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抽簽之日
深闌夜色中,我坐在劍上,懸在半空之中,隐于樹影之後,從一開始的機警變為了無聊地打瞌睡,一旁的雲奚已經同樣的站勢保持了近兩個時辰未曾移動過。
我偏頭瞄了他一眼,“……”
他是不會累嗎?
雲奚并沒有帶着我躲藏,雖說在樹影後,但幾乎是完全暴露在庭院之中,如果障眼法失效,我們便會被立刻察覺。
他應該是對自己的障眼法确是極有自信罷。
我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再次換了坐姿,嘗試躺于劍身之上未果。
我一度想試圖修煉,但劍身狹窄,實在無法保持平衡,只能這麽幹等着,任由困倦襲卷識海。
雲奚沒有一點跟我搭話,或是體貼地放我回去休息的意思,只自顧自凝重地望着那扇五師叔卧房之門出神。
我也不想主動跟他講話,又堅持了半個時辰,實在有些撐不住,默默阖上了眼。
意識昏沉之時便不聞時間的流逝,仿佛只一瞬間,我便忽得在失重的狀态下驚醒。
視野中是越發接近的青石路面,還在晃神時腰間驀地多了條手臂,輕飄飄一撈便止住了我下落的趨勢,轉眼攜着我飛高了。
雲氣拂面,僅片時我們便距地數丈,雲奚逐漸減緩了上升的趨勢,微側過頭對我說:“在此處可說話,五師叔該聽不見了。”
我愣了下,所以他之前不同我講話是因為怕被五師叔察覺?
我“嗯”了聲,即使現在被允許講話了也不知該說什麽。
我自己在他劍上站穩了,他便主動将手臂收了回去,垂眸道:“雪兒,抱歉,擅自碰了你。”
我愣了片刻才想起之前自己說過不喜同人肢體接觸的話。
Advertisement
我點了下頭,沒精打采道:“無妨,回去罷。”
雲奚卻沒有立刻回落,而是微微掀起眼睫對上了我的視線,溫柔道:“若是需要,雪兒可靠着我小憩片許。”
他此刻态度倒是不錯,說這話的模樣也好似有幾分真心,看來我之前的那番話多少起了作用。
如今他給我這頭牛喂鮮草吃了,可我卻無意跟他形容親密。
雖想惡心他,但靠着他惡心到的不僅是他,還有我自己,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還是免了罷。
我搖了下頭,“不必了,已經醒了,下去罷。”
雲奚并未再多言,我拒絕了他的邀請,他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僅微微颔首便禦劍帶着我飛回了先去隐蔽之處。
我凝神望去,五師叔的房間依然燈火通明,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一點動靜。
後半夜我不住地打哈欠,但多少堅持了下來。
臨近寅正,薄光穿透雲霧撒滿了岚雲宗的高低峰巒,此情此景美不勝收,而我卻無心欣賞——
天光已至,白等一夜,我舍棄了睡眠卻沒有任何收益。
我眯着眼睛迎着光望向初日,看着日輪一點點升起,越過了眼前最高的峰頂,周遭已隐隐有了早起的門派弟子走動的聲響。
我轉過身拽住了雲奚的一片袖袍,對上了他微鎖深沉的眉眼。
他看着心情很糟,但不是針對我,想必是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同我對視片刻後,雲奚朝我點了下頭,禦劍而起,轉眼便帶我飛回了蘭草閣。
一到地方我便沖雲奚道:“我去睡會。你放心,若是有魔氣我便會驚醒,不會耽誤事。”
撂下這句話我便推開房門一頭紮進屋內,連他回話也顧不得等,沖到床邊便掀開薄衾囫囵縮進去,阖上眼便沉沉睡去。
我是被晃醒的,杜若幾乎将我晃散架了才将我從深重的睡意中喚醒。
我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他一松手我便倒在了他身上,以手摳着他腰間的衣料,幹巴巴地哭泣道:“我好困啊,早起毀一天,我今天完了。”
杜若無動于衷地抓着我的肩膀将我從他身上扒開了,嚴厲道:“打坐後僅會神清氣爽,你怎麽會困頓至此?”
我嘆息道:“不适應啊。”
杜若放開我起身,一把掀開薄衾,“走了,巳初抽簽,僅剩一刻鐘了。”
我疲憊不堪地起身,帶着我昏沉的大腦跟着杜若出門。
跨過門坎時稍微擔憂了一下雲奚會不會在門外某處候着我,我又該如何同杜若解釋,但這擔心來得快去得更快,出了門便見院中空空蕩蕩,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抽簽在名為“一丈天”的廣場處舉行,此處景色別致,兩側山峰高百尺,相鄰極近,天光順着一丈寬的狹縫落下,正正巧灑在抽簽高臺上,從臺下望去,抽簽一事的結果便頓時有了天命注定的意味。
雲奚換了一身缥色仙袍,這顏色很是挑人,他穿便映襯得膚色冷白如雪珠,垂手靜立在高臺一角,出塵似仙,吸引了大半弟子的目光。
這一方空間來得人不多,除了我閣十人便是岚雲宗的十人,我一一看過去,一戴白鹿面具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此人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僅留一片下颌線,為何要這樣遮遮掩掩?
我還未來得及細想,注意力便被走過的另一人吸引——
雲奚的未婚妻雲裳蓉。
她一身丹色仙衣,沖高臺之上的雲奚笑着招了下手。
少女面容如桃花般夭夭,灼灼奪人眼。
雲奚注意到她的動作,轉眼溫柔了眸光,唇角微揚,輕輕回了個笑。
我挑眉看着這一幕,昏沉的大腦像是被冷水激了,刺得狠狠一疼,睡眠不足的昏沉感驟然散盡,化為了綿長的偏頭痛。
真是可恨啊。
我強迫自己收回了視線,轉身看向了一旁的師兄弟們,挑頭聊天道:“你們這幾日修煉得如何?”
大家紛紛說起來龍脈的益處,看着都很是滿意,我狀似聽得入神,心思卻早已跑遠。
沒過多久,遠處驀地響起了“咚”的一聲。
深沉肅穆,破雲而來,仿若寺廟的撞鐘聲。
雲奚的聲音從高臺上傳來,“巳初已至,請依次上前抽簽。簽盒中共有十簽,标有數字一至十,我宗及珀元閣衆弟子分別抽簽,抽得相同數字之人乃為一組,由組號由低至高,今日午初開始進行對決。規則便是如此,諸位可有疑問?”
沒有一人出言發問,我低笑了下,轉過身舉起了手。
雲奚的目光靜靜看了過來,問我道:“雪見師弟有何不解?”
我指了下戴白鹿面具之人,“雲奚師兄,他是岚雲宗弟子罷,為何戴面具?這豈不是有了換身份之嫌疑,我們怎知白鹿面具之下之人是否始終是同一人?”
雲奚還未開口,那戴面具之人便主動回答了我,“功法修為一探便知,玄清真人不會連這點辨人的能力也沒有罷。”
玄清子沒被他的挑釁激到,并不搭他話,而是施然沖我道:“雪見,無妨,我會留意。”
白鹿面具朝玄清子行了個禮,不再開口。
雲奚靜默了片刻,總結道:“即無疑問,便開始抽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