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殺了

楚照安帶人魚貫而入時,周行雨正昏昏欲睡。院裏野雞吵得可怕,等他不情不願睜開眼,面前竟是一張熟悉的俊臉!

楚照安!男主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還沒來得及張口,腰背後頸就被人環抱了,他整個人陷入楚照安寬大的懷抱裏。

“沒事了,沒事了……”

能有什麽事?我吃好住好的。楚照安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此刻兩人相逢在牢裏。

楚照安抱着人好一會兒,等心安了,才發覺周行雨穿的是別人的衣裳,睡的是別人的床,身上也是一股陌生艾草香。他皺起眉,撈起周行雨腿彎就要把人抱走。

“不怕啊行雨,我帶你回家。”

“我怕什麽?”周行雨熟練拿手環他脖子,小臉搭在他肩膀上,眼睛忙着找人,“丁铮呢?安哥哥你沒見到丁铮嗎?”

“你找他做什麽?光是拘禁周家少爺,已經夠他在牢裏待一輩子了。”楚照安聲音冰冷,眼裏都是暗沉。

“錯了錯了!”周行雨急忙開始解釋,焦急擔憂的模樣落在楚照安眼裏,無比刺眼。

周行雨解釋地口幹舌燥也沒見楚照安搭話,他被放在馬背上,楚照安正要跨坐到他身後。

“丁铮在哪?”周行雨挺直腰杆,小臉擺出正色,“你說話。”

“殺了。”

“什麽?”

“我若是把他殺了,你當如何?”楚照安擡頭與馬背上的人對視,眼神無波無瀾,好像殺人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他撒謊,反派生命體征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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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雨覺得眼前這人陌生極了,心中一片冰涼,不管不顧便翻身下馬,楚照安甚至來不及阻止,平時路也不願多走的人,此刻竟鉚足全力往外跑。

周行雨那小胳膊小腿,怎麽跑得過楚照安?不多時便被人從後邊大力抱住了。他發力掙紮,臉蛋憋得通紅,覺得頭暈眼花,随後便脫力發軟,徹底失去意識。

楚照安确認懷裏人無事,便抱着他翻身上馬。院門外的士兵牽着鎖鏈,鎖鏈那頭是蓬頭垢面,手腕嘴角都是血污的丁铮。

方才還低頭不語的人,在見到馬背上無知無覺的周行雨時,突然開始掙紮,下一刻又被左右士兵猛地按倒在地。

“他怎麽了?”丁铮自地面擡眼,面目猙獰,竟都是兇狠殺意。

“帶回侯府,先關起來。”楚照安騎馬路過,不回答,甚至沒施舍他一個眼神。

楚照安和周行雨第一次遇見,是在他被那所謂的皇舅舅打發來卞城的第一年。那時他不過十六,心高氣傲,接受不了突如其來的變故,于是終日頹喪,怨天尤人,好不落魄。

那日楚照安揮退所有随從,提了烈酒來到運河邊,以往的天之驕子一夕之間便喪父喪母,那仇人發配他遠離京城,除了從母親那處繼來的爵位,他一無所有。

他多恨吶。春日暖陽照在身上,他也只覺冰涼。他發誓要回到京城,發誓要向那人複仇!他眼中都是黑色,冰冷地像凝了整個冬天。

下一刻,肩膀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

“紙鳶!”遠處傳來誰的呼聲,清脆地像琉璃撞了珍珠。

楚照安撿起腳邊那只白色紙鳶,上邊是誰自己畫的圖案--圓頭圓腦,像貓又像熊,很奇怪。

“哥哥,那是我的紙鳶。”

擡頭才發現,走近的是位少年,十三四歲模樣,面頰柔軟,眼神水靈,幹淨透徹,一笑便是萬物生長,春天一樣。

楚照安呆呆還他紙鳶,不知自己此刻酒氣沖天,邋遢至極。

少年接過紙鳶卻沒走開,一雙大眼睛毫不遮掩地往楚照安臉上瞧。楚照安第一次被人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低頭。

“要和我們一同放紙鳶嗎?”

“什麽?”

少年又重複一遍,語氣柔軟地不可思議。

“為何?”

“因為哥哥看起來很難過,”少年眨眨眼,“要哭了似的。”

與其說是一同,倒不如“陪”,多數時刻楚照安都只負責跑來跑去替那少年撿線撿紙鳶,比萍兒更像丫鬟。楚照安卻心甘情願,只要少年朝他一笑,就覺得無比溫暖,像擁抱了整個繁喧春天。

這讓他怎麽願意放開手?

周老爺正坐堂上,一改平日慈眉善目的模樣,要楚照安放了丁铮。不僅要放,還得把人送到周府,送到周行雨身邊,讓他沖喜,同他的行雨成婚。

“但凡有別的法子,我也不會如此不顧雨兒意願。”周老爺聲音疲憊,他也不過是位希望孩子健康的老父親罷了,“侯爺也知道冬天對雨兒來說有多難熬,那是連命也要去掉大半條的。”

“我自己的孩子我當然心疼,但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被他記恨我也無所謂了。”

周老爺踱步至楚照安身側,安撫一般輕拍他肩膀,千斤的重量。

“侯爺既是雨兒好友,定然也是明白我的。這丁铮我這便帶走,不用多久侯爺便可來吃喜宴了。”

周老爺走後,楚照安站在原處不知多久,以往總是挺直的背脊微躬,像是被什麽壓垮着。

他自虐般想象着周行雨一身喜服,與他人結拜的模樣。他夢裏也曾出現這場景,只是夢中牽那小手的人是自己,與人擁抱、親吻和親密交纏的,都是自己。

啊啊……就該把他殺了的。

思及此,腦海中卻又出現去年冬天的場景。幾乎密封的房內,軟塌上無力卧倒的周行雨,他咳得太用力,以至于眼淚打濕臉頰,春時愛笑的人兒,此刻像只斷了頸的天鵝,虛弱地就要死掉。

好幾次,楚照安以為他不會再醒來。

不能殺了,不能殺了,至少現在不能。

周行雨需要丁铮,楚照安需要周行雨,這是個圓圈,從哪走都一樣。

周府緊鑼密鼓籌備起婚禮,自周行雨回府後,萍兒真是寸步不敢離,生怕一眨眼這小少爺有不知哪兒去了。

周行雨嫌她煩,思考片刻便去偏院找丁铮,自丁铮從侯府回來已過小半月,竟是一次也沒主動來探望周行雨,這周小少爺還等着那村夫來與自己賠罪呢!

罷了,山不就我我就山嘛!

偏院沒怎麽打理,福玔忙着籌備婚禮,更是沒給丁铮安排仆婢,好在丁铮自己過慣了,靠着菜園那些東西倒也沒把自己餓死。

周行雨見到丁铮那刻本還打算端着,誰知往日高大壯碩的村夫,竟瘦得雙頰都凹陷進去,顴骨突出,面色土黃,這哪是丁铮?倒真不如路邊那些乞兒了!

“你怎麽成這樣兒了呀?”周行雨與那呆愣看他的人對視,沒忍住先紅了眼眶,聲音裏帶着哭腔,軟地不行,“周府又不是不給你飯,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幅倒黴樣了……”

丁铮還沒從見到周行雨的震驚裏恢複,就被那小鹿眼裏的朦胧水光晃慌了心髒。他本以為周行雨再不會想見他了。

“我沒事。”丁铮從萍兒那處接過手帕,小心翼翼彎腰替人擦着金豆子,喑啞着聲音哄他,“別哭了,眼睛疼了怎麽辦?”

周行雨看不得丁铮那狼狽樣,吸着鼻子拉着人就要去找老三,一邊拉還一邊數落,一會兒罵丁铮傻,一會兒說丁铮倔,不知道自己那副樣子多招人疼。

“我以為你知道我是誰以後,不會再想見我了。”丁铮看着小團子牽他的小手,大腦一片恍惚。

周行雨轉頭瞥他一眼,“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丁铮這個名字我早就知道。”

“按我爹的意思,反正是得成婚的。”

“和你相處挺舒服的,我也不想再牽連其他人,如果你沒意見的話……”

丁铮睜大眼睛,心猛地提起,他眼見小團子露出的耳朵尖緩緩染上緋色,他懂得小團子的未盡之語。

周行雨聽見身後傳來破碎的吐息,帶着久逢甘霖般的顫抖,丁铮将他的手握緊了,他甚至能感覺到疼。

“我以為求也求不來的……”

“求也求不來的……”

大抵是有了生活盼頭,丁铮猛吞五碗馄饨的樣子着實驚了老三,他可沒想到這周家贅婿如此能吃!這意味着他以後做的吃食有人捧場了?

周行雨撐着臉坐在丁铮對面,被他狼吞虎咽的模樣逗得發笑。等到丁铮吃飽,又拉着人坐在亭子裏,揚言要繼續未完成的剪頭大業。

丁铮這次乖乖讓周師傅練手,毫無怨言,說低頭就低頭,怎麽都行,聽話地像只大狗似的。

周師傅手生,頭發剪了個參差不齊,但好歹還丁铮一張完整暴露在光明裏的臉,五官深邃,輪廓利落,是好看的。

【挺帥的嘛反派,幹嘛把臉遮起來?】系統端詳過後,總算不怕丁铮丢了它宿主的臉。

“還行嘛,一起睡沒問題。”

【什麽意思?小雨你別吓我!】

“字面意思。”周行雨捂着嘴笑,想着還未體驗過的婚後夫夫生活,倒是十足十地好奇。

“系統,丁铮的結局不能改嗎?”

【按任務要求來說,是這樣的。】系統知道周行雨在想什麽,【小雨不希望他死?】

“嗯。”他不覺得丁铮的結局公平,“因為是反派所以才要死,這又是誰決定的呢?”

【我也不知道……】

生命很珍貴,不是他人能輕易取走的。

周行雨想了想:“只要能判定丁铮的結局就行,對嗎?”

【是的。】

“那如果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以為丁铮死去了呢?”

系統沉默片刻,思考着這種可能性,【也許……可以?】

“嗯。”周行雨低頭朝着望向他的丁铮笑了,“那我們試試。”

丁铮眼眶酸澀,還感覺自己在夢裏,不然怎麽轉頭就能看見周行雨軟和的笑容,伸手就能抓住周行雨指頭?

春日的雪花當真落在他身邊。

如果這真是在夢裏,讓他死在夢裏都行,千萬千萬,千萬不要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都是為了談戀愛而已,邏輯別細想(つ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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