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原理差不多,但開飛機可不像玩俄羅斯方塊那樣按下游戲轉換鍵就行,從平飛到側飛,需要在瞬間做出一系列高難度複雜動作。
出事到現在,已經持續了十多分鐘,一會上天一會入地。梁汝蓮此刻精神繃到極限,像一根被拉倒最長狀态的皮筋,再增加一點點力氣,就會斷成兩節。
三百多裏的高速,十多米的可見度,幾乎眨眼間要完成的反應。
她不是不會累,可以不停運算的機器。
大腦都快超負荷冒煙了好吧。
梁汝蓮沒法轉頭,看不見,但能感受到,咬牙切齒大喊:“上将先生,你在幹嗎?”
西努克上将茫然啊了聲反應過來,擡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現在不是驚訝的時候。
同為飛行員,他知道一些極限動作非常耗費心神,雖然想不通這個嬌小飛行員是怎麽做到的,但能看得出,堅持不了多久。
舷窗下面的風景美極了,層層疊巒隐于白色濃霧之中半隐半現,仿佛來到了了世外仙境。
如果能漫步期間,說不定能沾上幾絲仙氣。
然而對于此刻機上的衆人來說,這裏是片死地。
裏2飛機降落後理論上需要四百米左右的沿跑距離。
綿延山脈,只有蜿蜒小徑,哪裏能有合适迫降點。
即使有,怎麽找?
西努克把腦袋探出艙外,一頭花白頭發被狂風吹的能拍洗發水廣告,他用手遮在眼前擋住風使勁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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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霧蒙蒙,別說迫降點了,一條小路都看不到。
歐遠和資深飛行員也趕了過來,他們剛才就想來,結果剛到艙門口恰好飛機倒立,又給摔了回去。這會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看起來狼狽極了。
見舷窗外情況立刻明白應該怎麽做,一個擠到西努克上将身邊,一個到無法分心的梁汝蓮身後。
最熟悉航線标記物的,還是歐遠,往返過幾十次。
他以前經過這裏的時候,都是一臉陶醉欣賞祖國的秀麗江山,早知道有天會這樣,一定牢記可能存在的迫降點。
他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從山的形狀分析當前位置,印象中,有幾塊相對平坦的平原。
然而濃霧如鋪絮,視線只能看到沒被籠罩的山峰,再加上五千米和兩千米完全不一樣的高度和角度,昔日熟悉的風景變得陌生。
好在還有能看清的大型标記物。
“150度方向,飛過那座三角型山峰能看到條鐵路。”歐遠驚喜大喊,“順着鐵路再飛行十五公裏,有個空軍備用機場。”
“不可能。”梁汝蓮快速瞄了眼三角山峰,距離最少還有好幾公裏,那可不是一加油門就能簡單過去的數千米,鬼知道沿途會發生什麽。
前方又是險情,飛機緊貼着山峰滑過,梁汝蓮實在有些堅持不住,想拉升,結果前方竟然是座高度三千多米的高峰,根本沒有足夠拉升的距離。
情急之下,又來個強行大翻身,差點把西努克上将給甩下去。
這樣的動作還能來幾次?
梁汝蓮後背濕透,嗓音嘶啞催促:“快!不用非得平地,山路……湖也行。”
真的要堅持不住了,撞山等于百分百死亡,還不如紮到湖裏搏一線生機。
至少她有把握,能保住西努克上将。
整個飛機裏的人誰都可以死,唯獨他不行,他是華國人民的老朋友,身為主人,要替祖國照顧好客人。
歐遠想起了什麽,結結巴巴大喊:“降,降,有河,沙子。”
老天似乎被感動,給了條生路,雲山霧繞的下方,忽然出現條蜿蜿蜒蜒的淡淡綠色,像條長長的綢帶。
那是沙河,盛産優質河沙,之後的很多年裏,為國家的建設發展立下很大功勞。
梁汝蓮也看見了,毫不猶豫松油門。
降落過程依然險象叢生,短短一千多米,梁汝蓮不知道換了多少個角度,左也是山,右也是山。
幸好,越往下霧氣越淡。
飛機來到七百米上空,長長的淡綠色綢帶變成一條清澈明淨的河流,沿途甚至能看到有隐約人影走來走去,那應該是沙場的工人。
可以降落了。
大片大片凸起的沙包雖然不平攤,但中間有用來運輸的道路,總比撞山或墜河裏好。
梁汝蓮迅速分析完畢,果斷放起落架,放機翼,準備最後一搏。
五百米!
飛機開始慢速平滑,說慢速只是相對,速度依然有兩百多公裏。
西努克三人不用吩咐,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麽,探出頭扯着嗓子向下方嘶吼:"鄉親們,快點讓開,越遠越好,飛機馬上要降落。"
河旁不知道有多少個沙場,作為航線必經地的下方,本地人不像初次見到飛機的鄉飲村村民那般大驚小怪,但同樣如今近距離見到。
此刻都停下手裏活計,目瞪口呆擡頭看着頭頂近在咫尺的龐然大物。
沒人躲,因為沒見過飛機降落,也不知道飛機要幹嘛。
三人的撕喊聲起到了作用,衆沙場人員連忙往遠處跑。
梁汝蓮輕松口氣,接下來,要尋找合适的降落地點。
飛機速度低于一百四十公裏,将會降落,此刻二百多,轉彎之類的操作開始變得笨拙。
反複盤旋幾圈,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出現。
梁汝蓮估算下長度,肯定不夠,可再也沒別的合适選擇,沖向沙丘,雖說河沙松軟,但劇烈的撞擊依然會造成極大傷亡。
一百米!
黃色大地就在腳下。
五十米,飛機高速飛行産生的氣流吹起狂沙無數,距離右邊螺旋槳最近的西努克上将忽然一聲大喊:“快蹲下,護住頭。”
裏2安裝的是兩個活塞式螺旋槳發動機,快速運轉時會産生巨大的吸力。
細沙子不怎麽可怕,未靠近便被氣流吹開,而那些體積較大的砂石,會被吸力吸起鑽進槳葉,打碎了還好說,打不碎,高速彈起的殺傷力堪比鐵砂槍。
梁汝蓮何嘗不知道,可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呢?
三十米!
還好,這片區域的沙子大概是被篩選後的成品,槳葉不停發出嘎吱的撞擊聲,卻還在正常運轉。
只要能安全降落,什麽都好說!
二十米!
梁汝蓮長松口氣,接下來,她有把握,可供滑行的距離大概不到二百米,距離裏2要求差了一半,但沙子摩擦力大呀,兩相抵消,差不多。
十八米!
就在梁汝蓮準備踩剎車迎接馬上到來的降落時,忽然蹦出的人影吓的她差點魂飛魄散,下意識猛拉駕駛杆。
飛機強行提高數米,呼嘯着從幾個孩子蹦蹦跳跳的頭頂掠過。
梁汝蓮來不及怒罵不知死活沖上來要看熱鬧的熊孩子,前方不足五十米外出現排大概是沙場工人宿舍的房子。
平地依然有霧,就地取材用黃土胚壘成的房子,幾乎和河沙一個顏色,誰也沒看到。
這麽來說,還得感謝幾個熊孩子,沒有他們,飛機最終可能一頭紮進房子,萬一裏面有人,那傷亡就大了。
幾十米的距離,絕對不能停下的。
除非讓飛機原地打轉,或者收起起落架讓飛機機腹擦地皮。
兩個都不能用。
附近站滿人,原地打轉的飛機完全無法控制方向,二百多公裏的速度萬一沖進人群,後果不敢想。
後者也不行,機腹擦地,意味着爆炸!
拉飛同樣來不及,飛機距離地面只有十多米,要拉升,勢必撞進前方的員工宿舍。
又是死局!
梁汝蓮大腦瘋狂運轉,時間仿佛靜止了,人群,宿舍……
幾乎在得出結論的瞬間,梁汝蓮猛打方向盤,飛機繼續落地,三個輪子像二哈成了精,瘋狂刨起漫天狂沙,因為太快太重,摩擦起三道長長的火花。
飛機轉向左邊,一頭紮向篩好的沙子堆。
有赤子之心的不止梁汝蓮,資深機長二話不說,飛快撲向西努克上将,用身子牢牢護住,歐遠同樣雙手張開,從另一側緊緊抱住。
替祖國,照顧好遠方來的客人!
轟然一聲巨響!
舷窗早已破碎,細細密密如碎金的黃沙瞬間湧向機艙,什麽都看不見了。
這個時候,盲飛的作用顯現出來。
梁汝蓮緊閉雙眼,像一座狂流中的雕像,完全依靠感覺,拉升,再拉升,踩剎車,再踩……
村民們心情已經不能用震撼形容了。
幾十米的龐然大物,順着沙堆狂奔,像條翻身的巨大地龍,沿途遮天蔽日。
結局,以螺旋槳有氣無力的嘎吱聲結束。
它被沙子完全遮蓋,轉不動了。
大半個飛機轉進了沙堆,只有機翼高高翹着露在外面,像一面勝利後迎風招展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