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落幕
縱使曲必在傷口斷面鋪了層藥草,楚照安仍在入夜時體溫滾燙,人也燒得意識模糊。
楚西涼和丁铮的人馬圍住整個山腳,派去求援的遲遲沒有回應,跟着楚照安逃至此山洞隐秘處的多是文臣,武将零星幾個,其餘都是些宮人。更何況如今楚照安意識恍惚,群龍無首而敵軍環伺的恐懼在這片小小的空間蔓延。
周行雨面對楚照安坐着,原本華貴的外袍被他墊在屁股底下,他瞧着楚照安滿是冷汗的面龐,不動彈也不說話,人心惶惶間,這兩人間的氛圍顯得過于安靜了。
山洞中點了火堆,曲必望向周行雨在橘色的火光下顯得極其脆弱的背影,思慮片刻才朝他身後靠近。
“小主人。”曲必雙膝跪地,恭敬地将身子伏在地面,“侯爺意識清醒時曾吩咐奴下,緊要時刻務必保主人平安離開,如今侯爺性命垂危,群狼環伺左右,如此處境,還望主人信奴下一回,随奴下……”
“曲先生。”周行雨打斷他,緩緩轉過身來,動作有些費力,他左手仍被楚照安無意識攥着,說出的話是平靜而肯定:“楚照安不會說那些話的。”
“你看,他明明睡着了,卻還是抓得我手疼。”
曲必趕忙擡起頭來,卻對上周行雨一雙沉靜清亮的眼睛。他面上哪裏有什麽慌亂或恐懼,看着那樣脆弱的人,在這般處境下,竟是最沉穩的一個。
倒是曲必自己,不知從何時何處起,竟起了不該存的心思,在這般關頭下,慌亂地撒了謊。他見過的周行雨大多是昏睡的,脆弱的,躺在繁複精美的床鋪間,安寧地閉着眼,乖巧美麗地像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神仙。
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該要治愈他。
從昏睡到清醒那刻,曲必僭越地從楚照安身後偷窺,偷窺那雙漂亮的眼睛從閉合到睜開,朦朦胧胧的,像剛淋了細雨的山林,鮮活地不似人間。
也許是從那時起,曲必将楚照安與自己漸漸重合,他常遠遠瞧見周行雨同楚照安說話,無論是好的或壞的,都覺得自己仿佛也聽見了。
但曲必不是楚照安,他與周行雨之間隔着重山無數,他從未真的了解周行雨這個人。
曲必以一種扭曲的姿态從地面仰視着周行雨,他望着那雙仍舊生動的眼睛,喉中似有千言,卻最終只堪堪吐出一句:“奴下僭越了。”
【小雨,男主生命體征正在緩緩消失,他需要治療。】
“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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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不算安靜,盡管周圍人刻意壓低聲量,可在這麽個幽閉的環境裏,那些恐懼的,甚至在平常算作是大逆不道的話語,統統轉彎鑽進周行雨耳朵。
他見過楚照安為這些人,為這個國家日夜颠倒,勞心勞肺的模樣,此刻這人渾身血腥,奄奄一息地躺在這,他們卻……
“你啊,我早就說過,你努力過頭了。”
曲必看着周行雨站起身,狠心使力掙脫楚照安的手指,沾了灰塵的華服被他拾起,幾步之後便丢進火堆,在衆人的注目下,那些襄了金絲的布料猛地燃燒,那些華美、榮貴統統燒了個精光。
周行雨站在火光邊,明明身材瘦小纖細,卻氣勢不凡,他聲如珠玉擲地,清脆有力:“都按我說的做,便可保你們無事。”
*
丁铮在洞口不遠處徘徊許久,不敢輕易動作,直到不遠處出現星星火光,那是楚西涼帶着人馬到達了。
“人呢?”楚西涼提劍下馬,與丁铮并肩而立。
“都在洞內。”
“那還在等什麽?沖進去便是。”楚西涼擡手,要帶人硬闖。
丁铮橫手制止人馬動作,就人手來看,丁铮招買的兵馬多過如今的太子爺數倍,說到底,在這裏掌握主動權的,是丁铮。
“我還不清楚雨兒的狀況,在不能确保他安全的前提下,絕不能輕舉妄動。”
楚西涼對這般畏前畏後的行徑十分不屑,若是要救人,壓倒性的力量才是絕對的優勢,“慫貨一個。”
丁铮聽不見似的,一雙黑沉的眼睛野狼般盯緊洞口,直到幾位身穿官服的大臣哆哆嗦嗦朝這邊靠近。
這些偷跑出的臣子跪在楚西涼面前,滿目凄惶地訴說自己的悔過之心。
楚西涼嗤笑一聲,滿目冷漠。
“周家少爺是何處境?”丁铮出聲打斷。
“吾等奔逃而出時,侯……那逆賊已虛弱不堪,他知曉你與那周家少爺的關系,正打算利用周家少爺做最後的掙紮……”
“什麽意思?”
“便是二選一的意思!”
衆人分散注意力的情況下,不知何時一文弱書生扮相的男人竟手持利刃,挾持着周行雨出現在洞口,他身前身後跟着幾位武将,一副要做生意的打算。
“丁铮。”曲必擡手将刀刃放在周行雨雪白的脖間,“要麽你就在此地捉了楚西涼并且撤兵,要麽,我殺了周家少爺,你的夫婿。”
周行雨生得小,被挾持時身體後仰着,腳尖也被迫踮起,他只穿一件內衫,夜裏風涼,丁铮幾乎能看得見他凍得通紅的耳朵。
丁铮雙拳猛地攥緊,眼睛因憤怒發紅,他沒想過楚照安會這般對待他的雨兒,拿刀架着雨兒脖子,甚至連面也不敢露,他怎麽敢?
“怎麽動不動手段就如此殘忍?”楚西涼朝曲必冷笑,“你那狗主子無非是想安全離開,只要別傷了周小少爺,我放你離開就是。”
曲必沒想過楚西涼會答應這個要求,他低頭靠近周行雨耳邊:“太子與小主人認識?”
周行雨微微點頭,他也沒想到,楚西涼竟會同意,本來還想讓那幾位臣子假意投降,去那邊幫忙鎮壓楚西涼的……
那便是了。曲必低頭看見周行雨微微顫動的眼睫,心頭澀苦一片,他當然懂得楚西涼的感受。
曲必示意一位武将監視對方大隊人馬撤離,“一個時辰內,我方人馬若是沒平安回來,交易作廢。”
“當然。”楚西涼望向周行雨,心中另有打算。
“雨兒!”丁铮不敢靠近,只能遠遠喚他,“身體可有何處不适?”
周行雨小弧度搖搖頭,大事沒有,就是被曲必這麽從身後扣着,腰酸腿酸脖子酸的。
仿佛發現他的不适,曲必往前傾斜,讓周行雨整個人後靠在他身上,腦袋靠在他肩膀。
“委屈小主人了。”
【小雨,冷不冷呀?】系統看着周行雨只穿件內衫,就為了博取丁铮那邊的同情,心疼極了,【外套也沒必要燒,穿着反派也照樣心疼的。】
“我就是覺得,邊燒外套邊講話很帥嘛。”
【……哦。】
不到一個時辰,武将複命,洞內明黃馬車駛出,帶着攝政王向山腳奔去。
周行雨望着疾馳而去的馬車,內心諸多感慨,最終只微微嘆口氣。
他的任務只差最後幾步了。
丁铮獨自上前,腳步沉穩卻略顯匆忙,他絲毫不懼敵方恐有暗伏,只直奔周行雨而來。
曲必低頭一笑,露出溫潤的桃花眼,他右手輕拂過周行雨發尖,從背後推他一把,随後轉身匆匆離去,再沒回頭。
“再見了,小主人。”
周行雨還來不及向後看曲必一眼,便被他推得向前撲去,直直撞進丁铮懷裏,溫暖,寬大,總是帶着一股艾香味。
他曾讨厭極了這股氣味,為此向丁铮發過不少脾氣,直把人耳朵捏得通紅。如今時隔半年再次聞見,卻發現自己其實早已習慣這股溫厚的氣味,這是屬于丁铮的,全世界最包容的氣味了。
“寶寶,我很想你。”丁铮擁住周行雨的手有些顫抖,他沒敢使力,怕碰疼了懷中人。他有那麽多的話想和周行雨講,想和他道歉,自己沒保護好他,想好好看看他,怕他哪裏受傷,也想感謝他,最終完好地回到自己身邊。
那些話語都被巨大的感動吞沒,在這個初夏微冷的夜裏,山中蟲鳴徹響,星光點點,月亮那樣明亮,照曉了丁铮世界中唯一的美好。
他捧住周行雨柔軟的臉頰,低頭望進那雙夢一般的眼睛,他緩慢而堅定地,吻住愛人的嘴唇。
周行雨踮起腳與丁铮接吻,嘴唇被他吻得又濕又軟,連同嘴裏,也被丁铮吻得完完全全。
楚西涼腳步僵在不遠處,他看着兩人月下擁吻,心中一片煩悶。
“殿下,楚照安馬車已行至官道。”
“拿下了?”
“拿下了……但馬車內并無一人……”
“什麽?”楚西涼轉身上馬,最後看向丁铮懷中的周行雨,又策馬離開。
*
丁铮是一刻也不想在京城多待,連夜便命人準備好船只,要帶周行雨回卞城。也許是還在後怕,周行雨自打脫離他窒息的親吻後,就被這人放在懷裏再沒下過地。
待兩人上了船,在船艙廂房內準備沐浴,已是醜時。周行雨聽着系統說男主生命體征已趨于穩定,心下一松,困意立刻上湧,閉上眼睛軟趴趴地任丁铮伺候。
丁铮太久沒碰過周行雨,此刻周行雨熟睡着,乖巧趴在他懷裏,任他脫掉衣裳,直接撫上光滑細膩的肌膚,心聲如鼓擂,浴桶的水汽燒熱了他的神經,讓他放棄思考。
熱,還癢。
周行雨被放在水中,往常那樣大的浴桶,如今怎麽容不下了?後背靠着的不像桶壁,怎麽又硬又熱的?
還有臉頰、頸側……被什麽滑膩的東西弄得濕潤,很癢。
周行雨被細碎的疼痛和熱癢弄得難受,掙紮着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片煙霧朦胧。好嘛,敢情一個浴桶坐了兩個人,在他背後這個那麽大一只,難怪浴桶擠得慌。
“你幹嘛?”周行雨往後仰頭,對上丁铮燒得通紅的眼睛。
“寶寶……”聲音沙啞,熱氣滾燙,“我能不能……求求你……”
“我要是說不能呢?”
“……那就不能……”
就像過去三年間一樣,他聽話。
丁铮正要站起身,卻被周行雨握住了食指。
“那能吧。”
“……”
周行雨等了好一會兒,丁铮還沒動靜,正打算轉身去看看,便被人迎面整個抱住了。
浴桶的水由熱變冷,丁铮抱着周行雨從浴桶回到床上,船在水上飄蕩,兩人也在飄蕩。
周行雨從沒覺得自己這麽大力,丁铮身上從脖子到肩膀,全是齒痕,浸血的那種;更不提後背,指甲造成的劃痕一道又一道,甚至連臉頰,都有周行雨之“大作”。
【小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強迫他了……】系統從屏蔽中出來,第一幅畫面便是破布娃娃似的丁铮,和神清氣爽的周行雨,一時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喜。
“早說我是猛男了。”周行雨蜷在丁铮懷裏,枕着手臂聽他心跳。
丁铮醒來那一刻,周行雨率先仰頭沖他甜笑。
周行雨笑着,笑得露出兩個梨渦來,可是在他心裏,卻連說了好幾遍對不起。
他在山洞時向曲必讨了兩顆藥,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任務呢。
先回卞城吧,回去我們一同生活過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哦吼吼,這個世界快結束了!我是第一次寫古代架空的,不太熟練,等下個喪屍世界,應該就熟練很多啦!感謝在2021-07-15 23:59:49~2021-07-18 23:49: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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