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千丁香結
翌日一早我先去了看了賽程,一路找上去,最後在空白的位置找到了我的名字,跟“頭名”兩個字之間以一條橫線連在了一起。
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比賽開始之前,我找到了陌桐,确認了這橫線的含義。
預感應驗了——
由于之前皆是偶數,我加入便無端多了一人,所以直接輪空到最後,跟一路比下來的頭名對抗,贏了便能去,輸了便進禁地。
“......”
杜若上午上場了,對陣器物島的一位師兄,輕松取勝。
他淩空飛到我旁邊,姿态輕盈地跳來我劍上,靠着我坐下,擔憂道:“明日便能決出頭名,倒時你若輸了可怎麽是好。”
我沉吟道:“只要不是辛夷便好,其他人我仍有機會,畢竟我法寶強大家一截。”
杜若道:“你這般一說,我看大抵會是辛夷了。”
我下意識開始在四周尋找起辛夷的身影,“要不我同他打個商量,同我打個假賽?”
我這話一出,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從主觀戰臺上射了過來。
我立刻逃避地把臉埋在了杜若肩上,小聲默念,“呸呸呸,我在胡言亂語。”
杜若身體也很僵硬,過了一陣捏了下我的腰,“好了。”
我重新坐直,虛脫地出了口氣。
杜若感慨道:“原本一定能去,你非給自己增加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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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兄,如此落井下石不合适罷?”
杜若一副要認真看比賽的模樣,噓我道:“安靜。”
“……”
今日辛夷不會再上場,而我只對他的劍法感興趣,又看了一陣便興趣缺缺地溜了。
看大家都在觀戰,無人把守天川,我便沿着主島邊緣飛下,再次溜去新竹給杜若買荷葉雞。
這回總算順利買到,卻不曾想,剛偷摸回到水霧朦胧的主島邊岸,就在蔓草侵漫的小路上遇見了一身玄袍的辛夷。
我下意識把荷葉雞往身後藏了藏,卡殼着半天沒叫出人——
辛夷跟我誰入島早來着,我該叫他師兄還是師弟?
就在我迅速決定好喚他“辛師兄”時,他竟目不斜視地從我旁邊走了過去,仿佛壓根沒看見我這個大活人似的。
“……”我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忍不住追了過去,“辛師兄?”
他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我懷疑他是不是不認得我,畢竟我從沒在私下裏跟他說過話。
沉吟了片刻,我笑道:“祝師兄明日比賽順利!”
我話音落下,不料更為尴尬,因為他沒做任何回應,竟又擡步便朝前走去。
這人什麽情況?!
我又追了他一步,請求道:“等一下師兄,還有……我下島之事,你可否幫我保密?”
他這回終于不帶情緒地“嗯”了聲,徑直離去了。
我回不過神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徑深處,心裏大概有了計較——
看來他知道我是誰。
陌桐總明目張膽地給我開後門,我會遭人厭煩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大家一般不在我面前表現出來,這還是我第一回 遇到這麽毫不掩飾地無視我的人。
還真是......真性情啊。
好的劍修都是這樣的嗎?
我在杜若對面看着他吃雞,還在想之前偶遇辛夷的事,“小師兄,你了解辛夷嗎,他是什麽樣之人?”
杜若沉吟了片刻,“我沒同他說過幾句話,但聽說他不願與人深交,就他同自己師尊之間相處也是一般克制有禮。”
我評價辛夷道:“不願與人深交一事應該是真,但我可沒看出他何處有禮,我同他打招呼他甚至不搭理我。”說到這不由得把遇到辛夷的事跟杜若倒豆子一般絮叨了遍,“你說他該不會食言罷?”
杜若安慰我道:“劍修之劍意同人之品性息息相關。他劍意正氣凜然,定然不會食言。”
我稍微安下心來,聽見杜若又道:“不過我每回同他打招呼他都會應。也許他對你頗為不喜罷。”
“……”
我沒忍住踢了他一腳。
杜若登時笑出來,拿他那只抓了雞的油手捏了把我的臉,把我膈應壞了。
最終跟他在屋子裏扭打起來,滾了一身灰。
當晚我留宿杜若處,這回終于一夜無夢。
早上起來我頓覺精力充沛,即使是對上辛夷也自信有一戰之力!
結果真的對上了辛夷。
“......”
他面色無瀾地站在那裏,蕭蕭肅肅,好似孤松獨立。
我沖他鞠了個躬,“辛師兄請指教。”
他回了禮卻并未開口。
看見漏鐘已翻落,我即刻祭出法寶——
金銅傘,傘骨如刺,傘身如盾,乃是一件攻守兼備的高級天階法寶。
我左手快速掐訣,右手以傘身擋他電光石火間襲來的劍,那劍卻并未劈在傘上,反而順着金銅傘的傘面邊緣劃過。
我不是很确定他這是什麽招式,謹慎地正欲先行退讓,誰知下一刻竟看見那抹銀光脫手而出,劃過一道弧線,轉瞬間深深插入了我身後中心廣場的玉石地面內。
我一時竟不知這對決該繼續還是停下——
我可從沒見過劍修随便劈一劍把劍劈飛了的情況。
我以腳尖輕點地面向後退讓開來,想等他把劍取回。
沒想到他竟直接示意主觀戰臺,平靜道:“我輸了。”
全場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看着他走過來随手把劍拔出收回袖中,轉身就要離場——
我懵了片刻,回過神來便急匆匆跑過去,一把捉住了他的袖口,厲聲道:“師兄這是何意?”
他應付道:“并無他意,技不如人罷了。”
我咬緊了牙關,“你分明是故意輸給我,這什麽意思?想告訴全閣我并無實力只憑閣主開後門走至今日?!”
他終于偏過身,第一回 正眼看我——
此刻正值黃昏,日輪西垂,金色流光柔和了他眉眼間的雪意,琥珀色的瞳仁在夕光下通透澄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隐有溫柔之感。
“我并無此意。”他靜聲道。
我皺眉瞪着他,感覺他說的又像是真話,不禁攥緊了他的衣袖,“師兄若不給我個說法,我們便堂堂正正重新比過。”
他定定看了我片刻,忽然單手扶着我的肩,湊到了我耳邊,輕聲道:“雪見師弟,我心悅你,舍不得傷你,僅是如此。”
說完這句石破天驚的話,他便毫不費力地把袖口從我手中抽走,沒管呆立原地的我,禦劍離島而去。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辛夷那句話陌桐怕是聽見了,宣布我獲勝後便冷着臉叫我去他書房訓話。
窗棂吐納着虛明,書房內一片空靜。
我垂着頭站在陌桐面前,心裏比他還不解,小聲道:“我根本都沒同他說過話,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陌桐半天才開口,“你對他如何看?”
跟他讨論這種話題,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适道:“我不喜歡他,我誰都不喜歡。”
沉吟片刻,我補充道:“我只喜歡阿耶。”
還好這話起了作用,陌桐似乎被噎住了,片刻後放棄了這個話題,囑咐了我一些玄天老祖秘境相關的事便允我離去了。
回到房間正要休息,杜若卻破門而入,來到床邊将我捉了起來。
我不得不盤腿坐好,“幹什麽。”
杜若面色不虞,“他最後同你說了什麽悄悄話?”
我“哦”了聲,随口道:“他道心悅于我,舍不得傷我,所以便放我贏了。”
杜若像是震驚了,沉着臉看了我一會,在我床邊落座,随手捉過了我的手把我朝着他身旁拖了過去,似乎對我不正經的态度并不滿意。
我被他拖得失去重心趴到了他腿上,聽見他問我,“那你怎麽看?”
我把手抽了出來,撐着他的腿重新坐起來,看向他道:“我同你一樣不解,他連話都不願意同我多說兩句,我懷疑他是在胡言亂語。”
杜若卻依然嚴肅,“我從未見過他對旁人如此行事,怕不是真傾心于你。”
我又“哦”了聲。
杜若皺眉看我,重複了我的語調,“‘哦’?”
“……”我攤手道,“他又沒說要同我好,更像是是被我煩到了才說此話。哪裏是告白之意?你別多想了。”
杜若依然沉着臉,一聲不吭。
我試探道:“要不我明天去問問他?”
杜若立刻嚴厲,“問什麽,你以後盡量離他遠些才是。”
我保證道:“行,好。”
我挨過去哥倆好地撞了下杜若,“我眼中只有我親愛的小師兄,怎麽會有別的少年郎呢。”
杜若抿了抿唇,片刻後繃不住笑了,揉了把我的頭發,語重心長道:“你還未曾定親,如果傳出有斷袖之癖,以後便不好找道侶了。“
我尴尬不已,杜若有所不知,我就是斷袖。
不過他多慮了,我這一世從未想過要尋個道侶。
心似雙絲網,千千丁香結,我早被雲奚困住了。縱使有朝一日能夠放下,我也不願再來這麽一遭了。
愛情就是馬糞狗屎,去它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