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男朋友
那個男生總是坐在教室靠窗位。
唐芯拿起速寫本, 在朝行雨低頭記筆記之前,迅速描出他精致的臉部輪廓。
窗外金桂開得遲了,攀着陽臺丢了些花種到朝行雨打開的書頁間,沒有掃開沒有吹走, 他蔥白的指間撚起細碎的花, 把它們輕柔放進了外套口袋。
真好看啊, 唐芯癡癡想, 在人群中發光一樣。
這只是一堂公選課,課名叫做現當代文學作家作品心理研究, 一周兩節,上課的人少得可憐。
在注意到朝行雨以前,包括唐芯在內, 大家都是能翹就翹了,期末随便應付一篇論文學分自然也能到手, 直到第二堂課上, 講師随機點了一名學生抽問。
“同學。”身側傳來溫潤的聲音, 偷看課外書的唐芯随聲望去,撞進一雙汪着清泉的眸子裏,“不好意思,我來得遲, 可以借看下你的講義嗎?”
“可、可以,你拿吧……”唐芯結巴, 動作僵硬。
“謝謝你。”朝行雨朝她笑了, 兩個漂亮的梨渦。
于是唐芯病了,周五的早八變得無比容易,在室友一片抱怨聲中早早收拾出門,捧着豆漿油條在主教樓上往外望, 急切要捕捉某個身影。
主教樓正對校門,于是她遠遠看見從校外往裏走的朝行雨,和自己一樣,手上拿着早餐,裝玻璃杯裏的熱牛奶,和色澤鮮美的三明治。
唐芯嚼着嘴裏幹癟的油條,嘬一大口豆漿艱難吞咽。
嗯?那是誰?
唐芯皺眉,半個身子往外伸,才看清被樹蔭遮住的,另外一個人。
很高,寸頭,從頭到腳一身黑,脖子蔓延着衣領也遮不住的文身,明顯是個校外人士,長臂挂着個奶白的帆布包,與他的氣質格格不入。
朝行雨走到樓下,空掉的玻璃瓶放回一路陪同的男人手心,連同吃剩的半個三明治一起。雪白的帆布袋被取下,重新回到朝行雨肩上,他揮揮手,在男人的注視下走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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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男朋友啊。
唐芯打消掉向人要微信的念頭,卻又在兩秒後反悔。
談戀愛不行,當朋友還是可以的吧!
在某種程度上,朝行雨着實有些天然了,唐芯問他可不可以加微信好友,連一絲疑惑也沒有,将自己電話和專業班級統統和盤托出。
唐芯瞧着手心兩顆牛奶糖,心想自己一定要保護好他。
當夜,唐芯在被窩裏點開朝行雨的朋友圈,心中隐隐有些緊張。
朝行雨的朋友圈和他遠遠看起來不同,要活潑多彩得多,有和一群朋友出游的照片,國內國外滿世界跑;也有和家人過新年的小視頻,背景是一幢精致的大別墅;還有一些正經的類似記錄性質的文字,從練琴小技巧到高考倒計時……
他的生活豐富且快樂,是唐芯看了也能被感染的快樂,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快樂。
其中最近的,有兩條朋友圈引起了唐芯注意,第一條文字:【他嘗試戒煙啦!】,配圖是一只粗砺的大手,食指與中指間夾着一根糖棍,露出的手腕內側有青黑色文身;
第二條與上一條相隔一月,文字:【戒煙宣告失敗,堅持時間二十八天 (`へ?)=3】,配圖的背景在車內,鏡頭被大手擋住一半,右上角正是今天送朝行雨上學的男人,笑着,冷硬的面部線條在陽光下完全融化。
是男朋友嗎?唐芯拿不定主意,只好等待可以開口詢問的機會。
借着吃宵夜的名頭,唐芯成了陪朝行雨走出校門的人,也借此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秦胥。
秦胥打開車門提出奶茶,瞥向唐芯的眼神很有壓迫感。
朝行雨自然接過奶茶,轉身遞給一旁的唐芯,一面給兩人介紹,“她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叫唐芯。唐芯,這是秦胥,也是我的朋友。”
一聽“朋友”,唐芯猛地松了氣,同時松的還有腦筋,說話也沒了考慮,直白得要命:“是朋友哦,我之前還以為他是小雨你男朋友咧……”
朝行雨也笑,像聽見一個笑話似的。
只有秦胥默默不語,有些焦躁地敲動手指。
*
“今天是不是又降溫了?”沒了取暖的奶茶,朝行雨只好按開車內空調。
“降了兩三度,可以穿毛衣了。”秦胥從後座捎了件加絨外套,展開披到朝行雨腿上,邊邊角角全都壓實按好,十足的老媽子。
路過常喝的奶茶店,秦胥還是停車給人買了一杯奶綠。朝行雨通常是喝不完的,只是喜歡捧着暖手,回家路上嘬幾口解饞而已,于是秦胥成了最終解決整杯奶茶的人,漸漸也習慣了奶甜的味道。
路燈的光影一道一道在兩人臉上閃過,兩人現在住的是同一棟公寓,上下樓的關系,這也是為什麽秦胥能負責每日接送朝行雨的原因。
N市沒有主河,建築物比A市要更密更高,夜景是連天的燈光閃爍,讓人分不清夜空與樓頂的界限。
朝行雨一如往常,與秦胥說起校內校外的趣事,秦胥回應不多,但朝行雨知道,他一直有在認真聽着。
“唐芯今天問我早飯都是哪兒買的,我說你做的,她可吃驚啦。”到了停車位,朝行雨開門下車,語氣活潑,“誰能想到花臂寸頭的猛男,做飯掃除一樣也不落呢……”
秦胥看一眼顧自傻樂的人,心裏癢癢的,“也不是誰都給做的,我就給你做過。”他說。
“我知道。”朝行雨點點頭,語氣輕柔下來,“我知道你只給我做了。”
秦胥提起嘴角,陪着朝行雨走到他的樓層。
“今天唐芯還說,你是我男朋友咧。”
樓道裏的聲控燈反應有些遲,秦胥輕跺腳,暖黃的燈光才紛紛撒下,把朝行雨仰起的面頰照亮。
“她為什麽覺得你是我男朋友?”
空氣的流動變得慢了,秦胥在一片寂靜裏聽見自己沉沉的心跳,他張口,喉結微動:“因為接你送你,給你做早餐帶奶茶的,都是我。”
“還有呢?”
秦胥不自覺站直身體,“追你到N城,帶你看星星,教你騎車,住你家樓下的也是我。”
朝行雨蕩開笑容,晶亮的眼睛裏裝着秦胥,他繼續問:“還有嗎?”
“你想聽什麽?”燈光暗下,秦胥重新跺腳,同時往前一步,離朝行雨極近,微微彎腰就能碰觸的距離,他聲音低沉,眼神認真,“真心話,聽不聽?”
在朝行雨回答之前,秦胥搶先開口:“我想做你男朋友,所以向你獻殷勤,想要換個機會,你給嗎?小雨。”
秦胥很少喊他名字,大多數時候總是玩笑着叫他小孩或者好學生,但朝行雨見過他手機給自己的備注,是與秦胥這個人十分不符的小雨滴的圖案。
秦胥對待他總是有無數的耐心與細心,獨一份的,只對他的。
其實從秦胥追來N市的那個晚上,朝行雨在路燈下看他第一眼就明白了--這個男人喜歡他。
因為這份喜歡,抛下了在A市所有的過往與現在,追逐到他的身邊,春雨一樣默默照拂他,陪伴他。
朝行雨伸手捧住秦胥兩頰,調皮地把它揉地變形,這才滿意眯眼笑,踮腳親了親秦胥嘴角,一觸即分。
“我給。你開心嗎?”
秦胥到如今為止的人生,整整二十五年,沒有哪一分哪一秒能比此刻更喜悅了,他身體中流淌的血液好像都變成了糖水,咕嚕咕嚕往心髒去,他的四肢不再沉重,靈魂在離體之前,被朝行雨的吻留在了地面。
他再張口,聲音喑啞了:“開心……”
有力的手臂肌肉繃緊,秦胥彎腰,将他才剛剛得來的小男友抱坐在臂間,手掌墊在人背後,在樓道再次陷入黑暗那刻,讓人靠在牆邊,貼着靠着擠着,低頭把他的小男友密密吻住了。
這個吻來得兇猛又急切,秦胥像只餓狠了的野獸,聞着從朝行雨唇間漏出的一點點香味兒,忍不住去吸吮去舔舐,直到把那柔軟粉嫩的唇折磨得紅腫晶亮也不停。
朝行雨喘不過氣,秦胥過高得體溫和燙人的呼吸讓他頭腦發暈,他忘記了接吻時要如何呼吸,只能伸手去扯秦胥肩上的衣衫,可憐巴巴地要他離遠一些。
“張開嘴……”秦胥離開一些,卻仍舊與朝行雨唇貼着唇,他紅了眼,聲音喑啞不堪,“寶貝,張開嘴巴……”
朝行雨被他親得不清醒,只顧着迷迷糊糊張嘴呼吸,在得到足夠的氧氣前,又被人吻得更深了……
朝行雨在黑暗裏用力抱住秦胥腦袋,過短的發茬刺疼他柔軟的手心。
這個人親得他好疼,下次不許再親。
朝行雨頭腦發暈地想着。
*
傅先生手裏是一份資料,秦胥和朝行雨相處時的一些照片也連帶在裏頭。
“底子幹淨嗎?”
管叔站得恭敬,思考片刻後搖頭。
文件被丢開,散亂在桌面上,管叔會意轉身離開。
傅先生摘下眼鏡,低頭靜靜思索着什麽。
手機鈴聲響了,傅先生所有聯系人裏,只有唯一一個設有手機鈴響。
“乖寶,願意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有些吵,好像才下課。
“病歷?誰的病歷?”
傅先生聽着電話,漫步到露臺上,前年花盆裏那窩朝行雨堅決要留下的松鼠早已遷逃,只剩被壓得枯死的蘭花,再沒長出花來。
“我知道了,我會讓人問的,你放心。”
“最近生活怎麽樣?有注意添衣嗎?”
“這樣啊,那你挂吧,課業要緊。”
“我也想你,乖寶,再見。”
傅先生伸手提起那株枯死的蘭花,花根斷在泥土裏,徹底沒了再活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唐芯:我他媽是個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