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謝欽撥開沈瑤的衣袖查看她所謂的傷處, 也太嬌嫩了些碰一碰便紅了,徑直将人抱去內室,尋來舒緩膏給她揉了揉。

沈瑤見他如此慎重反而不好意思, 謝欽比她好不了多少, 後背被她抓出不少血痕, 胳膊肩骨怕全是她的牙印。

謝欽撫了撫她懶倦的眉眼,“不是說累嗎,就在羅漢床上歇一歇, 等我喚你用膳。”

沈瑤并不困, 只是身上乏力,昨夜那股餘韻久久停歇在體內,連骨頭縫裏都酥酥的,謝欽就坐在她對面的圈椅裏, 方才平陵送了個匣子來, 裏頭是一些邸報, 他一面陪着沈瑤一面在認真翻閱,時而俊眉蹙了蹙, 眼底略有淩厲的目光,不過仔細瞧來, 整個人清隽明秀, 與昨夜那孤狼一般的男人判若兩人。

想起昨晚被他逼得喚了幾聲夫君,還許了他不少好處,懊惱自己太沒出息了些,沈瑤試圖找回場子,百無聊賴倚着引枕面朝他方向,

“謝大人昨夜威風凜凜,那些崇敬你的學子可曉得您私下是如此孟浪之人?”

謝欽頭也沒擡, 指尖點着一處似乎是發現不對,竟也尋得一線空隙來回她,

“食色性也,我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

沈瑤見不得他如此淡定,明明做了壞事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爬起來往他懷裏一鑽,

“既然如此,以後謝大人抱着我批折子。”

謝欽看着懷裏突然鑽進來的一團,神情有些無奈。

沈瑤肆無忌憚朝他弄姿,不是八風不動麽,有本事坐懷不亂。

謝欽倒也沒嫌她作妖,幹脆往懷裏一抱,然後圈住她繼續看邸報。

邸報形狀各異,有長有短,有的是些數目有些是奇形怪狀的圖符,也有寥寥數字,不知何意,沈瑤卻見謝欽眉頭緊鎖,好像遇到煩難。

這人真的能做到一心二用,沈瑤頓覺沒意思,又從他懷裏起身,氣哼哼往羅漢床上一躺,

“我要吃謝大人親自做的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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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随口說說,等着謝欽說幾句軟和的話,結果半晌也不見身後有動靜,待回眸,屋子裏空空如也,哪有謝欽的人影。

這麽經不起調//戲,還說事事依她呢,又覺得謝欽不像是這麽小氣的人,大約是出了什麽事忙去了,沈瑤也沒放在心上,腿酸腰疼,幹脆窩在薄衾裏歇着。

昨晚他狠起來哪裏是往她身子裏鑽,分明是往她心窩裏捅,一下又一下差點要了她的命,謝首輔真是哪兒都不肯輸,處處天賦異禀,他這輩子唯一為人诟病之處...大約是她吧。

迷迷糊糊打了個盹,被碧雲搖起來用晚膳,謝欽已到了明間,碩大的八仙桌上擺着十餘個菜,其中一青花瓷碗格外顯眼,裏頭盛了一碗爆炒牛蛙,比起其他菜肴來,看相不佳,不過問聞着味兒不錯,沈瑤眼珠兒骨碌碌轉溜一圈,最後挪到謝欽身上。

首輔大人任何時候端得是不動聲色,只淡淡往那牛蛙指了指,

“嘗一嘗。”

沈瑤便明白了,這是謝首輔親自所炒。

沈瑤自然是震驚的,只是也學着謝欽的模樣,四平八穩往桌案後一坐,擡手夾起一塊肥嘟嘟的牛蛙肉,軟綿綿看了謝欽一眼,

謝欽果然盯着她的嘴,見她不動,又挪至她眼,“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謝大人怎麽曉得我愛吃辣呀。”沈瑤笑吟吟問。

謝欽苦笑,“我并不知你喜歡什麽,只是緊着自己拿手的做。”

“哦,原來謝大人口味重。”沈瑤一副了然的模樣,肉觸到唇瓣,她又止住了,“看來謝大人不可貌相呢。”

這話明顯意有所指。

謝欽笑笑不說話。

沈瑤嘗了一口牛蛙肉,不得不說,還真入味,為了不讓謝欽太得意,她勉勉強強道,“還不錯,謝大人日理萬機能有這樣的手藝我自嘆不如。”

明着是誇,可謝欽聽出她嘴裏的含糊之意,心裏多少有些失望,“無妨,下次再試試。”

謝欽開始動筷子。

沈瑤發現那碗牛蛙肉他撥了一大半過去,心裏頓時惱火了。

“謝大人,這菜不是做給我吃的麽?”

謝欽道,“你不是不喜歡?”

沈瑤繃着臉,“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可是謝大人親自下廚,我無論如何是要多吃的。”

沈瑤蠻不講理地将他碗裏的菜又趕出來,全部堆在自己跟前。

謝欽看着小姑娘惱恨又可愛的模樣,心裏滿滿溢出清甜的滋味,随意撿了面前幾樣菜繼續吃。

沈瑤吃飽喝足後發現了一樁秘密。

謝欽不講究吃穿沒錯,面前有什麽便吃什麽,可不意味着他沒有偏好,他口味偏重,沈瑤深深看了一眼黎嬷嬷,黎嬷嬷面帶愧色,伺候主君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發覺他的口味,當真是她服侍不周。

說來說去,還是托沈瑤的福,她欽佩地朝沈瑤福身。

晚膳後,二人沿着院子消食,眼看時辰不早,謝欽要回書房,便邀請沈瑤,

“一起過去?”

沈瑤想起發生在書房的事,頓時人往柱子後躲,搖頭如浪鼓,“不去,我今夜是不成了,你給我留一條命。”

謝欽讪讪撫了撫額,“今晚絕不碰你。”随後擡手去牽她。

謝欽雙手負後,牽起她一只手不緊不慢往書房去,沈瑤猶猶豫豫跟在他身後,在外人瞧來,便如主人牽着一頭可愛的小毛驢,沈瑤的模樣又慫又皮,一小段路走了一刻鐘,打情罵俏,下人均識趣地避讓開。

至書房門口,沈瑤還扒在門框後不肯進去,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我怕。”

謝欽曉得她在作,承諾道,“我說到做到,絕不欺負你。”

沈瑤得了他再三保證,笑眯眯跨了進去,君子一諾千金,她便乘勢報昨夜的仇,偶爾對着他耳郭呵氣如蘭,偶爾蹭了蹭他喉結,一個時辰就沒安分過,出乎她意料,謝欽竟也沉得住氣,該寫的書信一件沒落下,其中還包涵一封給寧府大老爺的回執。

沈瑤有些不服氣,比起謝欽,她道行太淺了,還得豁出去,她換了個姿勢,面朝謝欽跨坐在他身上,摟着他脖頸去吻他的喉結。

謝欽心念一動,慢慢将手中狼毫擱在筆洗上,騰出雙手将人托住,反而給她提供便利,

“想要?”

沈瑤慫勁來了,“沒有,”眼見男人唇角勾了勾,沈瑤警鈴大作,“我告訴你,你可要說話算數,今日食言以後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信的。”

謝欽果然又如前夜那般将她擰到桌案上,沈瑤氣得蹬他捶他,

“你騙我,你又騙我!”

繡花鞋不知不覺滑落,她穿着雪白的足衣蹬在他肩骨,雙目如同小鹿般又兇又奶,

“謝欽,你個僞君子,你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賬!”

在她罵罵咧咧中,男人站起半個身子,微微前傾幾乎是懸在她眼前,沈瑤雙手撐在案上,雙足依然抵着他,只顧着反抗卻沒注意到自己的模樣。

裙擺緩緩滑落,堆聚在腿根,沈瑤窘迫進退兩難,她委屈地小嘴嘟起,雙頰鼓鼓,惱羞成怒。

謝欽握住她雙足将之環繞身後傾身去吻她,沈瑤不配合,後背抵在桌案騰出雙手去撓他,謝欽擔心她累壞了暗啞回道,“我承諾不欺負你,我說到做到。”

真的?

謝欽的吻貼着她耳際往下,再後來的事,沈瑤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當場。

他很壞,還迫着她看他。

沈瑤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外衫,緩緩閉上了眼。

不知過去多久,她将自己藏在薄衾裏不肯見人。

枕巾上全是謝欽的清松香氣,她用力吸了吸,餘韻猶在四肢五骸游走,連頭發絲都透着懶洋洋的餍足的羞恥的氣息,沈瑤将自己裹得緊緊的,好像這樣方才能留住他所有的氣息。

她嗓音低吟,“我今晚就在這裏不走,好不好?”

謝欽求之不得。

這一夜,夫妻二人擠在書房內那張并不寬敞的小塌。

謝欽看着沉靜睡在懷裏的小妖女,有一絲擁有她的滿足。

沈瑤這一回是徹徹底底乖了,不鬧不作,每晚老老實實等着謝欽回來炒牛蛙給她吃,如實地告訴他,他手藝很不錯,謝欽倒是有些赧然,

“我也就會那幾個菜,回頭再學。”

沈瑤扶額,原先那番話跟蠱一樣種在他腦海,是拔不出來了。

去寧府赴宴的那日,坐在馬車上時,沈瑤猶然暈乎乎的,“碧雲,你說我這夫君跟劉大哥是不是也有得一比了?”

早出晚歸,養家糊口,回府後還認命地去廚房做膳食,她雙手不沾陽春水,頗有當年梨嫂子那潑辣味了。

碧雲瞪她,“姑娘,您拿姑爺與劉大哥比,也不怕把我們姑爺比寒碜了?在朝中揮斥方遒的男人回府給您下廚做膳,只配跟劉大哥比?”

沈瑤也有些心虛,理了理散亂的裙擺,

“我就是說說嘛。”

“我誇他接地氣呢。”

這話恰恰被外面追來的人聽到,只見沈展用他那變聲的粗螺嗓湊近車簾一問,

“四姐,姐夫還給您下廚啊?姐夫手藝如何,能與我比嗎?”

下一瞬,車簾被掀開,露出沈瑤冷冰冰的臉,

“你也配跟他比?我們莊子上的少年哪個不會下廚種地?你會幾手有什麽了不起?”

沈展曉得自己還遠遠沒入沈瑤的眼,嘻嘻陪笑道,“姐,啥時候帶我上山狩獵,我給您烤兔子肉吃,我烤的肉可香哩。”

沈瑤将簾子一放,揉着太陽穴道,“吃我家首輔的牛蛙肉不香嗎?”

寧府跟沈家其實在一個坊,沈展是刻意來接沈瑤的,沈展雖然纨绔卻還算識趣,沈瑤發現自己沒那麽讨厭這個弟弟,只是終究沒法在他身上生出親人的感覺。

兩刻鐘後,馬車停在寧府大門外。

謝府今日赴宴的人不少,大夫人攜兒媳婦寧氏,三夫人攜兒媳婦柳氏,再就是謝京,沈瑤與謝文敏,二夫人與大夫人一貫不對付,只遣女兒來捧個場,謝京底下還有兩個弟弟妹妹,也被寧氏捎了來,謝家貴重,又有沈瑤這個首輔夫人在場,馬車一停,謝家當家夫人帶着府上一些女眷便迎了出來。

沈瑤曾與謝家夫人打過照面,算是點頭之交,到了人前,她便是那端莊冷淡高不可攀的首輔夫人,再加上行宮那回,她力挫蒙兀郡主,聲名遠播,現在哪怕她露出和善的笑,也沒人敢認為她平易近人。

謝大夫人将親家一行迎去賀壽的正院,五開大間的堂屋內坐滿了貴客,平南王妃母女也在,竟還有久違露面的太子妃及寧側妃,太子妃顯然是見太子被幽禁,急于緩和與臣下的關系,打着替皇家慰勞太師府的旗號來賀壽,不過太子妃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臨走時至沈瑤身旁輕聲道,

“謝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瑤自然推拒不得,跟随太子妃出了堂屋,沿着正中寬敞的石徑往外走,太子妃是君,所有人都得避讓,一時院內也四下無人,給二人提供了說話的便利。

沈瑤落後她兩步,既顯得尊敬謙恭也保持謹慎的距離,太子妃知道她有些避嫌,也不好強求,邁過穿堂,行至垂花門前寬闊的庭院,立在正中駐足道,

“上回在行宮,是太子冒犯謝夫人了,那日太子喝了些酒并非本意,還望夫人莫往心裏去。”

沈瑤聽了這話,猛地擡頭,聰明人就該裝作不知道,而不是故意挑明讓人難堪,只見太子妃眼神平靜,氣質如蘭,實在難以想象她能如此心平氣和說出這些明是安撫實則是威脅的話。

沈瑤稍稍琢磨便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

這樣的事于沈瑤名聲大為不利,只消傳出去沈瑤幾乎要身敗名裂,太子妃目的在以此危險沈瑤與謝欽,讓謝欽幫着太子複位。

可惜她不了解沈瑤的性格。

她這人天生反骨。

而且,這事于她不好,難道對太子來說就是好事了嗎?

不過是相互約束,相互忌憚,就看誰熬得過誰。

沈瑤笑了笑,無畏而坦然,

“那日無故被太子攔路,我心中惶恐,本要面聖以求陛下還我一個公道,可惜念着有外使來朝,恐損了天顏,故而按而不表,太子妃今日不提此事,我差點都要忘了,罷了,您禮賢下士,我也只能咽下這口氣,讓它過去算了。”

言下之意是太子妃若想威脅她,她不介意魚死網破。

沈瑤手裏還捏着一張契書,壓根不怕拖累謝欽,回頭将契書扔出來,旁人曉得她與謝欽是假夫妻,自然也礙不着謝欽什麽,反而襯得謝欽大義無私。

太子妃微微震驚,女子将貞潔看得比性命還重要,這沈氏竟然無所畏懼,瞧她神情慵懶驕矜,是絲毫沒被她威脅到啊。

偷雞不成蝕把米,太子妃稍有懊惱,立即放低姿态,

“夫人這麽說,可是給了我天大的顏面,這都是一場誤會,”說着太子妃露出苦色,“我真是羨慕夫人....”有一個能給她悍然撐腰的丈夫,太子妃想到自己還要替太子收拾爛攤子,郁碎之至。

沈瑤應付地笑了笑,對于一個威脅自己的女人,沈瑤不會給好臉色。

太子妃在沈瑤這裏碰個硬釘子,只覺頭皮發麻讪讪地離開了寧家。

沈瑤朝她背影施了一禮,扭頭正要回賀壽廳,卻見一身着淺黃裙衫的女子怡然立在穿堂的廊蕪下,她面如皎月白皙明淨,一身薄薄的淺黃長褙,淡雅出塵,她在臺階上朝院中的沈瑤颔首施禮,

“母親怕夫人嫌堂屋悶,吩咐我領着夫人去花廳玩。”

寧英這個人怎麽說呢,就有一種天然能摒開其他人的氣場,不會很有攻擊性,可是誰也不敢随意靠近她,沈瑤欣賞了一番美人兒,後知後覺颔首,

“好。”

花廳就在垂花門之西側,從游廊過去便是。

游廊與花廳當中隔着一個花園,繁密的花枝後人影交錯,沈瑤拂開一支,如同拂開一片姹紫嫣紅。

敞耀的花廳內人滿為患,大約二十來位年輕的姑娘聚在花廳繪畫作詩,花廳北面那堵牆上挂着不少清新脫俗的畫作,嬌啼燕語,墨香四溢。

沈瑤看着身側滿臉無害的寧英,笑了笑,原來是個暗中帶刺的美人兒,她先一步踏上臺階。

寧英看着高挑明豔的沈瑤,臉色淡漠。

謝欽是磊落君子,芝蘭玉樹,怎麽會喜歡這種妖豔的女人。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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