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同塌 好心?他會有這東西?

夜已深,寝殿內傳出一聲悶痛的低呼聲,還伴随着絲絲隐忍。

而候在殿外的內侍連眼皮都沒擡,太子殿下的事,誰敢多言?

樂枝躺在喜床外側,任由眼淚從泛紅的眼尾流下,卻沒有擡手去擦。準确來說,是無法擡手......

她終于體會到霍渡說的那句“會疼的”是什麽意思。

不過和她預想的卻不太一樣。

他只是握緊她的手後,猛地用力,将她兩只胳膊給卸了。

疼,太疼了。

她本不想哭的,可實在是太疼了,眼淚憋不住,生生往外冒。

而那個罪魁禍首,此刻正躺在喜床裏側,側躺着背對她。

過了很久很久,兩人都沒說話。

樂枝以為霍渡睡着了,可她卻睡不着,脫臼的胳膊疼的不得了,身上連條棉被都沒有——

喜床很大,堆疊的喜被整齊的安放在喜床最裏側。卸了她的胳膊後,霍渡随手扯過一條喜被搭在自己身上,卻并沒有留出一絲好心給她也蓋一條......

好心?他會有這東西?

樂枝側首望着他的後腦,目光恨恨。

“睡不着?”

樂枝驚得一哆嗦,心道這人莫不是後腦也長了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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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沒有聽到她的回答,霍渡再次開口,語氣慵懶:“不習慣就去睡暖閣。”

床幔微微晃動,方才樂枝躺到床榻後,霍渡輕輕擺手,兩片床幔便墜下合攏,但還留有一絲縫隙。

外頭紅燭還未燃盡。

——大婚之夜,紅燭不滅,燃至天明。

燭光随着微動的床幔透進床榻,将床榻內映照的忽明忽暗。

樂枝仔細品琢霍渡話裏的意思,卻仍舊無法猜透他的用意。

只是,連胳膊都被卸了,再去睡暖閣,那就真的太傻了。

她不再思索,也不答話,只是緩慢地将身子往床榻裏側移動。每移動一分,錯位的骨骼處傳來的刺痛便多一分。

直到她将臉輕輕地貼在霍渡的脊背上。

——隔着一層薄薄的寝衣。

這舉動似是在無聲地告訴他,她不去暖閣,她要和他同睡。

“樂枝。”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語氣淡淡的。可樂枝的心口卻被叫的直打鼓......

“安分點。”

樂枝僵了半瞬。

如此清明的語調,仿佛是在控訴她做了什麽冒犯他的事一般。

她癟癟嘴,将微燙的雪頰挪開,又怕霍渡再趕她,便有些無賴地輕聲嘟囔,“我就睡這兒......”

不知是否是錯覺,樂枝恍惚間聽見一記微不可聞的輕笑聲。

然後,她望見霍渡朝外側轉身的動作,吓得她趕緊閉上雙眼......方才她敢做這樣大膽的舉動,一部分原因是霍渡背對着她......

可這不代表她不怕他啊。

胳膊被卸的恐懼猶在,樂枝心裏怕的要死,哪裏還敢與他對視。

至于為什麽非要與他同塌而眠,是因為她心中也有個計劃。

——而這計劃是否可行,此刻她還未有判斷......

雖緊閉着雙眼,可樂枝仍能感受到霍渡灼灼的目光,于是她的鴉睫不由地輕顫起來。可不多時,她的長睫便不再顫動了......

因為霍渡點了她的昏睡穴。

手掌微擡,兩片床幔被內力拂開。大片燭光鑽進紅賬內,将樂枝的雪頰映襯的分外透亮。

霍渡眼尾微挑。

的确是世上少有的美人。

只可惜,是霍诩的人。

他勾了勾唇,将掌心覆在樂枝的雪頸上,只要他稍稍用力,她便再也醒不過來。

冰涼的手指緩緩曲起,可霍渡卻忽然停住了。

——若是擰斷脖子,那麽腦袋必定會歪的。

——美人的死相,可不能太難看了。

他微微蹙眉,似是在認真思考一個兩全其美的死法。

忽得一聲喵嗚聲響起。

一團雪白熟練地跳上喜床,只是它的右後腿似乎綿軟無力,還未在床榻上站穩便差點摔了下去......

霍渡漠然的漆眸中閃過慌亂,他趕緊伸手将那團雪白拎了過來。那雪白團子受了驚吓,渾身炸毛,“喵嗚喵嗚”叫了好幾聲。

“自己不小心,還敢生氣?”霍渡輕戳它的腦袋,低聲訓斥。

雪白團子終于仰起腦袋,露出圓圓的、無辜的貓眼。

這是一只渾身雪白的波斯貓。

霍渡與它對視片刻,頗有些恍然大悟。他垂眸低呵一聲,道:“抱歉,說了是你的玩具,生死自然由你來定。”

語畢,他将雪團往樂枝身旁一丢,然後細細觀察它的反應。

只見小團子先是有些好奇地瞧瞧樂枝的臉,随後貼靠在她的胳膊處,用臉蹭了蹭。見昏睡着的人沒什麽反應,它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向她的肩頭......

見狀,霍渡的臉上不禁浮現一絲驚異——

這小東西一向不近生人,此時卻乖乖地挨着樂枝安眠......

他伸出指尖點了點小團子的腦袋,輕嗤:“沒出息的小瘸子。”

又過了半晌,他低聲道:“行吧。”

隆冬夜,寝殿卻毫無暖意。

——寒意徹骨,而寝殿內卻未有暖爐。

睡着的雪團忽然抖了一下。霍渡順手從床榻裏側拿了條喜被,給它蓋上。喜被很大,蓋住它只需要小小的被角,而剩下的便自然落在樂枝的身上......

在齊國的這些日子,樂枝夜夜難以安眠,只要一閉上眼,那些血腥可怖的畫面便鋪天蓋地地呈現在她眼前。

她睡不着,更害怕睡着。

可這一覺,樂枝睡得又沉又長,且一夜無夢。

天光敞亮,暖陽高挂,明亮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輕撫樂枝合上的眼皮......眼皮微微顫動,她漸漸睜開雙眼......

神色茫然。

突然,頸部似有毛茸茸的觸感傳來。樂枝側首,望見一團雪白正在蹭她的頸......

見她轉醒,雪團停下動作,睜大圓眼望向她。

樂枝眨了眨眼,不由地微笑着擡手揉揉它的小腦袋,“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呀?”

“喵嗚~”

雪團用腦袋蹭了蹭樂枝的掌心後,便跳下床榻,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怎麽?”樂枝支起身子,臉上的笑意凝固,她輕聲低喃:“腿是受傷了麽......”

怔愣片刻後,樂枝似乎才想起一般,她猛地擡起手臂——

她的胳膊,是什麽時候接好的?

思緒逐漸回攏,樂枝望着寬敞而又陌生的寝殿,喜桌上最顯眼的那對紅燭早已燃盡。窗外的陽光越來越亮,可殿外連一絲聲響都沒有。

她轉身望向床榻裏側——

霍渡竟然還在。

他靠在軟枕上,手上依舊拿着昨夜的那本書冊。

樂枝下意識看向他的右腿,暗自咬唇:她醒的這樣晚,霍渡腿腳不便,又睡在裏側,根本下不了榻吧?

他那樣狠厲的性子,居然沒直接把她推下榻......

匆忙起身下榻,樂枝将手遞進去,誠懇道:“抱歉,讓殿下久等了。”

聞言,霍渡才擡起眼皮,神色恹恹地将書放下,睨了眼她的掌心,呵笑:“怎麽?太子妃是覺得瘸子不能自己下榻是嗎?”

樂枝的額頭霎時冒出冷汗,害怕觸碰了他的忌諱,一時間竟連手也忘記收回來。

可下一刻,霍渡卻将手掌輕搭在她的小臂上,道:“的确不能。”

三魂七魄堪堪歸位,樂枝扶着他下榻,還将塌邊的白玉拐杖遞到他的手邊。

有了拐杖作為支撐,霍渡站起身來,還極為溫和的笑着朝樂枝道了謝。然後才朝盥室走去......

待他出來時,已經換上月白色的緞袍,袖口的木槿花鑲邊繡的極精巧,更顯其身量颀長。

直到他走出寝殿,樂枝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攤開掌心,已是微微冒汗。

不一會兒,離姚進來,伺候她梳洗、換裝,在離姚為她挽發髻時,她的肚子響了——

自昨日起,樂枝只飲過一些梨湯和紅豆湯而已。

“主子定是餓了。”離姚将步搖給她戴好,欠身扶起她,“奴婢這就帶您去膳廳。”

東宮西小院,圍了幾個宮婢。

嬉笑聲此起彼伏,而被圍在正中間的是個有些年紀的宮嬷,她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磋磨的痕跡。她的手裏端着一盞茶,表情冷淡淡并不開口。

——直到遠處疾步走來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宮婢。

“景心,如何了?”宮嬷開口,語氣中有迫人的氣勢。

被喚做景心的宮婢臉頰微紅,氣喘籲籲,她垂着腦袋開口:“看、看清楚了......”

她的氣息未穩,音如蚊鳴。

“那你倒是快說啊!”旁邊一個身着淡黃色宮裙的宮婢擡手掐住景心的胳膊,厲聲說道。

她掐的十分用力,景心的眼眶泛紅,瑟縮回答:“那雪帕子......雪帕子潔白如新。”

“哈哈哈!”宮婢大笑,掐在景心胳膊上的手随即松開,景心忙朝後退兩步,離她遠一些。

“嬷嬷,我就說那公主成不了氣候的!您看,太子殿下都不願意碰她!”

“就是呀!嬷嬷,我看她也就是挂個名頭,動不了您的地位的。”

......

宮婢們七嘴八舌,極盡奉承。

聞言,宮嬷喝了口茶,臉上露出輕蔑的笑,“看來是我多慮了。”

頓了頓,她又故意喟嘆,“人老了,不中用了,就是容易擔心啊......”

見狀,幾個宮婢心領神會,繼續你一言我一語,賣力讨好。

宮嬷滿意微笑,心中大石也漸漸放下——

她在宮中幾十年,來東宮當管事嬷嬷也有十幾年了。這差事,着實是個美差。

太子長居宮外太子府,很少來東宮。

在東宮,幾乎就是她說了算。

所以在聽聞陛下賜婚太子後,她便慌了神。太子妃入主東宮,大婚後說不定會久居于此。若真是如此,那麽東宮的管事大權必然要交于太子妃之手。

享受慣了權力帶來的好處,如今卻要交出去。

她怎能甘心!

好在,那太子妃也不是什麽高貴身份,不過是個亡國公主而已,娘家無勢可依,并不比她們好多少。

在這皇宮裏的女人,尊貴與否,極大一部分取決于娘家的權勢。

話雖如此,然而她差人打聽了一番後,得知黎國公主貌若仙子......

她又再度心亂如麻。

萬一被太子殿下瞧上了,那可就又不一樣了。即便娘家無所依靠,太子也足可以成為她的依仗。

而她不過是個奴才,如何能比?

可是,那雪帕子潔白如新......

新婚之夜,太子都不願碰她,那該有多厭棄呀?

一顆心終于穩穩落定。

“嬷嬷,嬷嬷。”有宮婢壞笑道:“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麽做?”

“太子妃如今在何處?”她又望向景心。

一直耷拉着腦袋的景心微微擡眸,“方才奴婢去時,太子妃仍在梳洗。現下大概去膳廳了罷。”

“如此,那咱們自然要好好給太子妃準備豐盛的早膳吶!”

幾個宮婢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随即紛紛捂嘴偷笑——

看來,嬷嬷是打算在這位初來乍到的太子妃面前立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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