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屋在庭院最西側,西面牆上有扇約莫兩米寬的玻璃窗,看出去再沒別的人家,只有不遠處的湖和矮陂,視野極其遼闊。

只消拉開窗簾,哪怕不開燈小屋裏也是明亮的。

莊曼侬踏進屋一步,環視周圍後問他:“這就是你的屋子?”

“嗯,小時候住的。”他答她,邊伸手敲了敲門邊的老虎頭木飾。

只見屋裏又亮起幾盞小燈,黃澄澄的光将自然光團住,照的屋裏每個角落都亮堂堂的,原來那個小老虎頭是個開關?

再往東面看,靠牆有個擺着綠植的斯堪的納維亞開式書架,但更吸引人眼球的是書架旁那個彎彎繞繞的東西,遠看像是植物的藤蔓蔓延瘋長。

莊曼侬好奇地指了指它:“那是什麽?”

“算是小時候的玩具。”姜池帶她過去那邊,說起這玩具的來歷。

那是他八歲生日時從外公一位友人那兒收到的禮物,那位友人不是別人,正是後來領他進了木工世界大門的華老先生。

莊曼侬走近,發現這個玩具實際上是用木頭雕制而成的,弧形木條像超長的多彎道滑梯,有的“路段”還設有隧道,底端的木托裏還養着層綠苔……

“這個要怎麽玩兒?”

給小男孩的玩具并不高,她半弓着腰看苔藓上的小木房子,姜池在她旁邊蹲下,拉開木托下一個單獨成櫃的抽屜。

“哇——”

她目光往下,看清抽屜裏的東西時不由自主地發出聲慨嘆,滿滿一抽屜的玻璃彈珠在燈下閃着光。

“這些都是我以前的寶貝。”

姜池說話時凝視着抽屜,語氣莫名帶着顯擺,有些可愛。

Advertisement

她笑兩下,見他把手伸進滿抽屜的玻璃球裏,撥弄幾下發出清脆的聲音,似乎在證明這些玻璃球不止淺淺的一層,而是極多的。

莊曼侬學着他,也試圖伸手探探底,然而深秋的玻璃球沾帶着不止一絲涼意,她才碰上就縮了回來,彎着眼對姜池笑:“才知道你也愛玩這些。”

在她的印象中,趴在操場上玩彈玻璃球的小男生手都是黑乎乎的,姜池既然能有這麽一大抽屜,肯定是那些小男生當中的佼佼者。

姜池挑了幾顆玻璃球放在手心,問她:“我不像玩玻璃球的人嗎?”

“不像。”她盯着他看,調侃道,“你像從小就愛拉小提琴的。”

姜池為她的話失笑,随後攤開掌心交給她一顆金色內花的玻璃球。

此時的玻璃球已經帶上了他的溫度,莊曼侬接過那顆表面略有缺損的金色內花玻璃珠晃了晃神。

可真巧,又是金黃色內花。

兩人從矮櫃子前起身,換成弓腰的姿勢湊在那彎彎繞繞的玩具前,姜池将紫色玻璃球放在最頂端的入口,稍稍用力一推,玻璃球便骨碌碌沿着蜿繞小道前行,從第一個小隧道出來後有個助力跳板,小球一彈便啓動了第二顆青色玻璃球,兵分兩路繼續骨碌碌跑。

乍看只是像滑梯的玩具其實藏有不少玄機,最後好幾顆玻璃球落進了底部托盤裏的小凹槽,底部設計些微傾斜,幾顆小球挨個撞過去,力道疊加在一起最終觸動個木銷子。

“喔——”她驚呼,可惜久久沒等到反應,原本看得饒有興味的人眨巴眨巴眼,問,“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

“……”她微哽。

“那個木銷只是恰巧裝在那個地方。”姜池表示,他小時候也參悟過一段時間。

她似乎沒有盡興,姜池收回玻璃球問她:“你以前都玩些什麽?”

以前的小淑女侬侬當然是玩布偶、芭比什麽的,偶爾再和哥哥一起玩益智積木,除此外……

“對了,還有之前拍給你看的城堡。”城堡剛買回家時,她每天都會花半個小時坐在它前頭,透過門窗研究城堡內部構造。

說話間兩人已坐去窗邊,窗戶設得低,因此就算坐在矮凳上也能看見外面,姜池中途出屋泡了壺茶,回來給她倒了杯茶又轉身到角落書桌那裏翻找什麽。

茶香萦繞,莊曼侬虛捧着茶杯,透過白蒙蒙的熱氣看姜池,直到他在某個抽屜裏找出要找的東西。

姜池轉身回來時她已經別過眼假意看窗外,他在她對面坐下,将一個手掌大的小木盒推到她面前。

“這是什麽?”

“機關盒,大三那年做出來的。”因為是第一次做機關盒,所以用了很粗暴的方法。

後一句他沒說出來。

有人聽是機關盒,一下就覺得神秘起來,拿起小盒子細細端詳陣。

盒子的設計很簡單,唯一不同的那面被做成了木門模樣,像巧克力塊的那種門。左側是門把手,右側裝着三個合頁,好若輕輕一拉就能拉開。

不過那樣哪裏稱得上是機關盒?

她試着搖了下木盒,裏頭果真傳出铛铛的碰撞聲,她隐約覺得玄機就在這裏,于是試着将裏頭的東西對準門把手的位置。

小心翼翼的表情落在姜池眼裏,他露出個罕見的眼神,帶着些促狹的笑意,輕輕啜飲杯中的茶。

姜池的屋子雖不大,可因為有了這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兩人東看看西看看也呆到了三四點,那會兒姜老先生也歇得夠了,在院裏抽了支煙便踱步到西端的屋子前。

門開着,老先生戴上眼鏡,在門外将他外孫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笑了聲,這笑聲也中止了莊曼侬對機關盒的研究。

她起身轉頭,和屋外的老先生鞠了躬,跟姜池出去院子裏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研究那個小木盒半個小時了……

“你怎麽不提醒我?”她坐在木椽底下的藤椅上,撇撇唇,無意識中撒了個嬌。

眼下姜老先生在離木椽教遠的地方澆他的兩塊石頭。

“我怕打斷你思路。”

姜池答得有理有據,并且一臉誠懇,她自然說不得什麽,只将手中的盒子交還給他:“你教我。”

“好。”姜池聽話,接過小木盒後開始說木盒的原理。

“這個木盒的玄奧在于它的蒙騙性,你以為該從把手這側打開門,其實不是,應該從合頁這邊打開。”

“可我也過動合頁啊,沒有打開。”

姜池莞爾:“合頁這側的木頭裏裝着兩塊磁鐵,所以——要用蠻力。”

話落,“咔”的一聲,他左手按着門把,右手揪着中間那個合頁一提就開了盒子。

略感吃癟的莊曼侬:“……”

怕她生氣,姜池忙從盒子裏倒出顆金色的糖果,攤在手心送給她,邊還解釋:“這是以前師父給我們幾個出的考題,也是我做的第一個機關盒,所以有用狡猾取勝。”

他說,那次他的确憑這個不怎麽機關的機關盒勝過了華昇和賀彥西,因為那兩個小子做得更差。

還說,彼時才二十歲的姜池還暗地裏高興了幾天,盡管明面上繃着那張冷靜著稱的臉。

僅僅三言兩語莊曼侬便被逗笑,剝開糖紙吃掉那顆檸檬糖,酸澀的糖味迅速竄上來,她眯了眯眼,像只貓咪。

木椽外的姜老先生放下修枝剪,笑彌彌地回紅色爬山虎掩映的空間坐下,三人又說了會兒話,這回多是聊的釣魚的事。

莊曼侬在老先生那兒得了句箴言,大概是說,要是釣不到魚,不如就幹脆點把魚餌全倒給它們,這樣一來,也算賣了個情面給它們。

……

眼見着天色不早,老先生及時止住話語,讓兩個小孩兒去收拾收拾行李,自己也到雜物間推着輛鳳凰牌的老式自行車出門去,聽說是有人約了他傍晚下棋。

莊曼侬站在院前望着老人家豁達的背影,好半天才收回眼,跟姜池走到車邊。

兩人步調協調一致,目的地卻不同,姜池主動打開副駕那側的門,莊曼侬則打開了後排車座的門。

越過車門,她懵懵的:“不是取行李麽?”

“是要取行李,”姜池攜帶些笑,“不過我們不住這兒。”

“啊,那住哪兒?”

“住在……離湖更近些的地方。”姜池請人坐回車內,迂回地告訴了她這個答案。

車子緩緩起步,拐彎駛過他小屋的窗戶,一路往湖畔去,車上他說起那片湖的名字:“釣矶的人們都叫它花月湖。”

因為湖畔有花、湖心有月,所以稱作花月。

可惜這時節沒了春日百花,或許只剩些禿了一半的蒲公英。

臨近黃昏,天上的雲霞漸紅,跌進花月湖裏,莊曼侬放下車窗,聽湖風在耳畔呢喃窸窣,手肘托着下巴看窗外景致。

順着湖中生了褶皺的雲朵一路看向湖畔,在那裏,竟然矗立着一座小木屋。

那幢小木屋,和她給兔子阿池設計的二層木屋有幾分像。

莊曼侬登時睜圓杏眸,回頭興致勃勃地喚姜池:“姜池,姜師傅?”

“嗯?”

他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似乎印證了莊曼侬的猜想,她沖他笑笑又轉向給小木屋拍照去,姜池只配合着她放慢了速度。

車子最終停至木屋邊的小棚底下,先下車一步的莊曼侬全然忘記行李的事,仰頭觀摩起木屋來。

木屋挺高,看上去像有兩層,可又不見二層有窗戶。木門外有屋檐,上去兩級臺階也能在門邊看個小老虎頭,估計也是個開關。

她看得專注,姜池也将四個大小不一的行李箱一齊送到門前,她忽然問:“這該不會是違規建築吧,姜師傅?”

“……”

這話實在不解風情,姜池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後拿名譽擔保:“好歹我也是建築系畢業的學生,放心,合法建築。”

本就是打趣句,她聽完笑溶溶吹捧他句:“也是,逍大建築系的高材生吶。”

姜池笑着拿出鑰匙,木門被推開時吱呀了聲,木屋入門處有些像哈爾的移動城堡,只四五級臺階,除此外什麽都瞧不見。

不過臺階是木質的,階梯上的扶攔上吊着幾盆易養活的綠蘿和吊蘭,姜池進門後在臺階右側找到開關,屋子被照亮幾分。

他做出個紳士的邀請動作請她先上,莊曼侬揣好好奇邁上階梯,幾步後眼前豁然開朗。

臺階兩側均是是平坦的整片空間,左側空間偏小,是廚房。右側空間大許多,樸素的吊燈下是呈“凹”字狀擺放的軟沙發,沙發中間有張木幾,再就是一張古老的波斯地毯。

姜池先提着她的兩個小箱子上來,順道把在釣矶縣裏買生活用品提上來,取出雙女士拖鞋交由她換好。

“需要我幫你麽?”她雖然說着這話,人卻只扶着闌幹旁的櫃子俯視他。

姜池哪裏需要她幫忙,十足配合地說句不用,三兩下将剩下幾個箱子搬了上來,此時已臨近晚餐時間,他只先推着她的箱子領人往裏去。

隔斷居室和客廳的是幾扇平行推拉門,或許是因為這是當初那個單身獨居男青年姜池設計的木屋,所以屋子裏并沒有多餘的房間。

但好在居室被設計成複式結構,還有層樓梯通到二層,姜寒至來這裏住過幾次,姜池早幾日便請一位阿姨徹底打擾布置過屋子,此時二層的小屋子裏幹幹淨淨。

莊曼侬畫過不少森林裏的樹屋,這間懸空的屋子多少就有那樣的氣質,這也是她頭一次見到真正的木屋,于是乎,興奮不已。

“喜歡嗎?”姜池将她兩個箱子送上來,見她在床邊看臺燈,問她。

“嗯!”她點頭,姜池已經放下行李箱去檢查窗戶,關好窗後一本正經地教她怎麽反鎖屋子的門。

可是,這屋裏就他們兩個,難道他是在教她怎麽防着他?

這話……咳,她雖然有點點想問,卻是如何也問不出來的,只敢默默嘀咕。

等姜池教人鎖門的課程結束,他才問她:“想吃些什麽,我去做飯。”

“我也要去。”

初來乍到,她總想跟在土著姜師傅身邊,至于屋子,她也不用收拾什麽,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可以近距離看姜池做飯了。

姜池遂又帶人出去。

“你這裏有菜嗎?”

“阿姨昨天買了些,凍在冰箱裏。”

“噢,我還以為你屋後會種的有菜。”

“我以前試過,可是不太成功……”他生平所有的種植技巧,都交給了向日葵這種植物,因而家裏只能放些好養活的吊蘭。

回到客廳,本以為是要進廚房的姜池卻在他自己的箱子前停下。

只見他利落地打開行李箱,從裏頭取出一口笨重的鐵鍋來。

“……”

莊曼侬眨眨眼:“這是?”

“手打的熟鐵鍋,炒菜不會粘。”他認真回答道,末了補充句,“限量版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