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畫線是最基礎的課程,大半個早晨也不知道別人學了多少去,反正莊曼侬是皮毛也沒會,只勉強認識了些畫線工具,其餘時候都和姜池閑聊着。
到中午好容易散了學,要去覓食的衆人卻教華昇笑語攔下,說是要請遠道而來的朋友們吃頓午餐,若有不便另說就是。
大都答應得爽快利落,連身後幾位素來嬌慣的姑娘也在簡單商榷幾句後點頭,然後莊曼侬就教人拍了拍肩。
她側轉回身,何桃趴在椅背上問她:“你去麽?”
她想了想點頭,反正于她沒什麽差別,只需要把阿玖哥帶給她的午餐提去餐廳就是。
華昇大約還兼任着C.Lab的公關,此時又笑咧咧打頭陣領衆人出木工房,人人都往外去,唯有姜池抱着兩塊木板定定站在手工桌邊。
他……在等她?
莊曼侬繞過長桌,不忘帶上桌上那盒水果蛋糕,待拐過兩個桌角,姜池也挪了幾步。
咳,雖說聊了一上午,可終歸沒有真正開口啊。
“你去麽?”姜池也問了她同款問題,戳破二人間的安靜氣泡。
“嗯。”她點頭說,“不過我要自己帶餐去,學長呢?”
姜池低頭笑:“一起。”
兩人分明身長腿長,卻慢吞吞的落在最後,走在前頭進了工作區的何桃悄然回頭,入眼便是兩人并肩走過橘子樹的場景。
哼,兩個悶葫蘆還挺般配的。
“他們什麽關系?”鄭勳突然湊來何桃邊上,一雙桃花眼也往那兩人身上打量。
他勉強還記得姜池這號人物,或許曾在籃球場上打過幾次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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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女人會暗暗與同性比較,男人也會,年少時會,自诩成熟時也會,除了那等從骨子裏就矜傲的人。
所以鄭勳在被姜池淡淡掃了眼後,就對他分外關注,尤其是他還能和莊曼侬并肩走在一起。
莊曼侬是什麽性子,鄭勳自認看得明白,佛系從容之下總有疏離。
正因為這樣,他才不會為莊曼侬一句“我不喜歡你這樣說”傷神苦惱,反而還能繼續吊兒郎當地往她眼前去,只不過這種吊兒郎當是絕對有度的。
也正因為這樣,在看見姜池與她有說有笑的走在一起時他會詫異。
何桃沒有答他,那兩人也很快進來,卻旁若無人地經過了他們,一同進了那間雙扇門的辦公室。
何桃這才拍了拍他肩膀:“走啦,我和露露快餓死了。”
被叫做露露的姑娘笑,圈住何大小姐的胳膊感慨:“雖然快餓死了,但這木匠班來得也太值了吧,可比在公司被老頭子壓榨有意思,還有超帥的小哥哥——”
露露姑娘驀地啞聲,故作淡定地跟兩個小姐妹往外去。
從雙扇門的辦公間出來的莊曼侬剛好聽見“超帥的小哥哥”那句。
既然她聽見了,一旁超帥的姜池小哥哥肯定也聽見了,盡管他面上沒顯露出情緒波動。
不知怎地,到這兒莊曼侬忽然起了捉弄心思,或許是剛剛在裏頭看了看他滿抽屜小木玩的緣故,她現在膽大得很。
見其餘人都有如游魚往外去,她低聲問他:“走麽,超帥的小哥哥?”
姜池像是又變成了那只被雷聲驚吓到的呆雁,呆呆凝視着她。
然而落在莊曼侬眼裏,這幅場景便成了姜池對她的捉弄不為所動,難堪透頂。
意識到場面的尴尬,姜池低咳聲,紅着耳根開口:“學妹真有趣。”
莊曼侬:“……”她的臉色可能已經漲成了豬肝色了吧。
她最讨厭的豬肝。
兩個人各自紅着面耳出去C.Lab,候在老榕樹下多時的孟玖把保溫食盒交到她手上就自己覓食去,而原本說好要和她中午見的丁泡芙在十一點時就和她發了消息,說弟弟食物中毒她得趕去醫院。
于是落在最後的還是只有她和姜池。
姜池将視線轉向她手上頗有分量的食盒,伸出手:“或許我能為學妹效勞?”
不是詢問需不需要幫助,而是樂意效勞,這樣的話但凡是不經思量地脫口而出,那他必然是真心的。
莊曼侬垂眼,道了聲“謝謝”就伸手把食盒送去他手上。
當然,不單是因為食盒沉,更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姜池。
換做是其他什麽人,她才不給的。
他笑意溫奧,遠遠綴在隊伍最後,提着食盒将她帶去C.Lab提早預約好的餐廳,一家中規中矩的中餐館,裝潢雖舊了些,卻貴在幹淨亮堂。
三組人正好坐在三張大圓桌上,遲來的莊曼侬與姜池坐在剩下兩個相鄰的座位上。
她挨着同組的一位帶細框眼鏡的姑娘坐,姜池則挨着賀彥西。
姜池将食盒輕放在她面前,桌上衆人似乎又轉睛看了眼他們,因菜還沒上桌,莊曼侬也沒急着打開食盒,和衆人一并等着。
比起他們這桌的靜谧,隔壁桌的公關華先生實在熱情洋溢,從腰包裏取了厚厚一沓名片出來發給衆人。
莊曼侬豎着耳朵,聽他言談間才知道原來這批人中還有從其他市過來學習的,要在作坊附近的賓館住上整周時間,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木工愛好者。
如此比較,她跟何大小姐一行人談得上是“居心叵測”了。
不,說自己要用“醉翁之意不在酒”才是。
她忽而轉頭,看看她的“醉翁之意”。
姜池的臉很小,除了五官精致外下颌線也生得優越,可惜她才看了兩秒不到就被抓了包,姜池摸了摸耳鬓,有點緊張地問:“有什麽東西麽?”
他今天沒有動過木頭,照理說是沒有木屑的。
莊曼侬搖搖頭:“沒有的,就看看。”
姜池微怔,放松手後又有點害羞,但礙于桌上其他人,只是笑笑。
正這時華昇也過來這邊,笑加加與衆人發了名片,說了好兩句話才回自己那桌。
莊曼侬一句也沒聽進去,只盯着手裏那張C.Lab的名片想事,名片本身設計得極為精湛,地址、傳真與伊妹兒也俱全,只是啊……
這哪裏是姜池給她的那款名片?
她不動聲色地收好名片,又在同一夾層裏取出那張黑胡桃木制成的手刻名片。那時候容容好奇上邊為什麽沒有地址與傳真,她忽略過去,這會兒卻自己琢磨起來。
指腹再次劃過名片右上角的葉子,坐在她身旁的姜池将這動作看得清清楚楚,渾身一僵,一時連手也無處安放。
局促間有人來上菜,正好擋在他們之間,他見她重新收好包包,人連座椅一齊往另一側挪了挪。
她很禮貌,椅子腿沒與地板摩擦出任何雜音,可姜池就是聽見了一種類似琴弦繃斷的聲音。
她離他遠了些,從原本一尺遠闊成一尺又三寸,剛好便于服務生上菜,可姜池硬是覺得這多出的這三寸像是一道堪比雅魯藏布大峽谷的天塹。
他将唇繃成一條直線。
姑且不論她究竟有沒有從那張名片上窺破什麽,反正他好像明白了……
在服務生再送菜來時,姜池也往左挪動座椅,将一尺三寸的距離重新縮回咫尺之內,美其名曰不打擾女士用餐。
于是,被打擾的人就成了他與賀彥西。
莊曼侬在他靠近時心跳怦怦變快,沒擡頭,只自顧自地揭開食盒。
最上頭一層裝着藕和青豆肉丁,第二層是份紅燒排骨和小碗盛的魚湯,最底下除了米飯就是一份撒着細蔥碎的嫩黃蛋羹。
取出的菜格占了不少位置,甚至已經占了姜池的領地。
她取出蛋羹,轉眸思索陣,而後食指推着小碗送去他面前,緩悠悠問:
“路姨做的蛋羹,學長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