉挂滿晶瑩汗珠,非常養眼。

梁汝蓮客氣點頭微笑,自從回來後,兩人沒再說過話,也沒說話的機會。雖然都在挖河,但她站在挖掘機上,基本碰不到。

她看不到,溫哲軍找了個不被人注意的死角,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

停停歇歇一個小時候,縣城到了。

七十年代的郵電局,是人們了解外界的主要渠道,寄信,發電報,還有一分鐘天價的電話。

梁汝蓮排在發電報窗口,輪到她時,裏面的工作人員瞄了眼,冷淡道:“會寫字嗎?”

梁汝蓮:“會。”

“幾個。”

“一個。”

拍電報按字收費的,一個字五毛,梁汝蓮倒不是舍不得,她懶得說。

接過她要發的字,工作人員表情微妙。

“不!”

速歸。

不。

就是這麽簡單幹脆。

電報地址那邊,李寒梅面帶笑意在廚房一邊切水果,一邊仔細聽外面的說話聲。

她面容和梁汝蓮非常相似,實際年齡接近五十,但因為文藝兵的原因,保養的非常好,看起來也就四十。

此刻她心情激動,亢奮,如果不是手藝不允許,恨不得能把水果切的像大飯店那樣才能表達內心的重視。

因為外面的小陳即将成為她的乘龍快婿。

前幾天政委找她談話詢問女兒情況,當得知是丈夫老領導的兒子時,她還以為女兒只是備選之一,畢竟那可是司令的兒子,雖然兩個人從小就認識,但沒想過攀高枝。

沒曾想,人家态度非常誠懇,這不,得知女兒沒有對象,今天拎着煙酒親自登門拜訪了。

整潔簡單的客廳裏,參謀梁國建坐姿筆挺,見愛人端着果盤出來,宛如對士兵般道:“電報發了嗎?”

“發了,發的加急呢。”李寒梅把果盤放下,親熱招呼幾句,擦擦手在一邊坐下,“昨晚應該就收到了,最快的話,大後天應該就能到。”

小夥子眼睛明亮:“謝謝阿姨。”

“哎哎,真好,一轉眼,你和茹蓮都成大人了。”李寒梅笑的快成了李牡丹,這樣的好女婿哪個丈母娘不愛呢?

男人很多話不方便問,丈夫又是軍人,她正要委婉打聽點什麽,門外傳來響亮報告聲。

丈夫的警衛兵來了。

梁建軍示意兩人聊,走出去過了好一會才回來,臉色似乎有些不對。

夫妻多年太熟悉了,李寒梅有些不高興,什麽事能比現在重要?

小夥子似乎也看出有什麽事,站起來:“梁叔叔,阿姨,我就先告辭了,還有件事,我媽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說着他從包裏掏出份文檔不好意思笑笑:“茹蓮不是下鄉了嘛,我媽那邊正好有個空缺,到時候您讓她簽個字就行。”

那是份某文工團入職表。

李寒梅有點尴尬,她們其實多費點周折也能把女兒調回來,但丈夫不讓,畢竟那麽多人盯着,好多職位比他更高的子女都在鄉下沒回來呢,他一個小小的參謀算不了什麽。

她不知道該不該收,猶豫看向丈夫。

“收下吧,以後都是一家人了,結婚後肯定要留在部隊。”梁建軍擺擺手,“小陳,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後替我給老首長問好。”

一直揮手到對方背影消失,李寒梅滿臉笑意散去,不滿嘟囔:“你也不客氣客氣怎麽就收了呢?應該咱們想辦法,不然陳司令難免多想。還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茹蓮的心思,知道不是咱們争取的名額,又要說心裏沒有她……”

“哼,她的心思?”梁建軍掏出張電報狠狠砸到她身上,“看看你養的好女兒。”

李寒梅翻來覆去把電報翻了好幾遍:“就這一個字?”

電報費貴,但家裏不缺那點錢,兩人之所以只發了兩個很容易多想的字,就怕不回來。

結果竟然沒用!

“哎,她真恨上我們了。”李寒梅也生氣了,氣呼呼坐下喝了口水,“這死丫頭,膽子真大了,老梁,怎麽辦?”

剛才已經把話說出去了,人過幾天後就回來,到時候怎麽交代?

“老子生她養她,沒缺吃沒缺喝,命是老子給的。”梁建軍拿起座機,撥了幾個號碼叉着腰道,“我是梁建軍,給我接梁衛東……”

趁等人功夫,李寒梅連忙問:“你找兒子幹嘛,他不是正準備演習嗎?”

梁衛東是兩人的二兒子,前段時間剛當上連長,他完美繼承父親基因,工作能力非常出色。

梁建軍不耐煩瞪她一眼:“還能幹嘛,去鄉飲公社把人帶回來。”

李寒梅擔憂:“他和茹蓮關系從小不怎麽好,沒少打過架,要不……讓警衛員跑一趟?”

這時,電話那邊人來了。

梁衛東似乎不情願去,又擔心什麽,幾句話之後,梁建軍氣的狠狠拍了下桌子:“你是軍人,服從任務為天職,必須去……如果她不回來怎麽辦?你沒有手嗎?那就把她綁回來,出什麽事老子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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