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從西次間書房往東次間內室只堪堪幾步距離, 二人生生走了兩刻鐘還多。

沈瑤這個時候意識到了男女力量的懸殊,謝欽一手穩穩托住她,另外一只手掃除各種障礙物, 門庭被卷進來的風雨濕了一片, 四處散落着碎地的瓷片, 好不容易熬到拔步床前,兩抔綿厚的柔軟被擠得不成樣,交疊的身影随同簾帳被掀起雙雙倒下。

暈黃的燈芒從簾外潑了進來, 她雙頰紅透似暈開的胭脂, 簾帳翻湧,如流煙般傾瀉,渲出一室旖旎。

她如上回那般雙手勾着他脖頸不肯撒手,俏生生道, “不要丢下我....”眼底水光泛濫, 蓄在眼角像是滑下來, 謝欽喉結滾動,再次确認眼前的她沒有醉, 眼神也格外明晰,雪亮雪亮的, 跟要吃人似的。

他緩緩勾了唇, 懸在她上方沒動。

沈瑤不知他何意,白玉般的修長如藤蔓似的纏上去,将人勾下來,将欲釋放出。

身後簾帳徹底掩上,兩道糾纏的呼吸就這麽擠進暗黑的空間裏。

起先是很難的, 兩個人身形差距過大,她無法接受。

濃黑的墨發鋪滿整個枕巾, 她雙眸酡紅,跟個嗷嗷待哺的小狐貍似的直勾勾望着他,渴望又不敢,謝欽下了一股狠勁,沈瑤咬破了他的唇,極致的痛苦漫過額尖,她險些呼吸不過來,雙手推他。

謝欽順從得退開。

沈瑤疼過後又纏上來,眼底布滿委屈和懊惱,似埋怨他。

她什麽都看不見,唯有他緊繃的下颚,流暢而清晰地在她眼前推拉。

他緊盯她濕漉漉的眸,蹙緊的眉尖,紅紅的鼻骨以及暈紅的唇,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他要将她所有感受與反應牢牢掌控在身下,他不敢全進,也不敢盡全力,總歸在她滿意舒适又不會過分難受的程度便停止。

他明目張膽地看着她芙蓉般妖嬈的面頰,看着他的妻。

這輩子他像一頭冷血的孤狼在廟堂之巅縱橫捭阖,不計名利,不懼生死,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行事從來強勢而幹脆,唯獨在這麽一個人面前,事事由着她。

在這雨後的轉角,取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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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過境,雨勢徹底停歇。

黎嬷嬷坐在廊角的錦杌打了個哈欠,側耳細聽裏面的動靜,已風平浪靜。

她長長籲了一口氣,也露出由衷的笑意。

傍晚碧雲淋了雨着了些涼,早早回後面廂房歇息去了,院子裏僅有謝欽的人在伺候,除了竈上兩個粗使婆子,其餘五人均是年輕的小丫鬟,黎嬷嬷将人全部打發走,僅安排婆子燒水悄悄擡入浴室,便獨自守在廊角。

用過一次水,這是第二回 ,等到浴室停當,她也可以去歇着了。

悄悄從夾道繞去後院的後罩房,兩個婆子已靠在門框打瞌睡,瞥了一眼角落裏的更漏,子時剛過,折騰得可真久呀。

她走過去輕輕将人給推醒,悄聲道,

“屋子裏亂着呢,随我進去悄悄收拾了。”

婆子立即驚醒,抹了一把嘴,淨了手紛紛跟在黎嬷嬷身後摸進了正院,黎嬷嬷嘴裏的亂自然指的是西次間,明間至東次間的內室外。

她留下兩名婆子在外頭收拾,自個兒趁着謝欽抱着沈瑤去浴室的空檔,連忙将拔步床給換了新。

熟悉的一點紅伴随着糜亂的水痕,瞧得黎嬷嬷這個老婆子都是耳根一熱,上回沒細瞧,果然這才是真的落紅。

被褥往旁邊一扔,床單皺巴巴地被拽得不成樣子,可以想象戰況有多激烈。

爺雖是文官,卻不是一般的文官,他常年習武,風雨無阻。

就夫人那軟綿綿的身子夠他折騰幾回?

抱起淩亂的床單薄衾,又将地上散落的薄紗裙衫全部給撿起,一股腦子塞去外室的簍子裏,東牆腳下的高幾被推得東倒西歪,幸在沒擱花瓶,否則碎了一地可難收拾了。

黎嬷嬷手腳麻利将內室與東次間外給收拾幹淨,最後砌上一壺溫茶進來,悄悄退出去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四籁俱靜,雲破月初,照得滿室空明,一切均已複原,仿佛方才這裏什麽都沒發生。

翌日晨起,謝欽在尋常起床的時刻醒來。他看向歪在他肘窩裏睡得正香的妻子,朦胧的光色裏,沈瑤白皙的俏臉殘存一抹嫣紅,不知是夢到什麽,眉心微微起皺,謝欽撫平了她眉心的不安,輕輕下了床。

昨夜一場大雨洗過空氣塵埃,蒼穹一片明淨,東邊天際露出一絲魚肚白,時辰還早,他如往常先去庭院習練片刻,汗水淋漓回了書房,稍稍梳洗換了幹淨的衣裳,天色剛亮,他來到書案後坐下。

他面色平靜,雙目靜若無瀾,靜靜地在書案後坐了一會兒,感受了心底片刻的安寧,随後拇指往底下機括一按,一個小匣子彈出,露出一張紙箋。

正是數月前,沈瑤在茶樓寫給他的契書。

拿出攤開在眼前,工工整整數行字,略顯笨拙,回想當初她在茶樓生澀的模樣,再對比昨晚那般妩媚妖嬈,這姑娘骨子裏有幾分跳脫勁,露出幾分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微笑後,他将那份契書執起,送到點好的一盞銀釭前,看着那紙張遇火閃現火星子,火星子一點點将她親自寫下的每一個字都給磨滅。

經歷了昨夜,二人之間的隔閡算是打開,至少她不會再提和離,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她現在是他名正言順的妻,有什麽要求悉數滿足她,她自小孤苦又受了那麽多委屈,他當護着慣着,無論她有什麽小脾性,他都能包容,也願意包容。

最後一點紙墨燃盡後,他彈了彈手指尖的灰,起身往後院去。

半刻鐘前,火紅的晨陽從窗棂投進來,刺痛了沈瑤的眼,她半睡半醒睜開眸子,入目的熟悉的簾帳,她揉了揉發脹的額,正想起身,這時,四肢五骸仿佛被碾碎怎麽都提不上勁,雙腿又軟又酸,一種莫名的戰栗猶在胸中盤桓。

她又跌了回去,疼得嘶了一聲,嗓音像是被什麽扼住,怎麽都破不出來。

腹內的脹感并未消失,沈瑤忍住難以言狀的餘韻,吃力地尋思,昨晚的畫面全部灌入她腦海,那些混沌的記憶在疼痛的提醒下變得清晰。

“你長得可真好...”

“岳州不回去了?”

“你給我一個家吧。”

“負責麽?”

“那還用說?”

她都做了什麽!

沈瑤捂了捂面額,雙拳拽得緊緊的,恨不得将自己給揉碎,不,是恨不得将腦海裏那些記憶給踢除,她主動賴上他的身,吻上他的唇,鉗住他瘦勁的腰,他抱着她從書房一路來到內室,寬大的紫檀書案,擱在牆角的高幾,明間挂着松石畫軸的博古架,還有那一個個碎裂的花瓶茶盞.....

不...她應該是在做夢。

她用力地擺了擺頭,睜開眼,床榻是幹淨的,屋子是整潔的,明明處處精致,卻處處沾染了旖旎的顏色,他挺拔的身影,贲張的氣息無處不在。

猶不可信。

垂眸看向自己,手指紅痕遍布,指尖已有幾處破損,杏色的絲綢寝衣還是好好的,只是雪膚下那若隐若現的莓紅卻提醒着她,

昨夜一切皆是事實。

一切已成定局。

沈瑤心底最後一絲僥幸被掐滅,深深閉上眼,羞恥,慚愧,後怕,通通絞在她心口。

她冒犯了謝欽。

怎麽辦?

她愣愣了足足幾息,方慢慢回過神來。

無論此時此刻的腦子有多混沌,也不管思緒有多紛雜,卻有一樁事無比清晰地映在腦海。

他們是假夫妻。

她親自寫下兩封婚契,再過一年八個月,她便要離開這裏。

她根本不是他的妻。

昨夜只是個意外....

謝欽對她并無感情,想必他心目中的妻子也不是她這樣的,他是君子,即便留她下來也是為了對她負責,她卻不能心安理得,他們之間天差地別,這場婚姻遲早走向盡頭。

她想起來了,那杯酒一定有貓膩,自喝了酒她渾身軟綿綿的,沒有那麽急不可耐,卻又不得不做些什麽。

如果是這樣,她也是無辜的。

冒犯了謝欽又如何,他昨夜不是很快活嗎,到最後她受不了了,他還能梅開二度。

将她從床中撞去床角,想起那種滅頂的浪潮,羞恥又湧上眉梢。

既如此,便算兩清。

沈瑤咬了咬牙,果斷定了主意。

與其相處尴尬,還不如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沈瑤逼着自己冷靜下來,飛快整理儀容,忍住渾身的酸痛下了床,剛邁開腳,雙腿無力地往梳妝臺跌去,就在這時,珠簾響動,一道清隽的身影邁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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