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閻二

蔣鋒将相片重新展示給老吳看, 這次要找的目标很明确:和李揚熟識,男性,老人,在電影放映現場。

蔣鋒一張一張翻過相片, 眼睛緊抓老吳的表情。

“蔣警官……”老吳猶豫停頓, 又繼續問道:“你來我們村, 到底是查什麽的?”

蔣鋒眯眼, 靜默片刻,他才不緊不慢開口:“一年前, 我們局裏接待了一位大人物,茴安集團的老總--白青川。你知道的,富豪嘛, 屁大點事兒都能驚動大堆的公共資源……

“白青川找到我們的原因是他的獨女白茴安,一個多年前跟男人私奔的大小姐。”

聽見這個名字, 老吳手攥緊了。

蔣鋒繼續道:“雖然和人私奔了, 但白茴安一直與父親保持着定期聯系, 而一年前,兩人的聯系突然斷了。”

“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不過是屁大點事,父女失和, 名門醜聞,沒什麽好調查的。但是, 你猜怎麽着?”

蔣鋒手掌拍在老吳肩上, 手下的人肌肉緊繃。

“借着上頭的名號查下去,積了灰塵的卷宗裏,不止是白茴安,每一年, 都有不同的人在同一個地方失蹤。因為信息封閉地方狹小,這些失蹤案件并沒有引起縣裏的重視,更別說報到市裏……茫茫大山失蹤幾個人,多正常的事呢。”

“但一連三十年,一共三十人都在長水村神秘失蹤,老吳,你不覺得這其中有天大的蹊跷嗎?”

蔣鋒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老吳心頭,砸得他的良心一寸一寸掉下去,裂成碎片,生疼。

“是村長,應該是他……”老吳重重嘆口氣,最終指着照片裏那個精幹嚴肅的老人。

他又說:“長水村裏一直存在着‘通神會’。”

“什麽玩意兒?”蔣鋒皺眉。

“長水村人世代居住在這裏,代代人都在與大自然做抗争……洪水、塌方、泥石流,每一年,村裏都會死很多人,即使這樣,也沒有人願意搬離……可笑吧,莊稼和人命,都比不上腳下踩的,一片永遠不會回答的土地。”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的村長上任,他組織了‘通神會’。能參加的,都是村裏的強壯男人,十年前,我也在裏面……”說到這兒,老吳用力抹一把臉,表情痛苦:“每一年,向村裏的‘神’獻祭一樣祭品……”

聽到這裏,蔣鋒眼睛睜大,猛地暴起。他抓住老吳衣領,額上青筋畢露,咬牙切齒:“你們把活生生的人當成祭品?”

老吳面色蒼白:“一開始,他們告訴我只要把人鎖在那間小屋裏……鎖兩天就好……”

但當他偷偷把門打開,打算把人放出去時,幽暗狹小的空間裏,連人影也沒有了。

他焦急不安地去找通神會對峙,但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從那以後,老吳退出通神會,與他們再無瓜葛。

通神會每年做的事,老吳雖然看不見,在心裏卻隐隐有預感。偶爾午夜夢醒,壓在心頭的沉沉愧悔都讓他渾身汗濕,難以呼吸。

他顫抖着,幾次嘗試點燃手中的旱煙。黑暗裏,吳桂香柔軟的手臂橫在他腰間,枕邊人的呼吸在他耳邊清晰。

是了。

長水村裏不願遷徙的人裏,有他的妻子。

“拿所謂的外來人的命,換你們自己的命……你別以為自己能摘出去,你和他們一樣可惡!”蔣鋒聲音沙啞,他用力一甩,老吳被掼倒在地。

他繼續問:“白茴安又是怎麽回事?嫁來的女人也算是外來人呵?”

老吳坐起來,手臂內側是一片擦傷:“我不清楚……上一年村裏并沒有外來人,白茴安……應該是被當做充數的……”

白茴安的丈夫本就病重,兩個兒子又都不在身邊,這麽一個時不時往外跑,與村裏人格格不入的女人,理所當然成為了通神會選中的替代品。

蔣鋒沉默着聽完,冷笑一聲,言語間盡是諷刺:“所以現在這兩條命案算什麽?報應嗎?”

老吳站起身,他同樣不明白:“李揚和劉樹,他們都是通神會的人。村長……村長為什麽要對他們動手?”

“誰知道呢,說不定良心被狗啃過,失心瘋了。”

蔣鋒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煩躁的撓頭,這件事他得盡快上報到局裏……

“等等。”蔣鋒想起了什麽,又突然站起身來,“白茴安的丈夫,也就是村裏那家姓閻的,是不是住在李揚家那塊?”

“沒錯。有什麽問題嗎?”老吳回答。

“前幾天在你家蹭飯的男孩,住在哪兒?”

老吳見他一下緊張起來,趕緊回答:“你是說小雨?他住在閻家,閻家老大回來了,所以……”

不等老吳說完,蔣鋒暗罵一句,已經沖出院門。

蔣鋒跑得很快,視黑暗如無物。他抽空摸了摸藏在後腰處的槍套,腦子裏都是朝行雨清澈的眼眸和乖軟的笑。

閻家老大?

他在來到長水村以前,已經調查過白茴安的兩個兒子。

小兒子閻二一個月前在村裏意外溺斃,而大兒子,五年前去城裏打工,再不見蹤影。

蔣鋒在閻家大兒子打工的地方查了半個月,才知道閻大早已因工地意外喪命,那少有良心的承包商,見閻大無親無故只身漂泊,就将他草草火化,随手埋在了工地邊上。

所以現在和小家夥住在一起的閻家老大,到底是誰……

“咳咳……咳……”

喉頭有些癢。

朝行雨意識逐漸清明,他撐着酸軟的手臂,從床上坐起來。眼前的屋子布景熟悉,他被帶回了閻家院子。

【小雨!沒事了吧?胸口還難受嗎?】系統哭唧唧,【你吓死我了嗚嗚,我都在準備立刻登出這個世界了……】

“沒事的系統,我不疼了……”朝行雨安慰他,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他一站起身,頭昏腦脹,腿腳酸軟。

【小雨,你發燒了,現在體溫很高。先回床上躺着吧!(ó﹏ò?)】

衣服已經被人換過了,床邊還體貼的整齊擺着一雙草編拖鞋。朝行雨現在哪裏肯休息,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呢。

挂鐘的秒針一刻一響,朝行雨擡眸一瞟,不知不覺,竟已經是淩晨兩點過半了。

月下,閻家小院裏那幾棵缺少打理的樹蒼白地垂着枝葉。

從朝行雨到來的那一天他就發覺了,這裏沒有雞鴨也沒有黃狗,井裏沒有水源只有青苔,門前沒有來客只有枯草。剩下的,只有寂寥陰森的靈堂,和守在堂後,靠輪椅行路的男人。

這座小院太孤寂。

“閻大哥--”他踏出門檻,對着樹下那道極高的孤影喊出聲,聲音有些沙啞。

閻是之面對他,無波無瀾的眸子在月光下黑地純粹。

“小雨,你過來。”

他沒有再用輪椅,極自然地對朝行雨伸出一只手去,神色溫柔。

那只手蒼白修長,骨節分明,朝行雨随他意,把指尖搭上去。閻是之反握住那只手,嘴角有了笑意,念叨:“好小。”

他俯下身,手臂環過朝行雨後腰,掌心輕輕搭在人腰側,相握的雙手擡起,腳尖轉向,再踏步。

朝行雨被他帶着,帶着在月下跳起一支簡單的交際舞。

“以前在學校,老師示範過。”閻是之的呼吸打在朝行雨額頭,冰的:“村子裏沒有舞蹈這種東西,所以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我很驚奇。”

“山村來的野孩子,沒有同學願意跟我組隊練習,我只好自己練。他們都怕我,說我長得兇,連笑也不會笑。”

朝行雨擡頭看他,眼睫翹起:“我不怕。”

“對,你不怕。”閻是之表情突然輕松,“因為你是為我來的,看見你第一秒我就明白了。”

“不然怎麽能睡在我的棺材裏,看見我,還和我主動說話呢。”

朝行雨雖然隐隐約約猜到了一些,但沒想到閻是之會這麽輕易地在他面前全部坦白。

現在該怎麽辦?念經超度他?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系統戰戰兢兢。

“來,轉半個圈。”閻是之扶着他的腰,在懷裏将朝行雨整個人轉過去,又收緊手臂,從背後把他抱滿懷。

“為什麽要騙我?”朝行雨偏過頭,躲開他落在自己耳尖的唇。

“我沒有騙你。”閻是之強調:“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騙過你。”

“你不是閻家大兒子,你是閻二。”

“我說我叫閻是之。”

“你還說你的腿沒知覺。”

“這個麽……一開始的确沒有。”閻是之撈起朝行雨的手指,放在手心把玩:“但最近身體卻慢慢變得更有實感了,我一開始還以為,你也許是來收我魂魄的小天使,不過……”

閻是之話頭停了,他松開朝行雨,眼睛望向院門口。

“操……累死老子算了……”

蔣鋒單手撐在院門上,弓腰喘地厲害。從老吳家到閻家距離太遠,加上是村道,蔣鋒又跑得火急火燎。

朝行雨疑惑地喚他一聲。蔣鋒表情扭曲,一邊警惕地四下張望,一邊快步向朝行雨走來。

“你先跟我走,原因之後說。”蔣鋒扯過他的手腕,動作粗魯,直把人拉得一踉跄。

一旁的閻是之眉頭皺起。

朝行雨奇異地看向他--蔣鋒看不見他!

閻是之只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往前一步,握住朝行雨另一只手腕,彎腰側頭,極輕極快地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只有你能看見。”他說:“小雨,我等着你回來。”

蔣鋒看不見閻是之的動作,卻被他扯得一頓,只當是朝行雨在掙紮。他握住朝行雨肩膀,把人半摟着往外推:“這裏很危險,你相信我,跟我走。”

朝行雨堪堪回過頭,空寂蒼白的小院裏,閻是之正在月下對他揮手作別。

作者有話要說:  閻阿飄出現!感謝在2021-11-12 08:49:26~2021-11-14 15:53: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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