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是啊,男孩子撒嬌很難辦,男人撒嬌也很難辦呀……
往圖南去的路上,莊曼侬一會兒想東一會兒想西,臉上一陣一陣的紅,甚至冒出個讓人唾棄的想法,認為剛才買了許多衣裳是個明智的選擇,所幸車內燈光暗淡,看不真切。
她搓了搓臉,忍不住唠叨自己:你啊你,不是向來宣稱比尼姑還清心寡欲麽,怎麽……
怎麽這樣啊。
這一路上差點沒寫本忏悔錄出來。
姜池面上雖不動聲色,但他的确将她不自覺的小動作看在眼底,等車安穩停進車庫,他轉過頭,凝眸問她:“我看着很像‘急功好利’的人嗎?”
用腦過度還沒轉過彎的人搖搖頭:“不啊,都佛系到做工匠了。”
姜池替她松開安全帶,像是在笑,說:“所以,侬侬大可放心。”
“……”有點想炸毛。
姜池帶着想炸毛但偏要裝作什麽也沒多想的人進屋,寬敞的別墅裏竟然連棵聖誕樹也沒裝飾,果然像姜池說的那樣,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乍地從鬧市街區回來,倒顯得幾成冷清,她跟着冷靜點,問他:“姜阿姨為什麽不在家?”
他替她接了杯溫水,答她:“今早和外公飛去臺北了。”
“去臺北?”
“嗯,去看朋友。”
“那你去過臺灣麽?”她好奇追問。
“小時候跟外公去過幾次,怎麽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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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杯子,捧着杯身凝笑說:“想邀請你明年春天去苗栗看桐花祭啊。”
姜池沒聽說過桐花祭,莊曼侬也只聽何冬容仔細講過那麽一次,但何冬容有句話她一直記得很清楚——
她說,她阿嬷告訴她,只要踩在鋪滿油桐花的小路上,幸福就會在身邊綻放。
老人們的話常常帶着奇妙的光亮和色彩,所以莊曼侬想,這大概是真的。
她告訴姜池,姜池也不知是從哪兒撿來的求知欲,偏要莫名其妙地問她:“只有踩在花上才會幸福嗎?要是花剛開會怎樣?”
這是什麽奇怪問題?她不禁地瞪他眼。
被瞪的姜池仿佛陷入沉思,但沒困惑太久,過了會兒将他的手機交給她,頁面上顯示着別墅區內部便利超市的貨架。
“家裏沒有準備女士的洗漱用品,你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留人倒是挺快的。
她遲慢接過手機,陸續往購物車裏添了幾樣東西,最後視線落在貼身衣物那層貨架上……唔,待會兒洗了澡總是需要的吧。
指尖剛觸碰到那個綠色的小加號,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她條件反射地想遞給姜池,好在反應過來來電的“高阿姨”就是自家媽媽。
“媽媽?”她直接接通。
姜池警醒地朝她看過來,像極了那天她在這裏看見的哈哈,舍不得地挽留着主人。
高女士那邊聽到是她的聲音,松了口氣,問她:“你手機沒電了?”
“剛剛還有的,”猜是她撥自己電話沒撥通,莊曼侬解釋道,“可能是天太冷凍壞了。”
“沒事就好,外面雪好像下大了,什麽時候回來?”
莊曼侬無聲抿了抿唇,腳尖一直點地,弱弱開口:“今天姜池家只有他一個人在,我想留下來陪他過生日。”
“這……”高女士從未料過自家女兒有天也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一時不知講什麽好。
這邊莊曼侬只接着話頭撒嬌:“好不好啊?”
高女士腦海裏匆匆天人交戰一番,想到兩個孩子平日是哪般坦然的交往,反倒覺得是自己顧慮太多,又念到外邊雪開始下大,行車也有危險,索性松口答應了她。
她悄悄松了口氣:“謝謝媽媽!”
“好了,幫我把電話交給阿池,我也祝福祝福他才是。”
“嗯。”
她把手機送到姜池手裏,在茶幾底下找到個小豬木玩搗鼓,聽他應聲說嗯、是、好好這樣的話……然後又說“謝謝阿姨”“阿姨再見”。
電話挂斷,姜池無可避免地看見了屏幕上的購物頁面——尚停在女性內衣物那頁,心髒驀地猛跳兩下,他別開眼把手機還到茶幾上。
莊曼侬确認遍購物清單,到結完賬都沒覺悟過來這件事,仔細觀察她臉色的姜池居然在心底湧出種變态的失落感。
這下他再坐不下去,幹脆帶着吸塵器在屋子裏遛彎,做家政阿姨白天已經做過的事。
地上分明就纖塵不染,她只當他強迫症犯了。
便利超市的外送員不多久就送了東西上門,莊曼侬收到東西,問掃完地的姜池:“我能用哪間浴室?”
姜池二話不說地把人領到樓上,指着他房間,坦然道:“其他浴室不常用,可能落了灰,我的幹淨。”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任是誰都不願用落了灰的,橫豎在釣矶時就共用過衛生間了,現在也沒什麽。
可惜便利超市不賣睡衣,她只能在今天新買的衣服裏勉強湊出一套偏居家的,洗完澡穿上身時才覺奇怪,擦了擦霧蒙蒙的半身鏡,對着鏡子多看了兩眼,稍微順眼些才出去浴室。
姜池不在卧室裏,但空調開着,她頂着頭濕噠噠的長發往門邊去,還沒夠到把手,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
姜池頭上頂着條半幹不濕的白毛巾,穿着他最鐘情的白色T恤出現在她眼前……
“不是說其他浴室都落灰了麽?”她問他。
“我沒關系,只是簡單沖了個澡……”他真誠道,邊邁進屋,擡手摸了摸她頭發,“怎麽不擦擦頭發?”
“擦過了,只是頭發很多才顯得濕。”
這麽說是沒什麽問題,但她還是被姜池按着吹頭發去。
他的卧室窗邊有套小沙發,平時靠在上面曬太陽、看書會很舒服的那種,此時姜池坐在沙發上,岔開兩條長腿,以徹底擁攬她的姿勢替她吹着頭發。
暖呼呼的屋子裏醞釀出天然的暧昧氣息,主人公們卻還置身事外,小沙發上的人上下搖晃着吹風,地毯上坐着的那個翻看着姜池留在矮幾上的書。
頭發幹得差不多時,他關掉吹風,耳畔瞬間清淨的莊曼侬啪的聲合上書,仰面問:“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還有個禮物沒送啊?”
姜池怕她脖子仰出毛病,從背後輕輕托正她腦袋,說出來的話正經又好笑:“你這樣,我會壓力很大的。”
又是這句話。
她又大幅度向後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就是你不想要咯?”
當然不是,姜池悄促促地從背後抱住她,用沉默表示他恨不得能從她這兒收到一百個禮物。
莊曼侬指尖撓了撓他鎖在鎖骨上方的手臂,下巴跟着蹭兩蹭,問:“幹嘛要壓力大?你也送了很多禮物給我啊。”
還是世上最最獨一無二的禮物。
所以,她也想給他特殊的禮物。她不像姜池,會一門精湛的手藝,她只能努力親為,在禮物上打上屬于莊曼侬的烙印,勉勉強強也是獨一無二的。
最後的這件禮物,是件白色T恤,不懂行的莊小姐并不清楚五百元的白T和五千元的白T有什麽區別,但有品牌神話在背後驅使,她選了後者做禮物的基礎,然後找到位專業的手繪畫師,請他指導自己,親手在T恤上畫了專屬姜池的兔子。
手繪難度很高,完全不比在平板或者畫紙上輕松,她畫得很不理想,從專業的角度講這件奢侈的T恤已經報廢了。
不過,秉持着浪漫主義思想的莊曼侬以為,這其實是有藝術感的,做禮物是再好不過。
收到禮物的姜池也這麽理解,他收好那件T恤,微微側腰,小心翼翼地抱住身旁的人,擁擠的小沙發上莊曼侬晃了晃腳丫。
卧室裏安靜得連空調呼呼送氣的聲音也能聽見,姜池抱了她好久才松開,他的頭發松松地往下垂,熨帖到給人種人畜無害的感覺,比平常清隽斯文的形象可愛很多。
“暖和嗎?”他問。
“嗯。”就算光着腳丫也不冷。
“我剛才想到,家裏客房幾乎沒住過人,聽說長時間不住人的屋子都會很冷。”
聽到這裏,莊曼侬已經預料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所以……你願意就留在這兒嗎?”
如此直白的挽留讓莊曼侬生出種錯覺:姜池這人,是在得寸進尺。
更可氣的是,她完全沒有要拒絕姜池的意思,她也不想一個人睡冷冰冰的客房……
下雪天的聖誕夜晚,兩人頭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屋裏暗着,只有盞小夜燈發出微微光亮,莊曼侬側身躺着,借着朦胧的光,盯着姜池鎖骨上那顆小痣看。
之前在釣矶,她就知道了這顆痣的存在,那天還覺得它生得色氣。
她沒忍住,成了兩人中先動手動腳的那個,伸出根指頭朝他鎖骨探去,她的手偏涼,那一瞬間,姜池麻了麻,他從被窩裏伸出手,抓住那只正冒犯他的手。
他的手心很熱,像個暖手袋控住她的手,她抽了下沒抽出來,視線慢慢向上,對上姜池的眸子。
裏頭有碾得細碎的光芒,澄澈的,純粹的,她晃了晃神。
窗外的風刮得急些,卷着不知從哪兒搜羅來的聲音,氣勢洶洶,滲着寒意,像個頑皮孩子在生氣沒人陪它過聖誕。
而屋子裏,空氣灼熱得讓人忘記雪與冬天,兩人中間的氣息越發燙人,姜池在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中松開她的手,傾靠到她肩窩處,偏過頭輕吻了吻她的耳垂。
耳根很癢,暗色中的姜池不講理地帶上吸血鬼伯爵的氣質,從耳垂流連到脖頸處,慢慢地,又移到她的唇上,她攥緊手心。
聲稱不急功好利的人捧着她吻了很久,連寒風也沒耐心呆下去,不帶留戀地離開窗外。
姜池離開她的唇卻是眷念的,喚了聲她的名字,她有些暈眩,一拉被子把整個人都藏在底下,手貼着臉問他:“不是說大可放心麽?”
他在外面,不說話,她等了會兒又像只藏貓貓的貓咪探出腦袋,對上他的視線。
“我好像高估自己了。”他突然這麽來了句,平日柔和的聲音也變得低啞。
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喂,姜池……”
“侬侬,”他仿佛在和她商量什麽天大的事,口吻誠摯,“你要不要……幫幫我?”
莊曼侬腦子裏某根弦被撥弄下,惘惘須臾,她現在可以肯定,姜池就是在得寸進尺。
究竟是縱容他的,她鼓着前所未有過的勇氣,在姜池雙手的指引下慢慢探進被子裏去,誰也不記得這是在冬天,只當到了有陽光和棕榈樹的沙灘。
熱浪滾滾,熱得人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附在額頭或者鼻尖,莊曼侬中途有兩次想退縮,奈何姜池低低啞啞地在她耳邊懇求她。
短跑講究速度快,長跑講究有耐力,而這種考驗人臂力的運動兩樣都得講究。
當莊曼侬感知到手心潮濕的剎那,整個人都放了空,耳畔折磨人的聲音消失,她眸子蒙着層水霧,控訴似的咬了口姜池的胳膊。
姜池哪裏敢多說話,默默開了盞臺燈,到衛生間拾掇拾掇自己,回來時帶着條濕毛巾替她擦手,莊曼侬只閉眼裝死不看他……
或許是真的累了,姜池再躺下時她已然是迷迷糊糊了,這時候,姜池的手指不安分地絞起她的頭發,和她講木工作坊的事。
怎麽忽然講這個?
她想問他,但又懶得開口,只靜靜聽他說。
C.Lab其實有很多客戶都是外國人,賀彥西偶爾會去德國和一些歐洲小國出差或者談生意,他們雖然龜毛但的确是大生意……而姜池自己,常去俄國和日本,他和外公學過俄語,至于日語,他為了和日本工匠交流學習木活也是學過不少的。
所以,白天竹中佑說的那些話他其實都清楚。他固執地告訴她,男性的法定結婚年齡比女性大兩歲,這說明兩歲是最好的年齡差……
莊曼侬聽到這裏嘴角翹得老高,懶洋洋地哼了聲。
和姜池在一起越久,她越發清楚他的本性,這人哪裏是澹泊寧靜,分明就很愛計較,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