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沈瑤察覺到謝欽指腹一松, 笑着往裏側躲。
玉腿從他掌心一點點逃脫,就像是一條美人魚在游弋,快要滑脫手掌時, 他猛地一抓, 握住那圓潤可愛的雪足, 随後欺身而上。
羅漢床不大,平日也就能容得下二人盤腿而坐,謝欽高大的身子覆過來, 沈瑤被逼去角落, 整個空間被壓榨得極小,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就這麽欺了過來,沈瑤無處可逃,嗓眼綿軟, 定定看着他。
謝欽喉結微滾, 毫不猶豫含住了她濕潤潤的唇,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不帶欲色而是無比細致耐心, 甚至缱绻地啄着她,不疾不徐去破她的齒關, 微妙的顫意在唇齒流芳, 沈瑤杏眼盈盈一動,随後張了張嘴,任他驅入。
男人呼吸不熱不亂,反而帶着循循善誘,就連目光都是安靜而溫和的。
一如情人之間的親吻, 不摻雜半點旁念。
這是沈瑤在清醒的情況下,第一次與謝欽親密接觸。
接受了這個親吻, 就意味着答應了他。
心照不宣。
得到她的準許後,謝欽有些情動,低啞地喚她一句,
“肆肆....”
沈瑤從來不知這個氣度威赫的男人,嗓音竟然如此好聽,帶着幾分糜豔和沉淪。
閘口一旦打開,便無所顧忌,沈瑤身子很快軟綿綿的如同一段絲綢。
謝欽捏着她軟膩的腰身,險些把持不住,半晌終于舍得松開她,低眸看向懷裏的人,水光在她眼底潺潺而動,美得不可方物,謝欽終是拿住分寸,将她抱上了床。
“早點歇着。”
這一夜二人相擁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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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下過一場雨,室內微涼。
沈瑤沒睡,謝欽也沒阖眼,他就靠在引枕靜靜看着那作亂的小女人。
沈瑤想來是無所事事,伸手捏着他腰帶,一點點往手指纏。
她總覺得該要跟謝欽說點什麽,告訴他,她這個人所有的壞,她并不如表現出來那麽好,前段時日因是契約夫妻,她會保持克制疏離,可真正過日子,她在外頭要維持首輔夫人的體面,到了家裏總該要舒展性情,只是半天也尋不到合适的切入口,索性沒吭聲。
朦胧的光色裏,她眉眼依然精致而具有沖擊力,紅唇微微嘟起,被吻過後覆着一層晶瑩的光澤,眉眼懶洋洋的,帶着幾分銳利,與平日稍有不同,卻又格外叫人癡迷。
他忽然覺着,他并不了解沈瑤,這姑娘身上藏着許多未知,不過這不妨礙他喜歡她,喜歡她表現出來的一切。
謝欽的腰被她勒了幾下,吃消不住,擡手制止她,将她柔軟的手握在掌心,
“別玩了。”
沈瑤對上他沉湛的眼,裏頭有暗流洶湧。
她嗤嗤一笑,眉眼妩媚而慵懶,“謝大人這般經不住逗弄?”指尖甚至若有若無地在他腹部畫圈。
謝欽眼角繃緊盯着她,氣得眼眶泛紅,捉住她雙手往上一壓,人也跟着覆過去,只是如今卻不得不小心,半點也不敢挨着她小腹。
沈瑤肆無忌憚望着他。
謝欽熬不過她,片刻無奈嘆息,揉了揉她松散的發髻,“乖,睡。”
沈瑤不可能真的做什麽,立即翻身側向裏邊。
謝欽看着她的背影,如同擱淺的一尾魚,如同暗夜裏起伏的山巒,總歸是要忍,還不如捉到懷裏來忍。
沈瑤被他從後面抱着,他胸膛特別滾燙,跟個火爐似的,仿佛一點點在侵蝕她,融化她,沈瑤眉眼沉沉,終究慢慢睡過去。
翌日天蒙蒙亮,謝欽便醒了,醒時不曾吵着沈瑤,只離開前看了一眼睡相乖巧的女孩,精致的眉眼堆在軟軟的發絲中,哪怕睡着,英氣猶歇在眉梢。
目光在她小腹一落,變得柔軟,這大約是所有男人起早貪黑的意義。
謝欽沒忍住在她唇瓣落下輕輕一吻,披衫退出架子床,隔着珠簾又望了一眼,當年舍生忘死的男人,也終究為這一抹晨間的溫情而俯首。
謝欽理了理衣襟,大步離開。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空氣裏彌漫着潮氣。
官署區四處踩着濕漉漉的靴印,謝欽昨日沒去,惹來鄭閣老等人十分不滿。
“清執,你一貫擔得住事,昨日那麽大場面,你身為首輔竟然臨陣脫逃,實在是....”鄭閣老先埋怨一句,随後湊到他跟前低聲問,
“家裏夫人怎麽樣了?”
前日謝欽冒着被皇帝宣斥的風險離宮回府,朝廷炸開了鍋,本來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實在是一貫一絲不茍勤勉奮進的首輔,驟然間三司會審都不參與,急匆匆往家裏奔,衆人不得不好奇,到底是哪裏來的妖精,将謝欽給吃得死死的。
鄭閣老自認是個妻管嚴,也沒到謝欽這樣的地步。
謝欽難得露出淺淡的笑意,“她很好。”
鄭閣老品砸着他的神情,高深莫測捋着胡須,“莫不是有喜了?”
謝欽也沒否認,只道,“還不曾請大夫看過。”
鄭閣老殷殷笑了起來,“這是好事。”
內閣格外忙碌,人進人出,川息不絕,幽禁太子是大事,皇子削爵也是大事,朝中內外議論不休,偶爾也有人偷偷感慨一句,
“昨日在殿中瞧見了七皇子,年紀輕輕只有十歲,卻是氣宇軒昂,神采奕奕。”
“七殿下風姿磊落,沒有太子那股陰鸷,也沒有三皇子那股懶散算計,可惜非嫡非長,母族式微....”
內閣無小事,謝欽每每清晨便沒個停歇,定要到午時初方有空歇一口氣。
屬官看了一眼外頭寥寥等候的官員,遞給謝欽一盞茶,
“大人,您潤潤嘴,外頭人不多了。”
謝欽眉目不動,接過茶盞抿了一口,這時門扉被人推開,進來一面熟的內侍,這內侍平日游走在官署區,幫着各位重臣遞家裏的消息,內侍近前來施了一禮,
“禀大人,貴府今日清晨去太醫院請了範太醫。”
謝欽眸色倏忽一黯,平陵要請範太醫給沈瑤把脈的事他事先知曉,只是黎嬷嬷昨日才說不急,今日卻把範太醫請了去。
謝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耐着性子将餘下一些官員公務批完,他坐不住了,脫下冠帽起身便往外走。
正午的天格外悶熱,層層疊疊的青雲籠罩在上空,街道空空,偶有幾個武侯無精打采靠在武侯鋪打盹,青石板磚被白花花的光照得發幹。
一道格外銳利的馬蹄聲回蕩在沉悶而空蕩的天際。
待謝欽馳回謝府,後背已濕了個透,他将馬缰扔給侍從,跳下馬背往書房方向走,汗濕的官服黏在身上格外不适,謝欽去了書房換了一身質地輕薄的直裰,将将邁出門檻,瞥見黎嬷嬷與平陵站在廊庑下。
一個面龐晦澀,一個紅着眼,只待要開口就要哭出來似的。
謝欽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黎嬷嬷捂了捂嘴,哽咽道,
“侯爺,今日晨起,夫人腹痛,奴婢伺候着夫人去恭房,見褲上沾了些血,吓了奴婢一跳,以為是孩子沒了,立即去請太醫,範太醫把脈一遍又一遍,确認夫人沒有懷過孩子.....她只是月事推遲罷了....”
謝欽只覺腦子裏滾過一陣悶雷,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又或者說是麻木了。
心裏繃緊那根弦無聲而斷。
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悶悶的,最後成一團亂麻。
他從未在意過子嗣,甚至這輩子也可以不要孩子,但沒有孩子,意味着他失去束縛沈瑤的籌碼。
或許是見過太多風浪,或許是自小定力非常,又或者僵硬到不知作何反應,他嗓音聽起來還是冷靜的,
“她人呢?如何了?”
黎嬷嬷擦了擦眼淚,“夫人....”沈瑤的反應,黎嬷嬷不知該怎麽說。
謝欽大步往後院去。
從書房到故吟堂只有數十步的距離,只消穿過一條長廊,過了一個花園便到故吟堂的門口,這段平日裏走過無數回的路,謝欽走得罕見有些艱難,甚至是沉重。
短短的幾息間,謝欽腦海裏閃過無數念頭,任他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也尋不到一個計策來說服她,說服她不在意,踏踏實實留在他身邊。
烈焰透過雲層從當頭澆下,卻驅不散他眼底覆着的那層薄薄的寒霜。
院子裏格外靜,伴随着午後蟬鳴躁動,暖風劈着面門而來,汗氣湧上眉梢,刺痛了謝欽的眼,他擡袖拂了拂,踏上了廊庑。
屋子裏傳來細微的響動聲,不一會聽到碧雲在說話,
“您就別繡了吧,這花樣不大好看。”
透過窗紗望過去,沈瑤穿着一件嬌豔的裙衫坐在羅漢床,她手裏正拿着一個繡盤,飽滿的唇角微微彎起,神色看不出任何異樣,
“怎麽不好看?這不是你挑出來的嗎?”
碧雲看着她手裏那對虎頭鞋,心頭酸澀,別過眼去沒吭聲。昨日碧雲一時興起學着鄉下給孩子提前做虎頭鞋,不料做了一半,希望落了空。
沈瑤老神在在笑道,“咱們用不着,可以給三房,三房的庶侄媳不是懷了身子麽?”
謝欽負手望着她,她眉目白俏,臉上的笑容晃得耀眼,耀得像一場虛誕的夢。
沈瑤縫了一會兒,東西被碧雲奪走,碧雲憤憤道,
“還是奴婢來做吧,您身子不舒服,歇着去。”
沈瑤手裏一空,擡起眼,正撞上謝欽的視線。
他高高大大立在窗外,一雙眼沉得幽潭似的。
沈瑤露出意外,“侯爺,您怎麽回來了?”
謝欽盡量讓神色顯得如常,從堂屋入了東次間來。
碧雲行個禮悄聲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偷偷瞥了一眼沈瑤,沈瑤主動給謝欽斟了一杯茶,謝欽很想說讓她歇着,不知為何,看着她輕盈的身亮麗的眸,忽然什麽都說不出口。
沈瑤如昨日那般在羅漢床上坐下。
“侯爺不忙嗎,回來得這樣早?”
謝欽這一路馳騁而歸,口舌幹澀,只是他握着那杯茶卻忘了喝,淡聲回道,
“不忙。”
沈瑤當然知道謝欽為什麽回來,她笑吟吟的,“侯爺,給您賠個不是,我鬧了個烏龍,我并沒有懷孩子,倒是給您添麻煩了。”
“添麻煩”三字跟刀刃似的在謝欽心中滾過,刺得他無言以對。
他語氣格外平靜,“不是多大的事,你身子最要緊。”
沈瑤今日穿了一件刺繡長裙,蓬松的裙擺上繡着上百多黃色的桂花,襯得她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
她懶洋洋回道,“範太醫醫術很高明,平日來葵水腹痛得緊,他今日給我開了方子,我方才吃了一碗,這會兒竟是一點都不痛了,京城果然是神醫荟萃。”
謝欽看着她,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肆肆...”他嗓音暗啞不堪。
沈瑤眉睫一顫,又在一瞬間遮掩得無影無蹤。
她指了指他手中的茶,“天氣那般熱,您不喝茶嗎?”
謝欽一團酸澀堵在嗓眼,他看了一眼茶盞,濃烈的大紅袍暈開,看不出水本來的顏色,他一口飲盡茶水,将茶盞擱在一旁高幾。
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錦杌,那是碧雲方才坐過的位置,也是他昨夜坐過的地兒,猶豫了一下,又或者是帶着試探的目的,他起身坐了過去。
沈瑤巋然不動。
還是那副盈盈的笑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叫人分辨不出半點端倪。
謝欽雙手撐在她左右,有了錦杌與羅漢床高度的落差,二人現在幾乎是平視的,隔得如同昨晚那般近,呼吸交纏。
謝欽擡眸直視她,“我并不在意孩子。”
“我知道。”沈瑤回的很爽快,随後帶着幾分歉意,“母親怕是聽到了風聲,得麻煩你去解釋...”
謝欽截住她的話,“這些事你都不必擔心。”
“嗯,好。”沈瑤臉上明明朗朗的。
她沒有哭,沒有鬧,什麽額外的話都沒說,反而處處體貼,事事如常,倒是叫謝欽無處着手。
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如此無力。
他拳頭都捏起了,然而對面是一團軟綿綿的花。
沈瑤時而看了一眼他的衣領,時而垂眸捏一捏衣擺上的桂花,謝欽一雙眼卻直直落在她身上,她眉眼每一處生動都清晰映在他瞳仁。
沉默總是令人尴尬,
“那您下午還去衙門嗎?”沈瑤揚着下唇明媚地問他,
謝欽這一刻心跳漏了半拍,自然而然開口,
“我下衙了。”
“哦....”沈瑤尾音拖得長長的,她雲淡風輕地撩了撩耳際的發,杏眼蓄起一眶招搖的笑,
“想起來要親自給你下廚做手撕雞,我先去吩咐廚房捉雞。”
她提起鮮豔的衣擺,從他指間溜了過去。
謝欽深深閉上眼。
昨日發生在這裏的事,歷歷在目。
她承諾等他下衙,便将契書給他。
現在他回來了。
她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