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何是好

目視那道身影離去後,我收回了視線,條理清晰地想着——

我該趕緊去尋杜若,昨夜同他說回去休息卻消失一整夜,他該急了罷。

可一刻鐘過去了,我依然在原地兀自站着,提不起半分力氣。

我擡手覆住了頸側,手下力氣加重,狠狠搓着那塊皮膚,直到火辣辣地疼起來,我才猛地回過神來,收回手定定看着自己發紅的手掌——

我有病罷,到底在幹嘛?

我不敢放任思緒,快速從納虛戒中取出繃帶,将自己的脖頸從上到下纏起,剛纏好時便聽見有人遠遠叫我,“雪見!”

我剛轉過身,一人便極速落在了我面前,是面沉如水的杜若。

他喚我“雪見”,想必很是生氣。

果然他直視着我,劈頭蓋臉地斥問道:“你一聲不響去了何處?”

一身皮肉仍在隐隐作痛,我滿心委屈,很想抱着他哭訴,卻在魔種的監視下只能保持沉默。

杜若胸膛起伏,像是被我的态度氣狠了,沉聲道:“你昨晚不在石窟,不在蘭草閣,而雲奚閉關了,你也不同他在一處,那你在哪?”

我垂下頭,緘默不語。

杜若瞪了我片晌,忽然擡手輕撫了下我頸間的繃帶,“脖子怎麽了?”

我低聲道:“擦傷了,沒事。”

杜若出了口氣,“進屋,此事沒完,先換藥。”

他拉着我手腕便要帶我進屋,剛走出兩步,天上便又來一人,喚我道:“雪見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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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住腳步回身望去,來人有些面熟,竟是定塵。

我疑惑道:“定塵師弟找我有何事?”

定塵将手上的一個看起來有些重量的綢袋遞給我,“聽聞師兄受傷,這是一些傷補類的丹藥和膏藥,望師兄早日康複。”

我沒有伸手接,問他道:“你給我準備的?”

他說話時一直看着地面,聽見問題連面皮都紅了,嘴唇微微翕動,片時後小聲應了聲“是”。

我盯着他泛紅的臉,雖然不覺得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但還是不想造成任何誤會,便直接拒絕道:“不必了,多謝師弟費心。”

話畢便要跟着一旁等我的杜若進屋,沒想到定塵卻追來一步,執拗地再次将綢袋遞給我,“請師兄收下。”

我看着那綢袋,沒伸手接,反而是一旁的杜若伸手接了過去,當即打開看了眼。他拿起其中一物,乃是一品相上乘的玉質小盒,盒蓋上刻了幾個字。他慢吞吞念出了其上刻字,“‘五方化傷膏’。”他掂了下,“差不多二兩,光此藥便是兩千靈石。”

他垂首看了眼剩下的藥瓶,一一念道,“‘通玄丹’、‘明通丸’、‘理氣丹’……七七八八加起來怕是有萬石,師弟破費了。”

定塵的臉已經紅透了,頭幾乎要垂到胸口。

我從杜若手中搶過綢袋将封繩重新拉緊,交還給定塵,“謝謝,受不起。”

定塵死活不肯接,糾纏了一會後,他一把推給我,朗聲道:“煩請師兄收下!”

他忽然大聲給我吓一跳,我還未吭聲他便又沒了氣勢,氣若蚊蠅道:“是……雲奚師兄。他讓我不要提他,請師兄為我保密。”

我恍然走了神——

雲奚今早出關在此處等我,難不成是來給我送藥?

他之前說五方化傷膏有價無市,讓我先用另一藥膏代替,之前沒細想,如今才知他這話意思是說他會再去想法買來五方化傷膏。

“……”我心情複雜地收下了綢袋,“好,知道了,謝謝。”

定塵離去後,杜若嘆了口氣,轉身推開門道:“我不知你和雲奚在搞些什麽,但你下回若是要去做些什麽,好歹先知會我一聲。”

我意識到杜若這是誤會了,他見雲奚給我送藥,便以為昨夜又是雲奚托我去做事,才導致我一夜未歸。

我本不知如何解釋,見狀連忙順勢應下,“好!一定!”

看着他獨自走進門的背影,我忽然之間鼻酸難忍,我同他向來是親密無間的,幾百年來做什麽都在一起,從未有過秘密。

可如今,番番種種......

他是不是傷心了?

心跳聲很重,回過神來我已經追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悶聲道:“對不起……”

杜若停下腳步,片刻後拍了拍我落在他腰際的手,聲音與平時聽不出不同,“好了,該上藥了,一會便到抽簽時間了。”

我把臉埋在他背脊上,嗅了嗅他身上清淡好聞的杜若花香,這才依依不舍地點了點頭,放開手去了床邊,脫去上衣讓他為我換藥。

許是藥膏效果好,我胸口的傷已經大致愈合,只是歪曲的赤色疤痕看着瘆人,細細上過藥後,杜若又命我解開頸部的繃帶。

我猶豫着不想解,不知如何解釋這吻痕,但他不又分說給我扯開了,看了眼便蹙眉開始為我上藥。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難不成不認識吻痕?

回過神來杜若已為我上好藥,纏好繃帶後,時間已距離辰正差之不多,我便同杜若禦劍趕往一線天,一路上我都有些心神不寧,不知是否會見着雲奚,若是見着他,先前不歡而散,我又該如何處之……

回惶一路,臨近了,隔空望去,卻發現我的擔心有些多餘——

高臺之上一人背手而立,僅是見着那碧色仙袍我便知并非雲奚,他今早穿的乃是秘色。

我禦劍的速度緩了下來,收回視線,沒什麽精神地跟上杜若落于地面。

杜若落下後便去同師姐妹們聊天,而我一擡眼便見到了陸離,他幾乎瞬間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當即轉過頭看了過來,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明明他表情正常,我卻心中陣陣發冷,默然別開了眼,下意識去尋玄清子,茫然四顧,卻并未見着他人。

“……”

我收回了目光——

見着了又能如何?

岚雲宗內潛伏的魔道不知多少,更不知深淺,玄清子能保下我嗎?

即便保下了我,珀元閣便被拉下了這淌渾水,不知要付出多少才能抽身,而我又能負得起這責任嗎?

也許我是該按陸離的話做——

岚雲宗根基龐大,即便沒了龍脈也不會影響其根本......

正在試圖說服自己時,眼前忽然多了一人。

是辛夷。

他竟會主動找我說話?

我有點受寵若驚,立馬站直了些。

他問我,“頸部為何纏了繃帶?”

“昨晚出去了一趟,有點擦傷,不礙事。”

他靜了下,又道:“胸前的傷勢如何了?”

我動了動右手,擡起放下給他看,笑道:“好多了,已經愈合了,手也能動了。”

他直視着我,那雙顏色略淡的眼眸像兩顆琉璃珠,雖然無甚表情,卻隐然柔和,正要開口說話時,一位我從未見過的岚雲宗女弟子突然靠近我們二人,喚他道:“辛師兄。”

辛夷眼睫垂下,定了片刻才緩緩擡起,好似有些不想面對,靜了好一會才轉過去看她,“蘇師妹,找我可是有事?”

蘇師妹面如春曉之花,雙頰微微泛着桃紅,先沖我不好意思地颔首見禮,方才對辛夷盈盈一笑道:“還是之前那事,我只求師兄勻出一晚罷了,望師兄成全。”

辛夷雖然沒有蹙眉,但眉眼比起剛才同我說話時肅然了幾分,不含情緒道:“我只是不想讓你越陷越深。我已同你說過,我有心上人,此話并非謊言。倘若劍道之外我仍有其他心力,便只會挂心于他一人身上。”

我已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頓時尴尬不已。

我不該在這裏,杜若呢?

我腳下一點點往後開始挪,想悄然從此處離開,沒想到那蘇師妹卻轉向了我,朗聲道:“雪師兄,辛師兄所言可是真的?你可知他心上人是誰?”

我吸了口氣,同辛夷對了下視線,他沉下臉道:“蘇師妹,這是你我之間之事,莫要牽扯他人。”

蘇師妹一直是臉上帶笑,落落大方地同辛夷和我說話,甚至顯得有些強勢,一副銅頭鐵臂、不會受傷的模樣,可辛夷這話一出,她眼眶卻霎時紅了,淚珠挂在下睫上,坎坎撐住了,好似玉山将崩、脆弱又要強,看得人心酸不已。

我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自己問題都解決不過來,實在不想再參與更多複雜之事。

可我卻沒法走,因為她正執拗地看着我,話卻是在對辛夷說,“既然是你我之間之事,你便不該總提那個不露面之人。我打聽過了,你明明沒有道侶,心上人一事即便是真,你同她能否走到一起還是未知數,你怎知将來不會喜歡上我?”

辛夷良久不發一言,我尴尬得甚至不知該看哪裏才好。

忽地,他輕嘆了口氣,再開口時竟答應了她,“排位賽結束那日酉時,你來石窟尋我罷。”

蘇師妹睫上的淚珠最終還是沒有滑落,被她快速以手帕拭去,明明還紅着眼,唇角卻揚起了笑,她轉過身看向辛夷,“一言為定。”

“嗯。”辛夷淡淡應了聲。

高臺上傳來雲琪的聲音,“已是辰正,開始抽簽。”

我趕忙對辛夷道:“辛師兄,我先去了。”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片刻,方才颔首道:“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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