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知青下鄉屬于國家政策,不得私自離開下鄉地,要把檔案遷走,有着嚴格的規定,既要有上面接受部門的證明,還得需要老村長的配合。
聽完王處長兩人解釋,老村長有一剎那的茫然:“梁,梁知青要去開飛機了?”
“不一定,我國現在沒有女飛行員,以後如果有計劃,肯定優先考慮梁汝蓮同志。”王處長其實不想欺騙這位老革命同志,但軍人必須遵從紀律,不能摻雜個人感情,只好含糊道,“她現在進去只是文職,好好表現什麽都有可能。”
接着又歉意解釋:“老同志,對不住了,前面不是不相信您,而是國家對政審有嚴格要求,我在這裏給您道歉了。”
說完,他腳尖一碰,挺胸,用軍人的禮節致歉。
軍人的禮節,神聖而莊嚴,送給最愛的人民。
“哎,別別,應該的。”老村長手忙腳亂,他眼眶紅了,想起那段不願回首的日子,正是這樣的人民子弟兵前赴後繼,有的甚至還是個奶娃娃,才有了如今的和平。
“您放心,我會處理好梁知青的檔案,等到高考結束,立刻讓她走人……”說道這裏,他才忽然意識到被疏忽的東西。
距離高考只有一個星期了。
也就說,再有一個星期,那個女娃娃就要走了嗎?
他心裏一直盼着,一直想着,鄉村,是他和幾百社員的根,但梁汝蓮的根不在這裏,她應該屬于更廣闊的天空。
然而現在真得知要走了,心裏空蕩蕩的。
有的再見,可能是永別。
他年紀大了。
急促腳步聲響起,外面響起女人的怒喝聲:“學校來的老師在哪?”
老村長眼神已經不好,但他記得整個大隊每一個人的聲音。突然響起的女人聲,口音不是這裏的,所以,來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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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長收拾起快要把胸膛充滿的感傷,披上外衣,就讓他在為娃娃做點事,再發揮點餘熱吧。
王寒梅大踏步走進,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向王處長兩人,打量幾眼,淡淡道:“你們就是航空學校來的老師?”
王處長兩人不是航空學校的,為了任務方便才如此說。
他們真實身份,東北空軍某部參謀和警衛兵。
“您是梁汝蓮同志的母親吧。”王參謀向要過來幫忙的老村長笑笑,再小不過的事,怎麽能辛苦老同志呢?
“我是,我不同意孩子上航空學校,家裏對她有別的安排。”王寒梅直接奔入主題,“請你們把簽的保證書立刻拿出來銷毀。”
老村長忍不住了,怒道:“銷毀後讓她去嫁人?你個女同志,她是不是你的閨女?”
“您是村長吧。”王寒梅此刻還真有點不敢跟老村長頂嘴,怕走的時候開不出介紹信,客氣解釋道,“您不知道,他們兩個是騙子,要騙我女兒。”
王參謀:“……同志,您把話說清楚,我們怎麽就是騙子了?”
王寒梅自信微笑:“你們不是騙子,但行為形成欺騙,我問你們,破格錄取我女兒,為的是什麽?為的是學校裏面單身的男飛行員吧。”
王參謀:“……”
真敢想呀。
飛行員裏面的單身的确多,但部隊最多和醫院等女同志多的部門組織聯誼會。
他看了眼梁汝蓮。
梁汝蓮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她沒法說。
這個特殊時代,有太多特殊性,她可以罵梁衛東甚至打,但對王寒梅不可以。
如果王寒梅揪住這事去鬧,她的政審很難過關。
除非她一輩子待在農村。
如果原身已經和父母斷絕關系還行,但按照原有劇情點,是在被電報騙回家發現要逼她嫁給不愛的人之後。
而她沒按照劇情走,因為和飛機迫降重合。
人算不如天算,沒料到一個個找上門來。
“王寒梅同志,您是軍人家屬,請注意言辭。”王參謀直接喊名字了,臉上不帶一絲微笑,戰場磨砺出來的特有氣勢宛如把利刃,“學校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如果您堅持己見,我會如實上報,請求軍事法庭介入。”
王寒梅立刻臉色一變,活像只被紮了針的氣球,滿腔正氣一點點沒了。
軍事法庭呀!
畢竟她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萬一呢?
王寒梅死鴨子嘴硬,人慫嘴不慫,強硬道:“別拿軍事法庭吓我,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應該知道我是梁建軍同志的愛人,我就直說吧,一句話,我的女兒我做主,我不同意她去航空學院。”
兩人既然是航空學院的老師,團級頂天了。
王參謀何嘗聽不出她在拿丈夫職位壓人。
他和梁建軍職位評級,但實際上說,比梁建軍分量重,真如果見面,怕是要對他客客氣氣。
然而不能暴露真實身份!
壓着怒火道:“參軍是憲法賦予每個人民的義務,任何家庭個人都不能阻攔,除非個人不情願——梁汝蓮同志,請你大聲回答,願意成為祖國空軍的一員嗎?”
梁汝蓮目光堅定,敬軍禮,吼道:“報告首長,我願意!”
王寒梅:“……”
梁汝蓮這會已經理清了思緒。
王寒梅鬧沒事,阻攔也沒事,但只要她正式成為光榮的空軍一員,哪怕去門口上吊都沒用。
那性質就嚴重了。
“你走吧。”梁汝蓮淡淡道,“我發誓,一個禮拜後,我肯定回去。”
王寒梅面色狐疑:“為什麽一個禮拜後?”
梁汝蓮:“因為高考還有六天,留下一天收拾行李,跟大家告別。”
王寒梅大吃一驚:“你報名高考了?”
警衛兵小李忍不住吐槽:“馬上到時間了,才知道自己的閨女參加高考,您這母親當的可真合格,讓人大開眼界。”
高考恢複,哪個知青的父母親人不想法設法幫忙寄學習資料,寄錢寄東西。
她倒好,竟然完全不知道。
王寒梅臉難得紅了。
高考那麽重要的事,今天是不可能把人帶走了,還有兩個學校的老師,自己遠遠不夠分量。
反正就七天,等到回家後,讓梁建軍出面親自去學校,看她還怎麽蹦跶。
一番決定,她艱難擠出個笑:“的确,我這個媽當的太不合格,那汝蓮,七天後咱們家裏見,咱可說好,你要不回去,到時候我和你爸一起來。”
威脅的如此委婉,也真難為她了。
梁汝蓮笑笑:“那您現在走,還是住一天,您晚上可以睡我的床。”
地上有螞蟻的土屋子,參謀夫人才不要住,住的好也不行,她一分鐘都不想多呆,今天丢人丢的太多了,反正七天後就見面了。
村外,有從當地部隊借來的車等着呢。
等她走了,王參謀兩人也要離開了,還有更多的人選在等着兩人考核。
“可惜了,我和你父親平級。”王參謀開玩笑道,“不過你放心,這次負責人之一,正是你父親的直接上司陳司令,他不敢怎麽着的,如果有必要,我會向陳司令彙報你的情況。”
梁汝蓮眨眨眼。
陳司令是負責人?
還真夠巧的。
忽然飛出期待他見到自己的時候的表情,想象中的準兒媳變成了秘密女飛行員。
王參謀擡手敬禮:“梁汝蓮同志,咱們學校見!”
梁汝蓮回禮,從第一次敬軍禮到現在好像第四次,每一次,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心中蛻變。
“首長,學校見!”
喧鬧的大隊辦公室忽然變得安靜。
“梁知青呀,有這樣的母親,是不幸也是鼓勵,多少同胞……”老村長想念口號,忽然發現念不下去了,他自嘲笑笑,“你呀,別把眼前的小事放心上,我老頭子看人一向準,你以後絕對大有可為。”
“真有那麽一天,也是您的驕傲。”
梁汝蓮穿越過那麽多世界,哭過,但那是工作,不帶任何感情的哭。
這一刻,她莫名眼眶發酸,低聲道:“老村長,您記住,如果哪天看到我敬軍禮,一定是在向您致意。”
他會看到的,全國人面都會看到。
這是她的禮物。
剩餘七天裏,整個公社,或者可能全國的知青全部放假,全身心備戰即将到來的高考。
女知青宿舍四人組除了吃飯幾乎不出門。
梁汝蓮沒有把自己即将提前離開的事告訴她們,那只會分心。
如果有後世的發達網絡,此刻,第一次參加高考的五百萬學子,面前大概都有一盞煤油燈,那小小的燭火搖曳,仿佛在預示着。
屬于祖國的新篇章,拉開了序幕。
七天後,高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