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莊先生的書櫃上添了套珍藏版的武俠小說,基本上都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版本,因年代久遠,當初售價只幾角錢的薄本子如今已是千金難求。

他早兩年在拍賣會上花十萬塊拍下其中兩冊,有本因些微破損只需四萬。

正是這等談得上是彌足珍貴的典籍,姜池竟然一來就送了他整套,書頁還都保存完好,更甚還有兩頁手稿。

莊先生當晚拆了禮物後熱淚盈眶,總覺得又回到了上課偷偷看武俠小說的少年時代,抹幹老淚将那兩頁手稿存在保險箱內,然後就失眠了一整夜。

這反應弄得高妙女士啼笑皆非,不過夜裏反倒睡得更安穩,畢竟沒了枕邊人的鼾聲幹擾。

是的,表面上看去風度翩翩的儒商莊先生背地裏其實也是個會打鼾的中年男人。

至于姜池給高女士備的什麽禮物,不必說也自然知曉是姜女士做的身旗袍,高女士對此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而身為哥哥的莊景伊,他當晚在屋子裏拆出了一個小孩兒玩的木馬,他思前想後沒弄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直到看見那個他從妹妹那兒要來的帶鬃毛的小馬木偶才恍悟過來。

行,木馬就木馬吧,還能留着以後給他兒子玩兒。

……

一夜過去,翌日天忽的陰沉下來。

莊曼侬醒來後做的頭一件事便是查了查之後幾天的天氣,見降雨可能只有40%稍稍放心些,她不喜歡雨天出門。

當然,也有例外。

這天留在家裏收拾行李,沒有去書店。她鮮少出門旅行,但凡走得遠些,都會有人陪着,在逍城是這樣,在英國鄉下陪爺爺奶奶時也是這樣,所以她才會在姜池邀請她去釣矶時用“大概”這個詞。

關于姜池怎麽和爸爸說的這事她一點也不清楚,只知道爸爸點頭答應了這件連媽媽都覺得不妥的事,可他又絕口不提為什麽答應。

她昨晚也在電話裏也問了姜池,姜池說,那是屬于驚喜保留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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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就保留吧,反正她就要親臨釣矶縣了,那裏大概就是驚喜的源頭?

想到這兒,她收拾得更歡快些。

到傍晚已然收拾得差不多了,高女士用過晚餐跟着她回了卧房,發現她只收拾出一只行李箱便操心起來:

“不是說阿池老家在湖邊上麽,多帶些厚衣裳,免得濕氣重又生病。”高女士說着替她拖出第二個箱子。

她聽話多塞了兩件厚毛衣進去。

“走的時候把你的小獅子抱枕也帶上,免得認床睡不好覺。”

“喔。”

“我讓阿珮做點路上能吃的點心,明早開車得好兩個小時呢。”

諸如此類的叮咛話大約說了滿滿一籮,然後她才牽着女兒的手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通別的。

這通話簡單來說,就是說年輕人要懂得把握分寸。

聽到雙頰緋紅的莊曼侬:“……”

她才沒有那種心思,她和姜池明明都連手都沒正經牽過。

***

早上霧有些重,花園裏花草葉子亮晶晶地泛着水光,天色也水陰陰的。

花園大門和房門都敞着,莊曼侬手裏提着個小箱子跟在莊景伊後頭下樓。為了送她出門,家裏最是繁忙敬業的兩個男人都沒去上班,實在誇張了些。

時間掐得正好,裏頭高女士才把打包好的糕點盒子交到她手上就聽見花園外停車的聲音,她噠噠跑去白色木門邊,走在花園小徑上的姜池見她便笑。

“早上好。”是姜池先和她問候的。

“早上好。”她也笑了笑,回他句又轉身進了客廳取行李。

這般迫不及待,客廳裏幾位空搖搖頭,替她把行李送到門外,然後交由姜池和莊景伊将行李送進後備箱。

後備箱裏已經有兩個大尺寸的行李箱在,只能放個小的進去,另一個稍大點的只有塞進後座。

莊景伊為此莫名嫌棄起姜池,心道他們家姑娘出門才帶兩個不哪般大的行李箱,他一個大男人怎麽帶這許多?

當然,在妹妹面前,他只敢不動聲色地嫌棄,俗稱悄咪咪地。

待裝好行李,姜池又跟兩位長輩擔保了些教人放心的話,而後才成功載上老莊家的寶貝女兒。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三雙眼的威懾力也沒有弱太多,姜池上車後放下車窗,再次揮別後才發動車子。

莊靳兩家的別墅沒有正對着,而是微微錯開,姜池開車路過靳宅時習慣性地往裏瞧了眼,哪知這一瞧就瞧見門邊的靳骁,靳骁穿着身運動服正往外來,見到他人,定定看着他。

他頓了頓,片刻後停下車。

靳骁沖他微微颔首,用辨別不出情緒的聲音問他:“帶侬侬出去?”

“嗯。”

得了肯定回答,靳骁低低眸,無聲點點頭便跑步朝山上去。

姜池從後視鏡看了看他背影,關窗重新發動車子。

車內,莊曼侬偏頭看他眼,轉瞬又持平視線看前方,兩人皆沒就剛才的奇怪氛圍展開話語,她只等車子慢慢駛出逍山地界,問他:“早上吃了什麽?”

“嗯?”姜池頭回見有人這麽問的,笑,“在便利超市買了塊面包。”

“面包能吃飽?”

如果是小鳥胃的女孩子還好說,換做是成年男性顯然是不夠的,莊景伊每天早餐的分量少說也是她的兩倍。

聽她懷疑,姜池眼底绻帶的笑意愈發柔和,如實答她:“不能,但是想早點接到你。”

喵喵喵?

她扭頭,略帶驚——驚悚地看了眼姜池,後者跟自帶玻璃罩似的正目不斜視地開着車,就好像剛才那些話都是幻象。

她默然陣,覺得依自己童話漫畫家的走神本領看,這種事情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于是試探着開口:“早上吃了什麽?”

“……”姜池趁還是無人路段,偏過腦袋看她眼,目光所包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莊曼侬忽然後知後覺地紅了臉,轉頭看窗外。

陰陰的一片天底下,江畔毛茸茸的蘆葦葉梢隐隐泛黃,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風一吹蘆花就四處飄散的季節,大概是已經九分熟的秋天。

她想起了某個有着影影綽綽月光的夜晚,也是在姜池的車上,她看見路燈下好似油畫的橙色蘆葦。

“好看嗎?”

“啊——”她轉回頭,那天姜池也問了她這個問題。

“好看。”她笑,主動接話,“不過不需要你開慢。”

此話一出,姜池奇異地露出種近似腼腆的笑,他頗為驕傲地想,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靠開慢點、走慢點這種拙劣的技巧和她多待會兒了。

***

從逍城市區出發,到達釣矶縣城區時約莫花了兩個小時,中途兩人停在路邊吃了會兒小點心。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道理用在小縣城身上同樣适用,比起大城市,小縣城只新樓矮了些、舊建築多了些、街道窄了些。

姜池載着她繞去了一所小學旁,指了指掉了兩塊瓷磚的老舊校門說:“我的小學。”

她看向窗外,學校正門上方焊着“釣矶小學”幾個字,其中“矶”字已經脫落成“石丿”的模樣,有些滑稽。

車子不宜久停,姜池又領她去了隔壁街上,停在另一所稍微洋氣點的學校前介紹了他的初中學校,然後指着學校旁邊的居民樓說:“以前念書時我和外公就住在這兒,每周放假才回鄉下。”

她問:“那你高中去了逍城以後,外公就一個人住在鄉下?”意識到什麽,她停頓下補充,“你外公。”

姜池為她叫順口彎了彎眼眸,答她:“嗯,不過他不是你想的那種空巢老人,他老人家朋友滿天下,經常飛來飛去。”

喔……原來還是個走在時尚前沿的老人家?

離開釣矶中學,姜池帶她到縣裏的商場買了許多飲料、幹果和糖果,還有毛巾拖鞋這類日用品,路過賣床上用品的區域時還被幾位熱心的售貨阿姨攔住了好幾次,最後各窘着臉到了收銀臺。

回到車上姜池才和她解釋:“四件套的事,前幾天就給一位阿姨打電話幫忙準備了。”

幹嘛還提?這比他早上說“想早點接到你”這種話還讓人難堪,況且,她剛剛還沒頭沒腦地想到了自家媽媽叮囑她的那些話……

咳。

幸而這尴尬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象轉移開去,久居城市、幾乎沒見識過大片大片的農田、何況還是傳說中的“金秋十月”,農田裏的景象當然能吸引住外來人的眼神。

不論是平坦的大道還是颠簸的泥路都能見到有人忙碌,就連吹進窗內的風都夾着若有若無的幹草香。

唯恐颠暈了她,姜池車開得極穩,終于在接近正午時抵達了目的地,遠遠的能望見一片湖泊的地方。

姜池下車,本想同之前那樣替她拉開車門,孰料這回她早忙不疊地下了車,複制粘貼了攝像頭的動作,轉腦袋四處掃描。

他靜靜看了會兒:“進去吧,剩下的時間慢慢帶你看。”

敞開的院門以及平矮的建築很是複古,絲毫沒有剛剛路過的幾幢小洋樓的影子。

她看看院子門,繃着唇點點頭,默默想,這裏或許就是驚喜的發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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