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媳婦難為(下)

她發着呆,浸泡在自己的憂傷裏。也不知過了多久,卧室的門被打開,柯雲皓走了進來。

循着聲兒她回神,望見一張鎖着眉,神色明顯不太高興的臉容。在昏黃的,僅供照明不夠亮堂的小夜燈下,她看着這張臉,突然感覺非常的陌生。他們是夫妻,可這會,不,是早就陌生了的!自從她生下女兒,他們甚至都說不上是彼此的“枕邊人”。

因為他怕吵,因為他白天要上班,所以這一年他們形同分居。她帶着女兒睡在主卧,他一個人睡去客房。分開睡這事是婆婆和姑姐提出來的,在她生産過後,開始坐月子的時候。而她也心疼他,雖然那會她其實很需要他。

為了這事,她媽暗裏嘆氣難受了很久。彼時,婆婆說自個病了,身子不适不能照顧她坐月子。又不肯他出錢請月嫂,而姑姐也說家裏有事走不開。有話說,自己養的自己疼。她媽見狀,特地請假舟車勞頓的趕過來照顧她。

是看她和她媽媽都太好說話了吧,是她沒有父親也沒有兄弟孤兒寡母好欺負!心随念轉,翁小藕心尖遽然一疼。這一回,她是為她媽媽感到心疼。她讓她媽受累又受氣,委曲求全忍氣吞聲。

“我給姐在前面酒店訂了間房。”

許是她臉色不對,今天又表現得實在異常。柯雲皓看了看她,到底松了眉頭放緩了語氣。

“姐那話确實說得不中聽,可你知道她這人就嘴巴利了點但心不壞!她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他說着,走近一些看兩眼睡在搖籃中的女兒,然後他低頭看住小藕頓了頓接道:

“她有口無心你也別往心裏去,明天給姐打個電話啊,一家人沒有隔夜仇。她是大的,你給她個臺階。”

小藕聞言,面上神情不變也不吱聲。這是她預料中的結果。這一年來,她已經看得很清楚,在她和他家人之間,他永遠站在他家人一邊。事實上,如果他能多維護她一點照顧她的感受,在婆婆和姑姐無故責難她的時候,能為她出頭說句公道話,婆婆和姑姐未必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找茬刁難人。

見她明顯有情緒,柯雲皓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今晚幾番折騰,他有點累了。這會只想趕緊解決了麻煩好去睡覺。

他看看小藕,蹲下身來想要伸手抱她。他也知,他姐那話确實說得重了,現在她委屈想使點小性子,他得哄一哄。

眼看他靠過來,小藕幾乎是下意識的偏身避開他的擁抱。很多時候,女人的心和身體同步。她心裏打了結,或許應該說日積月累,隐忍在她心裏的結,于今晚,在此時此刻結得更深了。

随着她的動作,柯雲皓臉色變了。習慣了她的溫順,對她突然變得這麽刺頭,不依不饒的,柯雲皓很是不慣也很有些不耐煩。

他忍了忍,站起來耐着性子道:

“說來說去,姐她也是心疼我。你曉得,我小時候家境不太好。爸和媽每天忙着生計,早晚都要出攤根本顧不了我。都是姐留在家裏照看我。為了我,她連大學都沒上。可以說,我是她一手帶大的。”

他嘆一口氣接道:

“小藕,我就這一個姐姐,長姐如母,你就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她較真好不好?”

“她對你好”小藕終于開口:“你也有回報她。就今年姐夫生意虧損,資金周轉不過來,你二話不說,立刻就給他們轉了二十萬。因為沒人照顧我坐月子,我媽不得不跟單位請假,大老遠的從老家趕來”

她平鋪直敘,語氣沒什麽起伏的說:

“那時你也許心裏還有些過意不去,主動提出要給媽翻新下老家的廚衛。可是順順她咕咕馬上就說想換輛車。翻新廚衛不過幾萬塊,姑姐一輛車要幾十萬。”

她稍事一停,看着丈夫語聲很輕:

“你毫不猶豫送了姑姐一輛車,卻再不提給媽翻新廚衛的事。”

柯雲皓聽得一愣,旋即他皺起眉用質問的口氣,驚訝又煩躁的問道:

“所以你原來是因為這個而記恨姐?就因為我對我姐好?”

小藕也蹙了蹙眉,不願再出聲。

這就是她的愛人!

當褪下愛情的濾鏡,當他不再是那個對她柔情蜜意的男人,她才驚覺他竟然這樣不好溝通。驚覺他竟似乎完全不懂得她,不知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是記恨這個嗎?記恨他對他姐太好?

小藕但覺心灰,抿緊了嘴巴。

她只是想反駁他所謂的她和他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

他們是一家人嗎?

婆婆和姑姐血親有別,親疏分明得只恨不能锱铢必較。而他又何嘗不是!他們柯家對自己人和外人分得真是清清楚楚,拿捏的明明白白。甚或就是她的順順,他的嫡親骨肉只因是個女孩不被他們喜歡,便也好似半個外人,用錢都用得磕磕巴巴。

見她不應聲,形同默認。柯雲皓沒了耐性,居高臨下睨着小藕語氣很沖:

“如果是因為我給我姐花錢,叫你不痛快懷恨在心,那翁小藕,我今天就告訴你,我不可能不顧着我姐,我不可能忘本!”

他黑着臉,特別不忿的:

“我用我自個掙的錢報答我姐怎麽了?我自己掙的錢,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用不着你批準!”

小藕眼眶發熱,澀意填胸。她心下發涼,面無表情的聽,努力壓制着心中的酸澀。

“你要還當我是你老公,就不要讓我難做。明天你給姐打個電話,向她道個歉。然後我們一起去酒店把她接回來。”

柯雲皓撂了話,不無惱火的再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卧房把個門摔得山響。睡在搖籃裏的順順當即被驚醒,打了個冷噤。随即就驚吓得大哭起來。

小藕抱起女兒輕柔的安撫她的小身子,将女兒再度哄睡以後,她吸了吸氣,忍下湧上眼眶的淚意,低頭将臉輕輕的貼到女兒的小臉上。

她想,對你好這件事,真是世間最不穩定的事。因為說這話的人随時都能把它收回去。曾經信誓旦旦要照顧她一輩子,會永遠對她好的男人,不笑便似陌路,翻臉就無情。

她和柯雲皓的紙婚是甜的,只果然人心幽微又善變,難測而不可捉摸。只是多過了一年,兩年,他們的棉婚和皮革婚就都過成了紙婚!

S市,市區豪華公寓。

屋內餐廳四人圍坐一桌正吃着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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