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夢一場
當晚我并未宿在岚雲宗,而是趕路一夜回了珀元閣,于次日清晨同陌桐見了一面,聊了一二事,趕在杜若上場比賽前回了岚雲宗。
甫一至賽場,裁判臺上的那道人影便似有所覺,擡首朝我看了過來——
那雙眼清清冷冷,似秋泉,似深澗,好看依舊是好看的,卻已然沒了吸引我的顏色。
曾經的我,也許會恨得咬牙切齒,沖他怒目而視,恨不得撲上去捅他兩刀。
而如今我只是彎起唇角,向他颔首行禮,仿佛昨夜大夢一場,同他之間什麽也未曾發生。
我在人群中找到了杜若的蹤跡,并未去打擾他,尋了一個清淨之處席地而坐。
比賽很快開始,杜若并不敵辛夷,不過這也在意料之內,所幸辛夷點到即止,千鈞一發之際收了劍,令杜若無傷退場。
如此一來,杜若便排名第三。
我去迎了他,杜若搖頭嘆息道:“輸了。”
我摟了把他的肩,“沒事,辛夷是劍修,玄天老祖是法修,辛夷必然得不到傳承,排在你之前也無所謂。”
杜若靜了靜,笑道:“傳承便靠機緣罷,若是你能獲得,我只怕更是高興。”
我抿唇,認真道:“我亦如是,小師兄。”
杜若沒想到我會忽然正色,轉過臉看了我一眼,伸手揉了把我的頭,“我知道的,若若。”
兩個時辰之後,辛夷對陣雲裳蓉。
我同杜若坐在一處,看着雲裳蓉一身朱槿色仙袍,灼灼似花枝盛放,在空中動作靈巧地翻飛躲避辛夷的劍招,撚指落決,簡單的法訣被她用得別出心裁,實在是極具天賦的法修。
她同雲奚年歲相仿,雲奚境界早已不得而知,可她卻仍在金丹期,不知是何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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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杜若,杜若說是訂親宴上被那追求雲奚的老祖傷了根骨。
他挨在我耳畔用氣音道:“聽說玄天老祖秘境之內有能治雲裳蓉舊疾之物,她等這一機遇已是等了幾百年了。”
我恍然道:“原來如此。”
我之前還有些疑惑,為何雲奚昨夜得知了魔道密謀,今日賽事卻正常進行,不令雲裳蓉退賽?原來她這秘境是非入不可。秘境開啓并無定時,也許下一回便是千年之後了,雲裳蓉等不得,而雲奚知道秘境中有人将對雲裳蓉下手,即使對表面風平浪靜的岚雲中憂心忡忡,也必會入內,難怪陸離計謀暴露卻胸有成竹。
我剛理順邏輯便見辛夷一劍斬下,又是那毫無瑕疵的滔天劍意,躲無可躲,只可硬接。
眼看着那一劍便要斬下,雲裳蓉必有所傷,瞬忽間,一道金芒在辛夷的劍刃爆開,輕而易舉化解了傾天劍意,令其下的雲裳蓉毫發無損。
“辛夷獲勝。”雲奚的聲音在高處響起,“到此為止罷。”
他從高臺上一躍而下,扶住了面色蒼白的雲裳蓉,垂下頭低聲同她說話,大抵是些安慰關心之言。
我移開目光看向了辛夷,他并未立刻離場,視線似乎在觀衆席之上逡巡,直到對上了我的眼,便定住了。
我沖他笑了起來,在距他即高且遠的看席上以手擴音,沖他喊道:“辛師兄好棒!”
他的眼睛很亮,好像拘住了光,同我對視片刻,忽而禦劍而起,飛臨我面前,問我道:“頸部和胸口的傷勢如何了?”
我側過頭拉開了些衣襟,給他看頸部,“脖子已經都好了。”我收回手沖他笑,“胸口的也好得差不多了。”
辛夷凝視着我,“那便好。”
我身旁的杜若忽而插話道:“多謝師兄上一場對我手下留情。”
辛夷看向他,沖他颔首,“明日便要入秘境,此時受傷便意味着失去傳承資格,我自是不可傷你。”他重新看我,話卻是對我倆說,“我只為歷練,并不求傳承,若是在秘境之中遇到,會助你二人一臂之力。”
我立刻道:“多謝師兄!”
杜若也道了謝,沖我使眼色讓我少說幾句跟他走。
我回了個眼神,朝辛夷告別道:“師兄還要忙着赴約罷,我和小師兄便先回去準備明日之事了。”
辛夷聞言卻靜了下,回了我一句,“不忙。”
我當下愣住了,辛夷卻移開了眼不再看我,作別道:“不過是該走了,告辭。”
辛夷離開後,杜若眯眼看我,“‘辛師兄好棒’是什麽?”
我笑道:“小師兄真是個醋壇子。”
我摟住了他的脖頸,挨在他耳邊告白道:“如果我臨死之前有機會見一人,那我最想見的便是你。你是最棒的,在我心目中無人能及。只要你提,我什麽都願為你做。”
杜若順着我的動作摟住了我的腰,帶着笑意調侃我道:“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肉麻,你可真行。”
我笑着松開了他的脖頸,“你明明就是喜歡我如此。”
杜若也放開了我的腰,語氣不怎麽重地斥道:“喜歡什麽,生死之事怎可随意挂在嘴邊?”
我“哦”了聲,正要回嘴,忽然餘光中注意到不遠處正靜立着一人,朝向着我們這裏,似乎有話要說。
我下意識看了過去,竟是面色無瀾的雲奚,黑眸深窅,不知等了多久。
我沖他點頭致意,“雲奚師兄。”
裝作不明情理的模樣,抓起杜若的手腕就要禦劍離去,“走了,小師兄。”
雲奚擡步靠近,攔住了我,“随我來,我有話同你說。”
我沖他微笑,“我有伴要陪,實在不便移步,師兄有話便這麽說罷。”
微風拂過發梢,空氣一時間靜得瘆人。
雲奚定定看我,雙瞳黑得不透光,幾乎要将人靈魂都泯滅吸進,能頂住他這種目光的人世上只怕不多,不巧我算一個。
片晌後,他側步讓開,垂眸道:“并無要事,不說也罷,叨擾師弟了。”
我垂首見禮,“師兄言重了,告辭。”
我拉着杜若禦劍便走,飛出好遠一段,杜若出了口氣,“雲奚氣場當真駭人,你不是在幫他做事,出什麽問題了?”
我道:“沒問題啊,剛才氣氛不是很好嗎。”
杜若一時語塞,無言跟着我飛了陣,忽道:“慢着,這是要去何處?”
我停下來,朝他伸出手,他便會意地牽住我手,我擡步一躍,跳去了他劍上,挨着他道:“秘境之中歲月無度,環境也苦。在進入之前我們實該放松一番,今日中秋,城鎮裏一定熱鬧,不如下山游玩一番,你說呢?”
杜若思索片刻,單手環住了我的腰,附和道:“若若此言在理,這回不在島上,機會難得,不如在店內坐下,吃一回熱騰騰的荷葉雞。”
我聽他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有深意,“你這是在點我,給你帶去的涼了,失了滋味?”
杜若噗嗤一聲笑了,把臉擱在我肩頭兀自笑了會,“我可沒這麽說。”
我在劍上同他扭打起來,差點掉下去,最終被他箍在懷中扣緊了,擺出師兄的架勢說我,“莫要亂動,劍身狹窄,怎可打打鬧鬧。”
我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含糊不清地罵罵咧咧。
杜若躲也不躲,一邊笑,一邊加快了禦劍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