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至岚雲宗

距離選拔賽已過去三日，我頭一晚自己睡去，做了一夜紛亂的噩夢，次日便回到了杜若床上，這才能睡個踏實覺。

今日是出發去岚雲宗的日子，玄天老祖的秘境開啓一次可進十人，因而珀元閣共選拔出十人去岚雲宗參與對決，負責帶隊的是辛夷的師尊玄清子。

修仙之人有諸多手段調整外形，大多人喜歡将外貌停滞在年輕時，但也有一些修為高深的老祖樂于看起來年長而德高望重，玄清子就屬于後者，白發長須，仙風道骨，形貌頗具威嚴。

在主島正門口出發前，我先跟唯一相熟的蒼蘭師姐打了個招呼。她雖并非空島弟子，但曾來空島修習過幾十年術法，同我和杜若關系都很是不錯。

跟她打過招呼後，我留意到辛夷正靜立于一旁，孤身一人，似乎并沒有跟其他師兄弟交流的興趣。他正面對着我這裏，雖然沒直接對上視線，但我也算認識他了，似乎也該招呼一下。

顧慮的緣由是怕他無視我，這裏還有其他我不熟悉的師兄弟，萬一以為我跟他有什麽了不得的矛盾，那可就有口難辯了。

正猶豫着放慢了腳步，他卻忽然轉了個面背對着我，竟一副刻意回避我的态度。

他這反應令我實在有些在意，違背了答應杜若的話，走上前去邀道：“辛師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辛夷偏頭瞥了我一眼，跟着我移步去了旁邊。

“師兄若是喜歡我，為何又這般回避我？”

辛夷的目光落在道旁的苔花上，淡漠道：“我雖傾心于你，但并不想見你，更不願同你接觸，以免心生雜念。我之所以劍意精純，便是因為我從不想其他，僅一心磨砺劍意，劍道合一便是我之道。同是修道中人，還望雪見師弟見諒。以後如非必要，莫要同我接觸，寒暄也可免了。”

“……原來如此，多謝師兄告知，我以後會注意避開師兄。”

我沖他稍微點頭後便主動走開了。

他的話聽着冷酷，但我卻對他肅然起敬——

天道無情，求道之路殘酷至極，成仙者億裏挑一，他能有如此覺悟，便已勝過千千萬的修道者了。

我瞥了眼他的背影——孑然一身，不受情感牽絆。實在令人心生羨慕，我若是有他這般堅定的道心便好了。

Advertisement

很快杜若和一位秋香色仙衣的師妹一同現身，這下人便齊了，玄清子囑咐了幾句套話便率先禦劍出發。

杜若和那師妹又說了會話才分開，我這才禦劍來到他身旁，揶揄道：“我說小師兄為何早上非要同我分開過來，原是不知何時有了意中人。”

杜若瞥了我一眼，調笑道：“吃味了？”

我“呸”了聲，直接飛到前面去了。

不曾想他居然追了過來，跟在我旁邊道：“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不想，沒興趣。”

他卻不走，從懷中掏出了個香囊，沒打招呼就朝我扔了過來。

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就掉下去了！

我睨了他一眼，舉到鼻畔嗅了下，一股好聞的草木香氣登時沁人心脾。

我狐疑看着他，“給我此物做甚？”

“這是玟曲師妹做的安神香囊，放于枕下可助眠。”杜若壓低聲音打趣道，“你每晚跟蛇一樣纏在我身上，前夜差點給我勒窒息了，我已是連續做了幾夜噩夢，你可放過我罷。”

我聽着前一句還挺感動，聽到後面發現不是這麽回事，難以置信道：“你嫌棄我？”

“我不可以嫌棄你？”杜若挑眉道。

他欣賞了一會我臉上的表情才終于正色道：“你我二人在空島時如何親密也不會有人在意，但岚雲宗并非空島，若還日夜同進同出，恐有閑言碎語。”

我無精打采地“哦”了聲，“若是香囊無用呢？”

杜若飛得離我更近了，肩膀幾乎同我挨在一處，頭也偏過來了些，悄聲道：“若是無用，你就先裝作睡下，再偷偷來我房中。”

我感懷地叫了他一聲，“小師兄……”

杜若飛開了些，目視前方道：“住嘴。”

岚雲宗從峰豎立，巍峨岩巒高跨于天穹，四面白雲環繞，仙氣袅袅。該派占據着雲界極品龍脈守乙，靠近了便能感受到祥瑞之氣充盈在空氣之中，渾身上下都有種通透之感，不愧是令整個九州五界的修真者眼紅不已的洞天福地。

群巒中央的雄雄主峰便是主山門，也是我們要降落之地。

甫一靠近，幾道銀芒騰空而起迎了上來，是來接應我們的岚雲宗弟子。

為首的那人身型颀長，一身月色仙袍皎皎如霜落。雲界多美人，周圍各個都不差，但他卻依然似鶴立雞群般醒目。剎那間靠近了，一雙瞳好似濡了墨，清泠泠地瞥過來，直叫人呼吸不暢，心跳都驀然加快幾分。

我身後的蒼蘭低聲對一旁的師妹道：“他已有婚約在身，看看就罷了。”

師妹極輕地咂麽了下嘴，似是遺憾不已，感慨道：“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蒼蘭低笑，“我們雪見師弟也不錯啊。雪膚花貌，美得像畫一樣。而且近水樓臺之理你不會不懂罷。”

我無語地轉過去，先沖師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才沖蒼蘭道：“師姐莫要打趣我了。”

蒼蘭朝我擠眼笑了下，“師弟也到年紀了，別說師姐不照顧你。”

我告饒道：“是，我先謝過師姐了。”

轉回去時，雲奚已停在近前，微微垂首行禮道：“在下雲奚，岚雲宗首席弟子。”

他擡眸看向玄清子，解釋道：“玄清真人，宗主日前開始閉死關，不便迎接諸位，便由我前來代勞。如有不周到之處，還望海涵。”

玄清子高冷地微微颔首，沒作聲。

我身後的師妹笑吟吟接話道：“好，雲奚師兄。”

雲奚聽見她的聲音便看了過來，不經意對上了我的視線，我沖他揚起唇角笑了下——

這個笑容我已對鏡練習許久，絕對标準好看。

但他的目光卻在我臉上連半秒也未曾停留，直接錯開落在了一旁的師妹身上，抿唇淺淺笑了。

師妹輕輕提氣，我偏頭看了眼，她臉都紅透了。

雲奚沖她笑了下便收回目光，“煩請諸位随我來。”

雲奚領着我們在主峰轉了一圈，大致介紹了一番。

飄渺雲霧中，隐隐綽綽可見琉璃瓦和白玉石砌就的瓊樓玉宇，我不經意間想起了曾經的夢境，我之前從未來過岚雲宗，夢境中的場景竟神奇地同此處差別不大。

雲奚最後帶領我們禦劍前往主峰山腰處的一排石窟，介紹道：“此處乃是龍脈守乙中靈氣最盛之處，諸位可各尋一窟。”

他一一介紹了身後的師兄弟，“這幾位師弟這些時日會留在此處，如有需要可前往詢問。師弟們若是解決不了，我會盡快趕來。”之後便言簡意赅地做結束語道，“交流賽将于三日後開始，具體細則将于明日辰時貼于雲霄回廊旁的告示牌之上。”

玄清子像是甚為滿意，徑直朝着一處洞窟飛去。

其餘之人也相繼離去，只剩下我和杜若。

我看了眼等我的杜若，又看向目光落在石窟上的雲奚，提問道：“雲奚師兄，我們這些日子就住在石窟內嗎？”

雲奚聽見我跟他講話卻不轉過來看我，這實在不像他的為人。無論心裏如何想，表面上的禮數他總該一一盡到才是。

我跟他姑且也算認識了，上回還周到體貼，這次怎麽這般冷漠？

難不成是想起我是誰了？

那他這态度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我剛露出了一點嘲意，杜若便沖過來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沖雲奚尴尬笑道：“我師弟年紀小不懂事，我代他賠個不是。”

雲奚垂下眼道：“無妨。”

我還準備了一肚子搭讪詞要試探雲奚，沒想到杜若直接把我拖走了。

杜若把我逮到了一間空蕩的石窟內——

那裏空無一物，僅有一張鑿就的粗陋石床。

杜若一松開手，我便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地方能住人？！”

我轉身就要飛出去找雲奚理論。

杜若急忙再次捉住我，從身後把我箍死了，“若若你聽我說，不是誰都跟你我一樣，白天修煉晚上睡覺，閑來無事還打打牙祭。大多數地方，比如岚雲宗，還有咱們珀元閣其他島上衆多師兄弟們皆是日夜兼修，從不停歇，因而無需除去打坐石床之外之事物。”

我“哦”了聲，使勁扒拉他的手，“他們不需要，可是咱倆需要啊。”

杜若靜了片刻，語重心長道：“你可知這龍脈——”

我已經把他的手扒開了，閃電般飛了出去。

找了一圈沒找到雲奚，只找到了一位雲奚介紹過的師弟，好像是叫——

“定塵師弟?”

那師弟在石板道上轉過身朝我見禮，看了我一眼臉頰便微微泛起了紅，垂着眼道：“師兄可有什麽需要？”

我點頭道：“有，你們這裏有沒有那種……比較正常之房間，比較軟之床，之類？我近日心魔纏身，比起修煉，更需調心。雅致一些、放松一些的環境會比較好。”

定塵完全愣住了，僵硬了半晌才道：“麻煩師兄稍等片刻，我去尋雲奚師兄來。”

“等等，”我連忙抓住了他的手腕，他頓時耳根也紅了，搞得我甚是尴尬，不由得又松了手，“我同你一道前去。”

定塵怔了下，“這……怕是不太方便。”

“為何不便？”

定塵吱唔許久沒說出個所以然，我笑了笑，軟聲道：“我跟你們雲奚師兄早前就已相識，他不會在意這些，你大可放心。”

一刻鐘後，定塵帶我落在了主峰旁的一座青翠奇峰上，此山種滿了綠竹，層層又重重，清風拂過，便整座山都在蕭蕭瑟瑟響——

好一個令人抑郁的清冷之地。

順着幽徑來到了一間簡單的竹屋前，我心情有些複雜，此處的環境像極了我前世所住之處，我竟不知雲奚在岚雲宗也是住在竹林內。

定塵在竹屋外見禮，朗聲道：“雲師兄，從珀元閣來的——”

他驀地卡住了，我接話道：“雪見。”

定塵臉又開始紅，繼續道：“雪見師兄，希望換一處住所。”

我等着雲奚出來，沒想到他居然不出來，直接在屋內應聲道：“帶他去蘭草閣。”

定塵像是有些驚訝，“可——”

雲奚打斷了他的話，“無妨，去罷。”

定塵已經在示意我離開了，我卻站着沒動，微眯着眼盯着這間竹屋。

之前乍一看沒有發現不對，但觀察了這麽一會，我便覺出一些不妥之處——

雖然是上輩子的事了，但我對竹子是格外熟悉的。

這間竹屋的竹子看着很新，表皮翠綠，就像是不久前才建造好。

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看向定塵，低聲問道：“師弟，你們雲奚師兄一直住此處嗎？”

定塵抿緊了嘴唇，回避了我的問題，“雪見師兄，請随我去蘭草閣。”

我沒有再為難他，垂首道：“勞煩師弟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