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去釣矶拜訪姜老先生前,莊先生煞費苦心備了好久的禮,不求繁複貴重,但求合其心意。

他也聽說了老人家不喜收禮的事,也因此更加糾結,每天工作一閑暇他就盤算這事,好算讓他給琢磨出來了。

莊曼侬曾在朋友圈發過許多和老先生照片的動态,比如釣魚、盆栽以及□□院的錦鯉。

他最初是從魚竿着手準備的,但經詢問知道老人家只喜歡自己收集魚竿,平時天南海北的飛,若是遇到中意的魚竿都會帶回家,他便作罷。

至于盆栽,父親那裏倒是有不少好的,但要從英國運回國的話,海關處肯定要檢驗過才行,枝葉難免受損,還怕沒了精氣神……更重要的是,他老爹也不一定會給他啊。

這樣一來,他便把目光對準了錦鯉這一塊,思前想後覺得這個主意還不錯,托各方朋友買來幾條血統優越的錦鯉,又精心篩選出兩條來。

一條白寫錦鯉,一條昭和三色錦鯉,共同特點是都很肥美……

莊先生對此萬分滿意,只不過,忐忑仍是免不了的。

出發去釣矶的那個早上,莊先生特地叫住臨出門的靳侃,請他幫忙擡下小魚缸,将兩條錦鯉放安妥後才拍拍靳侃肩:“辛苦了,晚上回來送你張簽名。”

并不想受嗟來之食的靳侃:“……好。”

姜池趕來月眠灣時,莊先生這裏一應準備妥當,只差個帶路人和莊景伊——他還在接何冬容的路上。

既然是拖家帶口拜訪老先生,多一個也無妨。

帶路人姜池聽說這話,望了眼還在後備箱張羅錦鯉的莊先生,壓低聲問路燈下的莊曼侬:“你待會兒坐誰的車?”

她微微仰頭,玩笑道:“坐有魚的車。”

姜池定定瞧着她,忍不住彎了下唇角,帶着她到自己車旁,打開後備箱。

後備箱鋪着層絨毯,主色調是某種清冷的淺藍色,十分夏天,地毯上簇擁着一堆口袋,裏頭裝着土豆、香菇、金針菇、豆腐等等等等,旁邊還有個小巧的泡沫保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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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隐有了種猜測:“該不會……裏面是魚吧?”

“嗯,鳕魚。”姜池肯定,并且狀若無意地繼續道,“如果可以留下,晚上大概能煎鳕魚或者煮鳕魚鍋。”

鳕魚鍋……

很久沒吃過了呀。

出于對鳕魚鍋的尊重,莊曼侬毅然站在了姜池這邊,坐上他的車,并且在日暮時拒絕和爸媽回家。

當着姜老先生的面,莊先生臉上的笑意褪也不是,留也不是,還是高女士開口答應的:“多玩一天也好,最近天氣比前段時間好很多。”

就這樣,她又在釣矶留了一晚。

時隔月餘,再次回到小木屋的人總感覺親切,巧的是,今晚的月亮也很圓。

落地窗外是幾裏銀藍色的湖光,室內是桔光色的暖光,空調也開得足足的。莊曼侬幫着姜主廚把電火鍋抱去客廳小幾上,找出儲物籃裏的拖線板連好,搓了搓手,似乎對着空鍋就能聞到鳕魚鍋的鮮香氣味。

她暗笑自己沒出息,然後轉眸看向廚房,姜池剛把清洗好的蔬菜放到砧板上,正在取餐盤。

想到什麽,跪坐在小幾和沙發間的人側過身,從沙發扶手上的包包裏取出個玻璃糖罐,她最近倒和姜女士一樣,随時都想吃糖,這才丢進包裏的。

揭開玻璃糖罐,趁姜池背對着她切菜輕手輕腳地起了身,只是才走過入門處的階梯口姜池就轉回身看她。

想吓人的計謀失敗,她幹脆趿着拖鞋朝他小跑過去,孰料踩到地上一塊不顯眼的土豆皮上呲了一截路,驚慌撒了半罐糖出來。

心有餘悸的人呆住,垂頭看滿地的彩色糖果,滿心可惜……

只還沒惋惜夠,她就被擁進個溫暖的懷抱,姜池好像在擁住她的瞬間在她腦袋上方笑了聲,醇厚又溫和。

居然還笑話她。

她有些生悶氣,明明是想過來請他吃幾顆糖的,結果她出了醜還要被他笑話。

“抱歉,剛才削皮時沒注意腳下。”姜池及時攬錯。

“……”她從姜池懷裏出來,收回僵了半晌的胳膊,晃了晃手中僅剩的小半罐糖,“請你吃糖。”

姜池應下這份禮物,重提菜刀前先清掃了地上的斑斓糖果,莊曼侬目送它們進去垃圾桶,忽有所悟:她應該帶着蓋子過來的。

由一塊土豆皮引發的糖果插曲過去,兩人協力切菜碼菜,又一碟一碟地端到客廳去。

仲冬時節,屋外每一方空氣都是冷峭的,就連那輪黃黃的圓月也像被凍結住。

只有這棟小木屋裏,有暖融融的燈光,有溫靜可愛的人,以及煮得咕嘟咕嘟響的鳕魚鍋。

白蒙蒙的熱氣甚至蒸得兩人雙頰通紅,莊曼侬細細吃着,一邊看着檔推理真人秀節目,不時笑兩聲。

姜池聽見她笑,回想起之前發生在這方小客廳裏的表白,某種愉悅的情緒越發膨脹,他替她夾了塊鳕魚,與她分享喜悅那般,說:“剛才的糖很好吃。”

她只笑着把剩下的糖推到他面前,邊想,含蓄的男人可真可愛呀。

***

冬至那天,逍城極其應景地下了場鵝毛大雪,整座城都覆在雪下。

熱鬧的地方并不為雪困擾,而是借雪的陣勢張燈結彩迎接即将到來的聖誕,營造紅燈映雪的氛圍,并且已經有人賣起了天價蘋果。

冷清的地方也不為雪困擾,只待在雪下靜靜小盹,比如逍山。

每年初雪,莊曼侬都會慢吞吞遛到逍山去,看看雪。

今年莊景伊照舊陪着她,兄妹倆步行踩在雪上,連路伴着嘎吱嘎吱的聲響,出了月眠灣,在進去景區沒多遠的地方看見兩個人。

靳骁和吳呦。

戴着聖誕紅針織帽的混血姑娘抱膝蹲在老樹下,那個位置正好是當初靳骁接電話站過的,現在看來,那通讓靳骁生氣的電話也許就是這位吳小姐打的。

莊曼侬暗暗揣測着,樹下靳骁也看見了他們兄妹倆,莊景伊先有的動作,莊曼侬只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上前。

這下,蹲在樹下的吳呦也發現他們,她聳了聳鼻翼,擡起頭看靳骁,分明面朝她站的人此時正偏着頭看那兄妹倆……鼻尖驀地一酸,忽然悲從中來放聲嚎啕。

才開口打招呼的三人皆是一驚,轉頭看她,靳骁擰了擰眉,上前兩步作勢扶她,哪知吳呦一把撇開了他的手……單單是這樣的話也就算了,但她這一攘還把靳骁推到在地。

為此,空氣忽然安靜。

坐在雪地上的靳骁懵了幾秒,蹲在他面前的吳呦也啞了聲,濕潤的眸子定定瞧他,好像她什麽也沒做過。

回神後的靳骁額角跳了跳,空氣愈加冷絲絲。

莊景伊也跟着愣上會兒,他幾時見過這樣的場景?可以說,靳骁是莊景伊冷酷道路上至關重要的人物,他的霸總氣質很有一部分是跟着靳骁學來的。

這樣冷若冰霜的老師,怎麽能被人輕易推倒?

他想着,故作淡定地朝冷酷靳老師伸出援手,任他借力從雪地上起來。

靳骁抖了抖大衣上的雪,也朝蹲着的人伸出手,冷硬道:“起來。”

小紅帽越過兩個男人看莊曼侬一眼,見莊曼侬也看着她,搖頭:“不要。”

莊曼侬接收到她的目光,想到咖啡館裏她驕傲卻又愛自嘲的模樣,大抵明白了她的舉動,伸手揪住莊景伊的袖子晃了晃:“我們先走吧。”

他看看餘下兩人,點點頭,與人道別後繼續帶妹妹挺進逍山景區……

***

兩日後,聖誕前夕。

高妙女士決定親自驅車去機場接竹中佑,帶着賦閑在家查糕點菜譜的莊曼侬一起出了門。

莊先生像是掐着時間,母女二人剛坐上車他就打電話過來,把早餐時說過的話又重複一遍,無非是雪後路滑,讓高女士慢點開車的話。

畢竟,她是前不久還在樹上撞過一次的人。

聽他唠叨陣,高女士在電話這頭笑:“行了行了,再說下去就該遲到了。”

莊曼侬默默點頭附和。

冬至那日的雪下了整天,路上積雪極厚,前兩天上班遲到的人因為怨氣過濃,自發地生成條熱門微博——

#月底被動丢全勤[微笑]#

至于書店,也關了張,何冬容縮在家裏連吃兩頓小火鍋,昨天中午被冷酷莊景伊強勢提來家裏吃了營養午餐。

種種情況,都證實了大雪的後勁殺傷力,以至于,高女士果然遲到了。

剛剛在路上,莊曼侬就給竹中佑撥了通電話,讓他先在最近的出口等着,電話裏竹中佑應得爽快,可是母女倆到了後壓根不見人影……

高女士想,阿苓說得還真沒錯,她收回找人的視線問道:“還沒撥通?”

“嗯……”莊曼侬放下手機,手機屏幕上竹中佑的名字顯得又大又呆。

“這孩子——”高女士的話才說到一半,眼前倏地冒出個人影。

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她們找的人麽?

十八歲的少年最是青春洋溢,竹中佑更是從小就生得漂亮,幾次走在路上被星探攔下,如今的少年已然具備了出演霓虹國校園劇男主的硬件——美少年的外表。

少年頂着标準的日系發型,細碎透薄的劉海自然又慵懶,身後背着個大大的登山包,一手托着一顆大蘋果。

“早上好!好久不見!”竹中佑握着蘋果和她們鞠了躬,雙手将蘋果托到她們面前。

這一次是真的早上。

莊曼侬接過他遞來的蘋果,聲音輕輕的:“早上好呀,小佑。”

高妙女士沒忍住,接蘋果前揉了把少年腦袋,問他蘋果的事:“剛才買來的?”

竹中佑笑得燦爛,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近些年,西方節日越發流行。

每值聖誕,街頭賣蘋果的人都多出不少,這也成了東方蘋果的受難日。

它們本不該受這委屈的,但好在它們去得值,比往常值錢許多。

尋常街頭的蘋果都已經是漫天要價,機場的蘋果更不用說,三位數人民幣買一個蘋果也是能的,或許只有人傻錢多的人才肯買。

很不幸,這位少年就是這樣的人。

帶他去停車場去的路上,高女士又接到了盧荟女士的電話,今天倒都會掐時間,她索性把電話丢給竹中佑讓他自己和盧荟講話,自己開車。

正打算問莊曼侬某些事的竹中佑:“……”沒關系,先接電話也不要緊。

與此同時,莊曼侬也收到了來自姜池的消息……其實吧,她就算不點開也能猜到他說了什麽。

他最近總是發一張“兔子阿池”的表情包,還是他自己畫的二手兔子,整體特征是——

面無表情。

每天醒來,她的手機上都會有這樣兩條消息:“早上好”以及木匠阿池那張面無表情、毫無棱角的圓圓臉。

睡覺前也是如此,吃飯前還是如此……

在二手兔子圓圓臉阿池的凝視中,莊曼侬的心情漸漸從最初的好笑轉為心虛,最後無可避免地發酵成了超級心虛。

是的,這是姜師傅向她表示不滿的方法,他不希望有第三個人插足自己的生日。

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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