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時零效率很高, 腦海中有了想法,立馬就行動起來,她找到一個頗有名氣的偵探, 委托對方去調查幾年前邢信瑞的的高中情況。
由于時間久遠,校園生活類似的碎片化信息收集難度非常高, 對方一開始有些猶豫。
時零眼也不眨地說出一個數字, 對方立馬轉口,信誓旦旦地表示包在他身上。
“重點調查當年邢信瑞、時清蕊還有他們的同學柯倩三人關系,越詳細越好。”時零重點強調,随後又補充了一句, “不要調查柯倩西現在的信息。”
對方一口答應。
之前在時零和兩位女性的會面中, 她們提到有一個人托她們幫忙轉達謝意, 警察搜集到的罪證裏,最早的受害者就是她。
現在對方已經改了名字,遠離A市有了新生活, 她沒有說自己如今的名字,只是說自己曾經叫柯倩, 謝謝時零解決了盤繞在心底的陰影,讓她終于有勇氣真正面對生活。
時零不讓偵探調查柯倩現在的生活,就是不想讓這個決心重新面對生活的女性再次被影響。
其他的事情交給她來就好。
時零想起原身曾看到過時清蕊的高中合照,上面出現了相同的名字。
別誤會, 不是主動想看,而是時清蕊有意要對原身展示自己的生活,非要拉着她看自己和時家人的照片, 美曰其名讓原身快速融合進時家, 其中就夾雜着她和另一個女孩子的合照。
當時照片在翻頁的時候直接掉出來,不知是不是錯覺, 時清蕊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
對方總是一副名門千金的模樣,那一次的失控在原身的記憶中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她特地瞄了一眼背後的字。
盡管時清蕊的速度很快,但原身還是看清楚了字跡。
兩個人名。
時清蕊、柯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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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照片上兩人的姿勢看,應該是關系親密的朋友。
當無數巧合湊在一起,你就能難相信它再是巧合,時零稍一思索,便知道這其中必定有所關聯。
金錢的力量是強大的,幾天後,分量不薄的一沓資料擺在她面前。
【幸不辱命】by偵探
【尾金已經轉過去】by時零
【老板,已收到,下次有合作還請繼續找我,包您滿意(#^.^#)】by偵探
時零沒有理會對方的賣萌,直接關掉手機,靜靜端坐在桌前,安靜的辦公室中只有她一個人,牆壁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轉動,邁着寂靜的腳步。
她清冽的目光落在資料上,良久,才翻開第一頁,工整的字體黑色字體印在雪白的紙張上,記錄着久遠的信息。
就讓她看看這其中到底有什麽牛鬼蛇神。
紙張在白皙修長的手中快速翻動。
合上最後一頁資料,饒是時零心态一向穩定,也不由得錯愕不已。
偵探給的資料很齊全,可以看出費了極大的功夫,結合上面的消息再加上時零的推測,真相已經一目了然,只是不得不讓人嘆息一句。
世事難料。
森嚴的看守所中,遍布各種的探頭無情地注視每一個角落,厚實的鏡片泛着冷光。
被刑拘在看守所的人,沒有太多事情要做,定期打掃衛生即可,邢家暫時無法将人撈出來,只打了個招呼,盡量給邢信瑞分配一些輕松的活。
色彩單調的走廊中,邢信瑞正彎着腰掃地,表情淡漠,他依舊穿着昂貴的衣服,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态度。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位輔警來到他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眼,見他安安穩穩在打掃,才收回目光道:“邢信瑞,有人要見你。”
機械式的動作停下,邢信瑞終于起身,擡起目光。
看守所辦公室。
負責人坐在桌子後面,苦口婆心地勸說:“時小姐,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們真的不建議你和邢信瑞見面。”
時零知道負責人的好意,但有些事面對面才能更清楚更直觀,她需要親自和邢信瑞交談。
“您放心,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而且不是會有兩位警察陪同嗎,我相信他們。”
負責人嘆息一聲,“好吧,那請一定要多注意。”
處于刑拘期間的人,原本除了律師,禁止任何人探望,就連家屬也要是辯護人才有資格,面前的時零竟然以受害者的身份向公安提出見面的請求,還是在面對面的情況下。
這類請求原本不被允許,但時零說自己可以讓邢信瑞認罪,一句話正中紅心,公方正愁着沒辦法,證據雖然有了,但邢信瑞的律師太過難纏,對方身經百戰,抓着法律漏洞不斷阻撓流程,導致案件僵持不動,氣得人大罵良心被狗吃了。
而邢信瑞本人除了律師,誰的話也不接,毫無破綻。
評估過時零的身心狀态,再三思索的公安還是批準了時零的請求,同意讓兩人見面,不過最終地點被定在審訊室中,并且配備兩名優秀警察,最大程度保證她的安全。
負責人起身親自帶着時零走到審訊室,審訊室分為兩部分,隔牆上裝着單向鏡,用以觀察審訊時的情況。
時零坐到椅子上,一邊的負責人再三叮囑要小心,他們就在外面,有情況會立馬沖進來。
時零點頭應是。
坐下沒多久,另一邊的門被打開,熟悉的身影出現,他還是那副模樣,除了臉色憔悴了點,沒有絲毫變化,誰也看不出來他竟然是指示他人對無辜女性施暴,并拍照威脅的惡人。
甚至沒有絲毫悔改的意願。
邢信瑞順從地坐到桌子的另一邊,搭在桌子上的雙手被铐在明晃晃的鐐铐中。
兩名警察筆挺地站在他身後,保持着适合的距離,以便能夠第一時間沖上去制止他的所有動作。
直到現在,邢信瑞才有空去觀察讓他淪落到這種地步的女人,那張美麗的臉龐在他眼中仍舊面目可憎,讓他恨不得撕碎,再狠狠踩在腳底。
在他面前有什麽好裝的,不還是一個人盡可夫的賤人,如果不是爬上甄二少的床,她哪會有機會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聽說甄二少和他哥哥關系很好,邢信瑞有些惡意地想,她不會是連爬了兩個人的床吧,不然甄家怎麽會任由他們胡鬧。
一個廢物會有除床上之外的價值嗎。
邢信瑞心中惡意翻湧,面上卻一片淡漠。
剛見面的兩人誰也沒有率先說話,時零的目光在他臉上打着轉,似乎在觀察,又似乎在評估,氣氛慢慢焦灼,無聲的沉默蔓延。
良久。
時零開口:“你喜歡時清蕊。”她的語氣肯定,沒有任何詢問的意思。
猝不及防、戳破心思的一句話讓邢信瑞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胸中湧動的惡意也戛然而止。
時零的第一句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讓他掩飾情緒都來不及。
如願看到對方的失态,時零慢悠悠道:“時清蕊現在人在國外,正陪着自己的未婚夫,你并不擔心她出事,所以才能平靜面對所有,是不是想熬過這段時間,再出去守護她。”
被看透的心思的是邢信瑞神色狼狽,主動權瞬間落到時零手中。
“她是你姐姐。”邢信瑞咬牙開口,他不懂時零為什麽要一直針對時清蕊。
“事實上,哪怕她回來,我不會出手對付她。”不過要是她主動撞上槍口,那時零可就管不了了,“你應該多擔心擔心你自己。”
不出所料,對方毫無波動。
時零笑着嘆息:“真是令人感動的深情,真希望這種感情在談話結束後你還能保持。”
意味深長的語氣讓邢信瑞忍不住皺眉,小小的不安感在心中破土而出。
“你小學的時候,就遭受校園霸淩……等到高中的時候被接回邢家,仍然在學校遭受霸淩。”時零陳述道,“但那個時候你遇到了時清蕊,她幫助了你,自此你将她視為心中的女神,不斷為她付出。”
“甚至為她毫不猶豫地傷害其他無辜女孩子。”時零刻意加重最後一句話,邢信瑞卻眉頭都沒動一下。
意料之中,他要是會愧疚,也就不會接二連三做出這種事了。
“其實也能理解,不斷被欺負打壓,沒有任何出路,只能像行屍走肉一般,活在世界上,萬念俱灰之中,有一個人朝你伸出手,願意幫助你,是多麽溫暖的一件事呀。”柔和的嗓音極具感染力,如同帶着魔法,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情緒,“就像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現了一束光,連人生都仿佛有了意義。”
“啊,原來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關心的。”
邢信瑞的神情出現波動,被時零分毫不差的抓住。
果然……
邢信瑞不想聽自己的心路歷程,可敘述的嗓音卻不斷回想在耳邊,不斷擾亂他的心神。
“……你開始追逐自己的光,想方設法成為對方的朋友,陪在她身邊,為她披荊斬棘。”時零的語氣中帶着異樣的嘆息,“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那一次你被人欺負,她給你遞了藥。”
邢信瑞陡然擡頭,他沒想到時零連這個都查了出來,她這種有心計的女人不會無的放矢,不安的雪球在心中越滾越大。
時零的眸光染上了似笑非笑的憐憫,“可是你有沒有——”
有什麽會摧毀他信念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
他不想聽!
“閉嘴——”邢信瑞厲聲呵斥打斷她,甚至想要起身越過桌子,被身後的警察及時按住,狠狠壓在桌面上,像一只發狂又無能的鴕鳥。
死死将頭埋在謊言之中。
時零朝單向鏡那邊點點頭,示意自己沒問題,還可以繼續。
隔牆的另一邊,所長制止了想要過去的下屬,“不用過去,情況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我們貿然行動只會打亂她的計劃。”
他的眼神滿是贊揚,難怪時零有底氣提出見面的要求,她對情緒的引導簡直堪稱專業水準,這下案件必定會有新進展。
時零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一字一字将剛才的未盡的話語說完:“有沒有想過或許那個幫助你的人從來不是時清蕊呢。”
命運的審判之錘轟然下落。
掙紮的邢信瑞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失去所有氣力,兩位警察對視一眼,确認對方沒有任何攻擊意圖後,放開手,只是這次站得更近,幾乎到了身後。
“你在騙我是不是?”邢信瑞的語氣中幾乎全是哀求,态度卑微,他的眼神在碎裂邊緣徘徊,似乎她的一句話就能将他輕而易舉打落地獄。
他已經顧不得面前的人是誰了,只希望心中的光不要熄滅,乞求得毫無尊嚴。
時零的眸光似明鏡,将他的醜态倒映的一清二楚。
幾張紙質資料被推到他面前,邢信瑞瘋狂地想把它們全部撕毀,最終卻讷讷低頭,眼神直直垂落。
這是一份學校藥物交易明細,蓋着公章,那幾乎刻在他骨子裏的日期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上面。
日期、交易藥物名稱、經手醫生、價格以及……購買人。
邢信瑞死死盯着最後一欄的購買人,上面工工整整的印着兩個秀氣的華國字——柯倩。
腦袋轟然炸開,白茫茫一片。
“不……可……能……”艱澀的話語自他口中溢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
時零輕輕抽走最上面的記錄,露出下面的消息,或許是邢信瑞當年在學校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深,竟然還有不少同學記得當時的情況。
她拿出得到允許後攜帶的錄音筆,男男女女不同的聲音在審訊室裏回蕩,寒意森森。
他們無一例外地說,藥呀,是柯倩買的,當時準備送給邢信瑞,主要是他太慘了,但是臨時有事,柯倩就拜托她的好朋友時清蕊幫忙。
字字恍然利劍将人刺得鮮血淋漓。
他還記得這些熟悉的聲音,一件又一件證據被擺到他面前,讓人連懷疑的機會都沒有。
邢信瑞的目光空洞,好像連靈魂都支離破碎。
柯倩,他記得這個名字,她是他為時清蕊鏟除的第一個障礙。
當年,柯倩和時清蕊都擅長鋼琴,兩人實力不分伯仲,約好一起參加比賽,邢信瑞無意間發現時清蕊背負着巨大壓力,不停逼迫自己,他心疼自己的女神,于是犯下了人生第一起罪過。
只要對方不參加就好了,或許真是因為他骨子裏就是壞的,才會第一想法就使用如此惡毒的方式。
邢信瑞偷偷找了那三個混混,原來在三教九流之地生活的他很容易搞到對方的聯系方式,他讓混混将她拖進黑巷,并拍下視頻。
最後目的達成,對方轉學離開,退出比賽,時清蕊最終取得第一名。
第一次犯罪不是沒有心虛後悔,但看見時清蕊喜悅至極的臉龐,心中又滿是成就感,他幫助了自己的光,這是對的,他告訴自己。
那些不自在慢慢也就消散了。
之後他又陸續用手段幫時清蕊排除對手。
混混犯下的案件很多是由他們自己決定,嘗到了女性不敢報警的甜頭,他們心中貪念滋生,邢信瑞知道不能和他們扯上太多關系,所以只找了兩三次,但終究還是留下蛛絲馬跡。
現在卻告訴他,他第一個害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光,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溫暖,何等可笑,何等可悲。
命運真是半點見不得他好。
心中後悔和痛苦如同附骨之毒,肆意盤踞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連骨頭縫都在疼,他的世界搖搖欲墜。
時清蕊的面容在他腦海漸漸隐去,邢信瑞努力想要回想起柯倩的樣貌,記憶卻像空白的相框,沒有任何影像。
邢信瑞目光呆滞,張了張嘴,想問那個人之後怎麽樣,卻在看到時零的眼神後,沉默。
他開始交代自己埋藏在陰暗中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說,時零永遠不會告訴他柯倩的消息。
等交代得差不多,邢信瑞才澀然道:“可以告訴我柯倩她現在怎麽樣了嗎?”他眼裏的光亮猶如風中的殘燭,随時都能熄滅。
時零神色漠然,紅唇一張一合間,吐出的是比淬毒的匕首還要危險的話語。
“柯倩的人生早就已經結束了。”
搖搖欲墜的世界終于轟然坍塌,邢信瑞癱在椅子上,眼神失去了最後的色彩,如同将行就木的老人,失去生氣。
他,親手毀了他的光。
虛假的溫暖牢牢捆縛着他的人生,他的執念毀掉了真正那個朝他伸出手的女孩子。
邢信瑞的人生自此徹底被摧毀。
時零冷眼瞧他的作态,她沒說謊,名為柯倩的女孩子的人生确實結束了,一個勇敢的女孩子将會去迎接自己嶄新的生命。
而這就不需要他知道了。
從邢信瑞的态度就能看出來,對方執着的從來就是自己幻想中的溫暖,而不是某個具體的人,并且執着的情感已接近病态。
在知道追錯了人後,喜歡了好幾年的時清蕊提都沒提,只追逐着自認為的光。
倘若被他知道對方換了個名字還在某個地方生活,他一定會想發設法去找到她的人,然後侵入她的生命,繼續自己變态般的守護。
那對一個好不容易想走出陰影的女孩子來說,不是幫助,而是新的噩夢。
邢信瑞已經徹底交代自己的罪行,案件可以繼續開展下去,等待他的将是永不得解脫的執念和無期限的牢獄生活。
他的精神壁壘被摧毀,精神支柱坍塌,對一個執念深重的人來說,他以後将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如果最後他沒有被痛苦愧疚折磨瘋掉的話。
時零走出陰森的審訊室,絕望的身影被扔在身後,走廊外和煦的陽光一點一點拂去身上的寒意,可內心依然沉重。
邢信瑞再痛苦也無法抹去那些無辜女性遭受的傷痛,那是可能一生也無法治愈的傷痕,其中有一個甚至因為接受不了現實,選擇離開人世。
他就帶着罪孽,煎熬地活在自己害死唯一一份溫暖的鞭笞中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