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白蓮花在七十年代(二) 東方村是個地……
東方村是個地屬華東靠海的小漁村, 說是小漁村也不盡然,村裏大部分還是以農耕為生的農民,少部分以漁業養殖為生。
這會兒正是六月早稻成熟的時候, 村民們急着收割水稻,天一亮就趕着下地,讓這些知青六點到大榕樹下集合已經是照顧他們了。
江勁松心中并不樂意帶知青小隊, 別的不說,至少下地的時間就晚了。他四點沒到就起床做早飯, 先是給生病的江母送了一碗粥和一個雞蛋過去, 又盛了三碗紅薯幹粥放在桌上——江家貧窮, 新鮮的紅薯舍不得吃, 就将紅薯曬成了幹, 存在那裏慢慢吃。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叫白楚蓮,便見到打扮靓麗的姑娘翩翩從房間裏出來, 昨天還沒有感覺,今天他才發現跟着自己回家的女知青比畫報上的人物還漂亮。
白楚蓮今天換了一件淺黃色的短袖襯衫,将所有的頭發紮了一根魚骨辮,側面夾了一個點綴的花夾子,襯得她人比花嬌。
他擺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眉頭又皺了起來,自己怕是拿了個燙手山芋回家。
“江隊長,我起晚了嗎?我來幫忙。”
白楚蓮抱歉地笑着, 連忙上前去接江勁松手中的筷子,當她的手伸出來時, 與江勁松的手擺在一起,黑白兩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勁松不自在地縮回了手,道:“不用。”
白楚蓮假裝沒有看到他的抗拒, 依舊笑容可掬,“那明天我早點起來,和你一起做早飯。”
“不用。”江勁松又用了兩個字拒絕了她。
白楚蓮臉色不變地坐下來喝粥,只是吃到紅薯幹的時候,她終于有了一絲窘迫。被曬得沒有一絲水分的紅薯幹,又硬又韌,放在粥裏煮過以後就變得又滑又堅硬。白楚蓮一口咬下去,硬是沒能咬下來,她的教養不允許她将已經入口的東西再吐出來,可繼續用勁咬下去似乎也不大雅觀。
江勁松的牙口早就被訓練出來了,硬是沒有看出僵在那裏姑娘的窘境,沒一會兒,江婷婷也睡眼惺忪地走出來,眼睛都不睜開地坐下來,一筷子夾起一塊紅薯幹咬得哈喇子都下來了,硬生生磨出了一個口子,也終于磨得她睜開了眼睛。
小姑娘也像她哥哥一樣皺緊了眉頭,張大了嘴巴又一口咬了上去,龇牙咧嘴得五官都變了形,上下牙齒“咯吱咯吱”左右磨動了半天才又咬下了一塊,心滿意足地咀嚼着。
見她吃成這樣,白楚蓮更不敢吃這個紅薯幹了,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她悄悄地将紅薯幹吐出來,放回粥裏。
“不吃幹的沒力氣幹活。”
一直埋頭吃飯的江勁松突兀地冒出了這麽一句,叫白楚蓮小臉一紅。江勁松的眼角餘光便看到她白嫩的臉白中帶紅,粉嫩嫩得像樹上挂下來的海棠果,他默默地收回了眼光。
白楚蓮不好意思地又夾起了那塊紅薯幹,慢慢地磨着,想着明天她一定要早點起來自己做早飯,至少要将這紅薯幹做得能夠下咽。
江勁松與白楚蓮兩人六點沒到就到了大榕樹下等着衆人,其他的知青在農村的第一個晚上沒睡好,早起更是讓他們叫苦連天,六點以後才稀稀拉拉地過來,一個個精神萎靡不振。
但是也會有一兩個不同的,白楚蓮在人群中注意到了一男一女。
男知青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同樣的白襯衫綠褲子卻被他穿出魏晉風骨,有種仙風道骨的飄逸。
另一個圓臉姑娘長相甜美,她紮着白楚蓮昨天的同款發型,穿着和白楚蓮昨天差不多的白底碎花襯衫,将襯衫紮進了褲子裏,雖然腰沒有白楚蓮細,可勝在屁股大,撐起了褲子,與白楚蓮的同款造型卻是看出了不一樣的風情。
她見到江勁松時,很是熱情:“江大哥,我們今天幹什麽?”
朝氣滿滿,幹勁十足。
江勁松的眼底波瀾不驚,等到所有的知青到齊了才開始分配工作,收割的季節幹活很簡單,一人一把鐮刀,直接下地割稻。
幹慣了農活的年輕男人不會教這些知青怎麽割稻,在他看來與生就會的事卻是難倒了大片的知青,新上手的知青們茫然地看着男人幹了好一會兒,才磕磕碰碰地拿起鐮刀依樣畫葫蘆。
白楚蓮倒是種過地也見人割過稻子,上手并不難,就是她這身子十分嬌弱,才割了一小會兒,便被太陽曬得暈了頭,昏昏沉沉地就要往下倒……
“白楚蓮暈倒了——”
江勁松正忙着,就聽到喊聲,他手中的動作一頓,只能将手中的鐮刀往小路上一扔,迅速地跑過來,将那個柔弱的姑娘直接抱到樹蔭下,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白楚蓮蒼白着一張臉,睜開眼睛,對上他那張寫滿了不耐的臉,将哭未哭,嬌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江隊長,對不起……”
看她這副可憐樣子,江勁松也發不了脾氣,只能對她說:“你就在這裏好好休息。”
像是被白楚蓮傳染了一般,幾個女知青先後暈倒,都被擡到了樹蔭下和白楚蓮一起坐着休息,如此一來那位仍堅持着的圓臉女知青就顯得格外與衆不同。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拿着隊裏發的饅頭湊在江勁松身邊,自來熟地說着:“江大哥,我叫葛梅英,今年十八歲,你叫我英子就可以了。”
江勁松并沒有回她話,但是看了一眼樹蔭下坐着的五個女知青,對着葛梅英的态度也溫和了不少。
“你沒事吧?”先前被白楚蓮注意到的男知青謝毅航跑過來關心地問道。
他見坐在樹蔭下的五個姑娘都齊刷刷地看向自己,那張俊秀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紅色,連忙改口道:“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其中一個姑娘率先開口回了,看她那中氣十足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剛剛暈倒過。
謝毅航見人多,不好意思逗留,給幾位姑娘分了午飯,也坐到了江勁松的身邊。
沒一會兒,村支書吳有德也過來了,他聽說今天上工一下子暈倒了五個知青,便過來慰問。
白楚蓮本就生得白,加上毫無血色的嘴唇,在旁邊幾個臉色通紅的姑娘襯托下,更顯病弱動人。
她在所有人都說過話以後,才緩緩開口道:“我沒事……吳書記,我身體一向不大好,所以久病成醫,懂得一些中醫,您看看我能不能在別的地方幫上忙,為革命做更好的貢獻?”
“你懂醫?!”吳有德一愣,随即雙眼迸發出炙熱的光芒,要知道這十裏八鄉的就鎮上有一家人民醫院,東方村慘得連個赤腳醫生也沒有,要想看病還得去隔壁村找醫生,或者是坐一個小時的船到鎮上人民醫院去看病。
如今來了個會中醫的知識青年,吳有德只覺得自己是走了大運,一把拉住白楚蓮的手,熱情地問道:“中醫的那些個啥把脈你都會嗎?會打針嗎?能給人看,給牛和豬看也一樣吧?”
白楚蓮不着痕跡地抽回了手,笑着都應了下來,人和動物她都能看,至于打針她不會,但可以學,橫豎比種地更适合自己。
吳有德更加上頭,也不等白楚蓮将今天的活幹完——反正看她這樣,下午也幹不了活,他直接跑去和江勁松說了一聲,便将白楚蓮帶走了。
江勁松看着那道纖弱的身影跟在吳有德的身後,沉默着沒有說一句話,似乎早已料到白楚蓮會臨陣脫逃,至于她會不會中醫,他心中是持懷疑态度的。
帶着知青們幹了一天,江勁松覺得比自己一人幹三天還要累,關鍵是第一天幹活的知青頻頻出問題,等下午再上工的時候,他才知道像上午那樣倒了一大片的都算好的,一會兒這個被水蛭吓得滿地跑,一會兒那個被鐮刀割到了手。
整個一天他沒有幹出多少活,最後算工分的時候才拿到6個工分,而他家的那一畝半地也沒有收割完,眼見着馬上要曬谷打糧和晚稻的播種,他心急如焚。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悅,葛梅英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江大哥對不起,我們好像拖你後腿了,明天我們一定按時完成任務!”
甜美的姑娘特意洗掉了臉上的污泥過來見他,但是江勁松心心念念着田裏的稻谷,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禮貌性地朝她點點頭,走的時候更沒有注意到葛梅英一臉的失落。
他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妹妹和以往一樣乖乖地坐在院子裏等自己回家,內心才有了一絲柔軟,伸手摸了摸江婷婷的腦袋。
卻見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的白楚蓮從屋內走出來,笑着對他說:“江隊長,你回來了,我煮好了晚飯,剛好你洗洗手吃飯。”
江勁松愣了愣,回到屋裏便看到了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四碗粥和一盤菜,三碗有紅薯幹一碗沒有,新鮮的絲瓜和龍頭魚幹炒在一起散發着誘人的香味,江勁松這才發現自己幹了一天的活早已饑腸辘辘。
白楚蓮将絲瓜挑出來放在沒有紅薯幹的那一碗粥裏,笑道:“這碗給阿姨,我端進去吧。”
“不用。”
江勁松一個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碗,他走到江母的房間裏才發現白楚蓮也跟着走了進來,當着江母的面他不好再将她趕出去。
白楚蓮也終于看到了病弱的江母。
常年躺在床上的江母清瘦得有些吓人,皮膚也是白得吓人,哪怕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依稀能看出她五官的漂亮,其實從江勁松和江婷婷的容貌裏就可以看出江母長得好看,只是長年累月的生病與營養不良讓她看上去像枯萎了的花朵。
江母已經聽江勁松說過,這段時間有知青借住在自己家裏,但是沒有想到會是這麽漂亮一姑娘,她撐起自己的身體,和善地笑着:“這一位就是白知青吧。”
“阿姨好。”
姑娘家的聲音軟軟糯糯聽着十分舒服,但是江母愣了一下,在他們村裏“阿姨”是姑姑的意思,她尋思了半天沒懂。
還是江勁松開口說:“你叫我媽阿嬸就可以了。”
白楚蓮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阿嬸好,我懂一點中醫,我給您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