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傘
高考那天下雨了。
聽說是害怕考生因為中暑耽誤考試, 所以市裏決定提前人工降雨。
徐姨布置好早餐,上樓準備喚醒她家小少爺,正準備敲門,隔得不遠的另一扇門從裏打開了。
“先生, 早餐都好了, 我這準備叫小雨起床。”
“我來吧。”傅柏生屈指敲門走進, 他還穿着昨夜的居家服, 領口散開露出一截鎖骨,他頭發微亂, 青色的胡茬還未剃,眼下有青黑,像是一夜沒睡。
清晨七點三十, 習慣睡覺不關窗的少年貓一樣蜷在薄被裏,懷裏抱着只枕頭, 光裸的雙腿從被子裏伸出, 在晨光下微亮。
傅先生大手抓住小腿肚, 聲音有些沙啞:“乖寶,醒醒,該起床了。”
“唔嗯唔嗯……”睜不開眼的人連嘴也不想張,偏偏傅柏生能聽得懂。
“十五分鐘?今天不行, 高考不想考了?”被子一撩,傅先生彎腰把人抱起掂了掂, 徑直往洗手間去, “我的乖寶什麽時候長這麽大了?這麽大了,還要小舅舅給洗臉刷牙?”
被輕放在洗手臺上,朝行雨總算清醒一些,溫熱的毛巾貼臉上, 他才睜眼看清站在腿間的男人。
奶貓伸伸懶腰,晃動小腳踢人小腿,語氣矜嬌:“好臭,小舅舅,怎麽一大早就抽煙?”
傅柏生一手按住少年大腿,把人制在臂間,語氣輕飄飄地,說笑一樣:“一想到我的乖寶要遠離我,還不許我跟着,就難過得一夜沒睡,怎麽辦?”
“你都三十七啦!怎麽這麽粘人,還離不開我?”
“是啊,就是離不開,怎麽辦?”丢開毛巾,傅柏生低頭親吻少年眼皮,聲音低沉,在胸腔裏打轉:“能為我留下來嗎?”
朝行雨與他對視,看着男人黑沉的眼睛,咧開嘴角笑了,他伸出雙臂環住傅柏生脖頸,把這個失意老男人擁進懷裏。
傅柏生雙手撐在少年腿邊保持平衡,少年與他耳朵貼着耳朵,像小時候撒嬌一樣蹭了蹭,他小手拍拍傅柏生寬闊的後背,安撫似的,“我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寒暑假我都回來看你,再說了,你工作那麽忙,誰看誰都還不一定呢……別擔心,小舅舅,到時候我一定會想你的,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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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無論乖寶做什麽,小舅舅都無條件支持。”
也許只是少年的玩笑話,專門哄他這種煩人無趣的大家長,可傅柏生還是不可避免地覺得慰貼。
朝行雨一年一年地長大了,曾經那個吃穿住行樣樣都需要他的小團子,含着他軍服紐扣酣睡的小寶貝,已經不知不覺長成翩翩少年,已經到了不再需要他這個老男人,急切想要離巢獨立的年紀。
傅柏生內心長久地陷入矛盾,一半的他拒絕接受朝行雨的成長,希望他的乖寶能永遠常伴他身側,生氣也好撒嬌也好,永遠做他臂彎裏長不大的小孩;而另一半的他,對于朝行雨的成長感到欣慰感到愉悅,甚至……隐秘地感到興奮,感到解脫。
在朝行雨還是孩童時,傅柏生曾無數次地親吻他,親他柔軟的栗色的頭發,親他香噴噴的耳朵肉,親他亮晶晶的眼睛,小小的嘴唇,肉嘟嘟的脖頸,圓鼓鼓的肚皮,白嫩的腳丫……随着年齡增長,總是睡在他懷裏的團子長大了,眉眼長開,精致漂亮,四肢修長,生機勃勃比世上所有都要鮮活。
于是,曾經代表疼愛與寵溺的親吻全部漸漸變了含義,傅柏生再不敢輕易吻他,在不該存在的感情徹底形成,或者說是徹底暴露之前,傅柏生選擇逃避。
分房、工作、出差……他有千萬種理由主動遠離朝行雨,現在卻找不到一種理由留下他。
也許這就是對他的懲罰,對他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妄圖困住,妄圖得到那朵新生的花的懲罰。
“傘,自己打好,別淋雨。”
傅柏生拇指抹掉朝行雨額角沾上的雨滴,像每一位送考的家長,送行腳步停在了校門口,“我就在這等你,哪也不去,保證你一出來就看見我。乖寶,好好考。”
“嗯,我去啦,小舅舅。”朝行雨接過傘柄,轉身彙入人流。
朝行雨考了幾堂試,傅柏生就在門外原地站了多久,像把淬煉的冷刃,手上執傘,軍姿站定,直到考試結束的鈴聲打響,他一步也沒動。
別的做不好,別的不能說,只有在等待朝行雨這一件事上,傅柏生從來做得最好。
“考得怎麽樣?”
“不知道,但我跟你保證,我會讓你驕傲。”
“你從來都是我的驕傲。”傅柏生笑了,身後是被他丢棄的數只煙頭,他牽起朝行雨的手,在雨幕裏遠去,聲音也散開飄遠,“我訂了你喜歡的店,慶祝你高考完……”
*
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暑假到來,朝行雨興奮得很,收拾好行李和卓越幾人如約狠狠出國玩了近半月,幾個人白着去,回來卻曬黑了好幾度。
朝行雨倒還好,畢竟皮膚底子在那,最慘的要數吳限,全身上下只牙齒和屁股還白着,連親媽都快認不得了。
姜壑在朝行雨回國那天約人在家裏吃了頓晚飯,姜壑和姜母搬家了,現在住一處安靜的小區,姜母開了家不大不小的花店,生活比起以往總算進入了正軌。
“我想去警校。”飯桌上,姜壑先開口。
“噢。”桂魚超好吃!
“警校都是封閉式管理,我不能常常去看你。”
“噢噢。”豬骨湯好香!
“小雨,我說的話做的事,全都是認真的,你……”姜壑給他夾菜,取下眉釘後的少年減了戾氣,多了幾分還有些青澀的剛毅,“你千萬別把我忘了,好不好?”
朝行雨停下筷子,幾乎埋在碗裏的腦袋終于擡起,他有些別扭,眼睛仍不肯直視姜壑,聲音也悶悶的,語氣卻很強勢:“當警察很好啊,為民除害嘛,你可千萬別走彎路……你沒那麽容易忘記,誰讓你&#%#%……”
“什麽?”
朝行雨瞪眼:“你還敢問?”
“不問了,我不問了。”姜壑不自覺提起嘴角,繼續巴巴給人夾菜,“謝謝你,小雨。”
“噢噢噢。”
高考查分那天,朝行雨坐在傅柏生辦公桌上,登入界面看到成績那一刻,從桌上直直蹦到了傅柏生懷裏。
七百零八分,妥妥的文科狀元。
【小雨小雨啊啊啊!!!你太牛**啦!!!】哔聲四起,系統雞叫。
“嘻嘻嘻!”
填報志願再沒有猶豫,在傅柏生的注視下,朝行雨所有的志願都只填報了一所學校,N大文學系,全國最好的學校,最好的院系。
臨到朝行雨十八歲生日那天上午,秦胥出了事,被送進醫院。張釋瞞着人暗自給朝行雨打電話,幾乎被麻藥勁過了的秦胥瞪穿。
“你瞪我幹啥?迷迷糊糊喊人名字的不是你?我幫你你還不滿意了……”
秦胥巴不得從床上下來把張釋按着揍,幸好朝行雨來得及時,才把張釋從秦胥魔爪下救出。
少年還穿着一身居家服,看着整個人柔軟得不行,他急匆匆從家裏跑出來,又急匆匆跑進病房,張着小嘴氣都沒喘勻,“釋叔電話裏說……說你在醫院快不行了……吓死我了都……”
“你他媽亂說什麽?”秦胥擡眼,眼神陰得要殺人。
“我艹,我這不是心急嘛……”張釋撓頭,眼神飄忽。
朝行雨兩只小手捧住秦胥下巴,上下左右扳動,語氣擔憂,“我看看,傷哪兒了?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不是……”剛才還黑臉的人瞬間焉了,鼻端的消毒水味兒被淡淡清香代替,秦胥不自在的偏過頭,“啧……不是什麽大事,摔了一跤,手上斷了根骨頭而已。”
“還裝呢?”張釋忍不住吐槽,“你不是生日嗎,他給你裝了一輛車,又信不過其他人的安全檢測,非要自己去測,自己有傷還非要跑賽道……”
“張釋,閉嘴。”秦胥幾乎不敢去看小孩表情,他還沒在小孩面前這麽丢臉過,“車沒事,就是漆花了,重新噴一次就好。”
“你專門給我做的生日禮物啊?”朝行雨強勢轉過秦胥正臉,與他對視。
“你一直想學,自己應該也想要一輛……”
“謝謝你,秦胥,我很喜歡。”朝行雨咯咯笑了,兩只梨渦蕩開,很甜,“你沒事就最好了,快祝我生日快樂。”
秦胥難得聽話,逐字逐句:“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
張釋表情像見了鬼,一大一小兩人氣氛實在融洽,到頭來他只是個用完就丢的工具人。
實在令人生草。
“你要去N市的大學?”
“嗯。”
秦胥盯着天花板,“以後多久能回來一次?”
“一學期一次,大概。”朝行雨開天辟地頭一回給人削了個蘋果,坑坑窪窪,自己倒還滿意,“怎麽了,你也會很想我嗎?”
“也?”
“嗯呢,大家都很想我。”
秦胥笑了,沒受傷的那只手擡起揉小孩頭發,“誰會想一個小屁孩,我巴不得你走了,再也不用大晚上翹班去校門口接你。”
“你就嘴硬吧,我知道你會想我。”朝行雨拂開他做亂的大手,“但我承認你的接送服務的确很到位。”
“以後都沒有了,你就想吧。”
秦胥不再跟他貧,把那個坑坑窪窪的蘋果塞進嘴裏,被甜得皺起了眉。
*
N市比A市海拔要高很多,到了十月份氣溫也居高不下,偶爾下了雨,空氣也悶熱得很。
朝行雨到N大将近一個月,逐漸适應了這裏的氣候和生活,作為大一新生,周一到周五的晚自習必不可少,由于是在校外租房,所以不可避免地覺得麻煩。
“不要讓徐姨他們來,我可以自己适應。”朝行雨試圖與電話那頭的傅先生講道理,“租的房子離學校不遠,我自己坐地鐵就可以,不用特意找司機……”
“我不想和你吵,我要挂了,我挂了。”
朝行雨嘆口氣,與班裏同學告別,這才走出學校。
由于晚課結束後已經是九點四十,路上車也少得可憐,正打算走走去地鐵站,就見學校牆邊的路燈下,站着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朝行雨踩在他的影子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疑惑出聲:“你怎麽在這兒?”
手上的香煙燃盡,秦胥撚滅煙頭,桀骜的眉眼完全暴露在燈光下,他說:
“等你下課,接你回家啊,我的好學生。”
作者有話要說: 姜壑在警校,傅先生當鴕鳥,而秦胥邪魅一笑,成年了,該追老婆了……
小寶們,國慶節快樂呀~
感謝在2021-09-29 21:36:12~2021-10-02 22:57: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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