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能複婚嗎?
舒意蹙眉, 很意外也有點生氣,因為她剛剛真的有被吓到,卻沒想到會是他。她看着監控, 很快察覺到異樣。屏幕裏的柏應希明顯和平常不太一樣。他襯衫領口敞着,額前搭着劉海, 頭發有些濕,眼神看起來迷迷瞪瞪,象是喝了酒。
舒意再看了他一眼,決定不予理會。她下意識又輕手輕腳往回走, 心裏奇怪, 離婚後這幾年柏應希到底都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讓他變得這麽反常,和以往她記憶裏的男人, 實在很有些差別叫她驚奇。
門鈴聲響着, 舒意摸摸臉上的面膜走進洗手間。她洗了臉, 往臉上拍了些爽膚水, 薄薄塗了層乳液。正要出來突聽得開門聲響, 有人進屋。
她心下一咯噔, 急步走出洗手間來到客廳,看見身形高挑的男人, 衣衫半濕站在屋中央直勾勾看着她。空氣中有雨水的濕氣, 也有淡淡的酒味。他果然喝了酒。
舒意望着他,心頭又是一驚。柏應希是一個相當講究, 注意形象的人。并且非常自律還特別有潔癖。人前從來都是光鮮得體,矜貴潔雅的模樣充滿貴家氣派,頂上等名流的風度。她從沒見他這樣頹廢的神氣,襯衫皺了,頭發淩亂明顯淋了雨, 他的褲腳甚至還在滴水……
就是初始,第一次見到他在夜場買醉,也沒有這樣狼狽。那時他陰郁,冷而克制,喝得并不多。
“你沒有換鎖。”
揚了揚手,他盯着她說。理直氣壯的象是解釋。繼而他朝她走來,腳步瞅着還算平穩,但她知道他喝了不少。原本白皙的面皮,臉頰紅透象女人抹了胭脂。
舒意安靜的看他,沒有吱聲。
離婚後,她沒有向他索要電梯卡,也沒有更換密碼和指紋。彼時,他們離婚離得幹脆,都沒與對方為難,說是好聚好散也未為不可。而她更是完全沒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情形——
清清冷冷一個人,冷冷淡淡一張臉的柏先生,會不顧體面不請自來。
因為這實在不是柏應希會幹出來的事。
當然,這會他真這麽幹了……
柏應希在她身前立定,垂眼看她。熱乎乎的氣息包裹着一縷酒香,充盈在舒意鼻端。
她面色冷靜,迎視柏應希的眸光。他的眼神比在監控裏看着清明,并不似醉酒的迷離。但他眸色濃黑,象陰雨天的雲,陰翳深重濃得化不開。她心知必然是出了事。
她不說話,他也一聲不吭。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将她完全罩住。舒意其實很畏懼喝了酒的男人,尤其是酒鬼。她在夜場見多了,也吃過很多苦頭。那些男人不是借酒裝瘋,就是真的喝多了脾氣兇暴。或是猥瑣,或是罵罵咧咧,動不動就要打人。醜态百出德行全無。
可是她不怕喝了酒的柏應希。他這個人雖然矜冷高傲,并不好相處。但他不會欺負女人,他有他的教養和品行。
“我給你放水洗個澡好嗎?你身上都濕了。”少頃,舒意打破屋內的靜默開口說道。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安撫的意味。
此時,她只想解決問題。讓他洗過澡了,在客房睡下。大晚上的扯雷閃電暴風暴雨,她不可能拿他的電話叫何宇僑來接他。而她也不願在這樣糟糕的天氣,開車送他回去。
說真的,這種鬼天氣這個點代駕都不情願接單的吧。路況糟糕,可視度低實在不太安全。至于柏應希,雖不想和他有所牽扯,但到底夫妻一場,她也不想他在這樣的雨夜酒駕出什麽事。天知道,他是怎麽開車來的小區。。
柏應希定定看住她,逆光下墨黑的眼瞳變得有點直愣愣的。須臾,他露出一個好似疲憊的旅人終于到了家的表情。然後他猛一下展臂将舒意圈在懷裏緊緊抱住。
舒意身形一僵,聽他在耳畔喃語:
“人生是一場幻覺,幸好還有你。”
微微低低的聲音,嗓音沙啞而低沉,透着仿若劫後餘生的慶幸,也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凄涼。
舒意愣了愣,這是她第一次聽他說這種近似感性的話語。她抿一下嘴唇,伸手推他。只他高大颀長又喝了酒,固執的抱着她根本推不動。
“柏應希,松開。”她悶在他懷裏說道。
等了等,她又道哄孩子似的:
“先松開了好不好?你把我抱太緊了我難受。”
柏應希微微放開,黑得出奇的瞳眸盯着她看了兩秒。正當舒意想要趁機推開他的當口,他突的身子下滑歪坐到地上,手臂環着&她的腰把臉貼在&她肚子上。他閉着眼睛,肩膀低垂,象受傷的大貓失了銳氣,瞅着又脆弱又可憐。
“柏應希,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他不出聲,卻将她抱得更緊。
舒意低頭看着他,嘆了一口氣。
“你讓我坐下好不好?我站着累。”她推推他的手臂。
柏應希擡眼看她,緩緩放開她一些,但手臂仍然圈着她仿佛怕她會跑掉。舒意只好坐到身後的沙發上。她剛坐下,柏應希的頭就靠了過來伏在&她腿上。舒意心情複雜,曾經夫妻三年,在今晚之前,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先洗澡了好嗎?你這樣會着涼。”他淋了雨,尤其是他的褲腿幾乎都濕透了。
柏應希不動,一味抱着她。鴉羽般的睫毛低垂,呼吸深而長。
“我沒有童年,也沒有家人”頃刻後,又啞又澀的聲音,傳進舒意耳朵:
“姚茗岚不是我母親,她是裴欣的生母。我一直覺得她恨我,現在我知道了她恨我的原因。她不能面對自己犯下的過錯,所以她遷怒于我。也許這樣會叫她好過一些。”
他是沒有童年的人,沒有做過孩子。姚茗岚對他非常嚴苛,自他曉事起,他的生活裏就只有責任,無一絲溫馨暖意。他孤孤寂寂,活在一個冰冰冷冷的屋子裏。
“她認為是我搶了裴欣的生活,認為我欠她的也欠裴欣的,她覺着我應該彌補,應該還債。她說,我不是柏家的骨肉,只是她用錢買來的一個父不詳,母不詳無名氏的孩子。”
舒意驚住。這是她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的事情,太叫人吃驚。姚茗岚對裴欣确實視如親生,超乎尋常的疼愛。但是柏應希不是柏家人?
舒意不自覺睜大眼睛感到十分的驚訝。她見過前公公柏治勳的相片,那眉眼,神态,柏應希和其肖似得緊。要說差別,柏應希的鼻梁更高更直,嘴巴唇線更分明唇形也更精致。
只是姚茗岚總不會樂見其成,讓一對親兄妹結婚?那柏應希真不是柏家的兒子?可是不說不覺着,仔細想想,柏應希和裴欣還真有點相像,都一樣皮膚白皙,眉眼間有些兒神似。或者象那話說的,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她讓我和裴欣結婚,不然我就得離開柏家離開柏氏,她說要讓我一無所有。她把我當作一個工具,這麽多年從頭到尾,我所做的她希望我做的,都是為了她的女兒。她想的不過是讓我替裴欣守住柏家,守住柏氏。
但要我和裴欣結婚?舒意我不願意!你聽到了嗎?我不願意!我讨厭被要挾,而且我對裴欣早就沒了男女之情。在我們結婚前,我就已經把她放下了。舒意,我要你知道,我要你知道,我不愛裴欣,我不愛她”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咕咕哝哝:
“那個镯子,那個镯子是姚茗岚的,是她當年送給裴欣的訂婚禮物,我不能給你。還有那天,那個暴雨夜……”
語聲戛然而止,舒意怔怔。
半刻後,她垂眸看他阖上的眼睫,聽他深長的呼吸變得輕淺綿長。她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稍微誇張一下,今晚上他同她說的話,簡直比他們在一起的那三年加起來還要多。
也不怪他失常,她聽着都驚。打擊很大吧,天之驕子,美強劇本的人生,卻沒想到是個美強慘。。
舒意輕輕拉開他還抱着她的手,可剛拉開他又纏上來眼睛睜開有一瞬的驚醒。繼而他看了看她閉上眼睛,再度把她抱緊。
舒意籲了籲氣,停下,索性再等一等。對他突如其來,表現出來的依戀,她心裏并不感覺歡喜。便是他把裴欣放下了,可她把他也放下了。已然無意又何來歡喜。
又等了一會,察覺他的手臂慢慢滑落搭在她身側,呼吸變得更為平緩。舒意動作極輕的挪動他的身體,讓他倚着沙發把他的頭枕在沙發上。她站起身來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她的睡裙都被他的衣服弄得有些濕了。
她不禁又籲了口氣,跑去浴室拿來兩條幹淨的幹毛巾,掰着他的腦袋給他擦頭發。這會他倒是乖任着她擺弄他的腦袋。
擦完頭發,她又給他去拿了件睡袍。他衣服半濕得換下來。好在她居家喜愛寬松衣物,買的睡袍都是大碼。雖然長度還是不夠,他穿估摸着遮不住腿。但應該勉強能把他塞進去。
給他脫襯衫很順利,他只是哼唧了兩下。但是當她的手觸到他的皮帶,想給他脫&掉&褲腿透濕的褲子時,遭到了他的抵抗。他在睡夢中皺眉拿手護着不讓脫。
噫,瞧瞧,這人貞&操觀念還很強……
舒意好氣又好笑,心說,她都沒矯情了,他還護上了。。
兩人較勁,別說,她一個清醒的人,還敵不過他這個在睡夢中捍衛貞&操的家夥。
片刻後,舒意幹脆伸手擰了下他手背。
“放手!”她輕喝道。
柏應希睜開眼,愣愣看她幾秒然後松開了手。下一瞬,非常有貞&潔觀念的柏先生,非常安心的閉上眼睛。
舒意:“……”
沒了抵抗,舒意給他換上睡袍,擦幹腿腳。看着很快又睡過去的男人,舒意放棄了叫他去客房睡的念頭。算了,他這麽大個人,他不自己走她根本沒辦法把他弄去客房。
舒意把他挪上沙發,給他墊了枕頭蓋上被子。随後,在将他的濕衣服拿去洗衣房的當口,她想,明天要記得讓他把電梯卡交出來,還有家裏的鎖也得重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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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柏應希在一陣食物的香味中悠悠醒轉,他看看身上的被子再看了看天花板,旋即他掀開被子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穿得有些緊的睡袍,以及幾上疊放整齊顯見清洗幹淨并烘幹過的他的衣服。
他微微牽唇,眸中閃現一絲暖意。接着他朝餐廳那方望了望,拿起衣服走去浴室。浴室整潔透着幽香,但觸目所及都是女性&用品,再找不見半絲他曾在這生活過的痕跡。
柏應希眼色微黯,定了定,他開始洗頭沖澡然後就拿她的浴巾擦幹身體換上衣服。接着他撥了撥擦的半幹的頭發,來到洗臉臺前。這裏自然也沒有他的牙刷。
他的眸光落在那支粉藍色的電動牙刷上。眨了眨眼,他打開臺面的龍頭放水,然後拿過她的牙刷将她定時的三分鐘改為兩分鐘。刷完牙又給她換回來按原樣放好,關上水龍頭。
繼而他照照鏡子,仔細的看了下自己。唇際下巴有新生的胡茬,但她這沒有刮胡刀。他看了看趿着她的拖鞋走出浴室。
舒意坐在餐桌邊吃早餐,看見一身清爽的男人。她的目光在他腳上停了停,看到他穿她的拖鞋腳跟露在鞋子外。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打招呼。
舒意低頭吃東西,她沒給他準備早餐。昨晚上,出于人道精神她收留他一晚。但也僅止于此。他們并不是朋友。
看她這副神情,再看餐桌上明顯只有一人份的早餐,柏應希抿了抿嘴,走過來拉了椅子挨着她坐下。他也不說話,只是看着,看她,看她盤裏的食物。
舒意:“……”
這人穿着她粉紫色的拖鞋,姿勢優美的坐在她旁邊…相食?
她咽下嘴裏的糍飯團子,心道,是她以前中了愛情的蠱,愛情的濾鏡都給了他吧。。
被一個人盯着吃東西,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于是她轉頭看向他,說道:
“你得把電梯卡還給我。”
柏應希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垂下眼,薄唇輕啓:
“我肚子很餓。”他說。
他聲音很低,有失望還有隐隐的委屈瞅着還挺可憐。
舒意呶了呶嘴巴,這人是她認識的柏應希嘛?
頓了頓,她将還剩一只糍飯團子的盤子推給他。她一共就做了兩只。随即,她給他倒了杯豆漿。
算了,當喂流浪貓了。
雖然他有賣慘嫌疑,但想想他确實也挺慘的。
“謝謝。”柏應希唇角極微的揚起,垂頭斯斯文文的吃。
成吧,流浪貓喂飽了也能變得很優雅。何況這人吃東西向來都是上等情調,文雅安靜幾乎聽不到聲響。不管肚子有多餓,咀嚼吞咽都是輕輕的,從來不會很大聲的吃東西。
舒意端着自己的杯子起身,在廚房沖洗幹淨後,她到客廳坐下等着他吃完。幾分鐘後,柏應希來到她面前仍是挨着她坐。
靜了靜,他低着頭問:
“能複婚嗎?”
舒意微怔,旋即她笑一下很輕的搖頭。
“不能。”她答得簡短,語氣平靜。
屋子又靜了下來。
好幾秒過後,他的聲音更低:
“要怎麽才肯原諒我,再給我一個機會?”
他說着,稍事一停語聲艱澀:
“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如果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柏先生”舒意打斷他,她側眸望着他,語氣平淡沒有任何起伏:“希望你能理解,我現在對你的心情就象你對裴欣,我想你應該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