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喧嚣褪盡, 舒筠端坐在坤寧宮的拔步床上, 脖子有些僵硬,她揉了揉,發現丫鬟芍藥興奮地在一旁抿嘴,嘴角咧得老高,

“你高興什麽呀。”

芍藥笑嘿嘿道, “您嫁人了,奴婢自然替您高興。”當初無論如何沒想到舒筠能以皇後的尊榮入宮, “您的花轎可是從正陽門入,一直行到午門入的宮, 全城三品以上外命婦扶轎,全京城誰能比過您風光?”

舒筠并不在意這些浮華虛名,她更在意的是她堂堂正正成為他的妻。

“快些幫我把鳳冠取下。”

芍藥二話不說上前來幫忙, 候在門口的嬷嬷瞧見這一幕, 欲提醒舒筠皇帝還沒過來怎麽能脫簪去冠,剛往前一步, 那小丫頭已手腳利索幫着舒筠把鳳冠取了下來, 她只得又退回去。

舒筠脫去鳳冠,整個人輕松許多, 一面松乏筋骨一面開始打量坤寧宮,興許是先前對皇宮有過于誇張的想象, 她一直以為坤寧宮如奉天殿那般恢弘氣派,這會兒環顧一周發現仿佛與尋常人家的內宅也沒太多區別。

只是奢華精致一些。

內殿擺設充實而溫馨,金絲楠木所制的千工拔步床, 雕工精細的八寶鑲嵌衣櫃, 再有便是鑲玉的梳妝臺和紫檀羅漢床, 仔細一瞧, 擺設習慣竟與她閨房相差無幾。

寝室往東連着有兩間是安置衣物箱櫃的梢間,若有貴重之物或體己便鎖在此處,算是她的小庫房,往西則如家裏一般有個起居待客室,過了當中的正堂,沿着打通的甬道過去,則是一間裝飾格外雅致的書房,裏面挂了歷朝歷代的名畫,看得出來都是依着她喜好來布置的,心裏的陌生與忐忑散去不少。

舒筠乏累,也沒細瞧,稍稍掃了一眼就回到內寝,坐在梳妝臺前喚玲玲與芍藥給她脫妝卸釵環。

兩個丫鬟照做。

玲玲得了裴钺吩咐,處處依着舒筠性子來,萬不能用皇宮那些沉悶的規矩束縛她,見她打着哈欠便問,“娘娘,可是要傳熱水沐浴?”

舒筠沒多想,将一只點翠金釵取下擱在臺上,“傳吧。”

芍藥帶着小宮女從梢間捧來一堆衣物,橙黃紅綠各色絲綢制的寝衣共有十多套,均是內廷禦制的款式,上頭有用金線縫制出龍鳳花樣,這樣的衣裳是帝後專用。

舒筠歪腦坐在椅上,為選哪套衣裳而犯難,她問玲玲道,“洞房之夜可有什麽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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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心裏想宮裏規矩可多着呢,“陛下說,娘娘便是規矩。”

舒筠平日喜歡穿鵝黃,今夜大婚穿紅色才應景,她先拿出那件紅色的寝衣,花紋繁複精致,就是顯得過于莊重了,擰在手上沉甸甸的,她順帶又抖開那件黃色的寝衣,面料柔軟花紋簡單,穿在身上該是十分舒适,

五月的夜已經有些熱了。

舒筠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挑這件鵝黃的絲綢寝衣。

待沐浴更衣出來,舒筠便後悔了。

“怎麽會這麽緊?”

芍藥和玲玲打量她一圈,“這不是挺好看嗎?”

凹凸有致,纖秾合度。

宮人在大婚前兩月便去舒府給舒筠量身裁衣,兩個月過去,她整日無所事事,吃吃睡睡,好像長得豐腴了些,舒筠摸了摸自己滑嫩的腰身,緊張兮兮看着芍藥,

“我是不是胖了許多?”

芍藥在她鼓囊囊的胸脯掃了一眼,憋着笑道,“沒有,您瞧,您這腰身細得跟柳條似的,”

舒筠瞪了她一眼,她從未穿過如此服帖的衣裳,總覺得渾身不自在,“換殷紅的來。”

話音一落,屏風處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裴钺挺拔的身影已繞了過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嬌嫩潋滟的新婚妻子。

玲玲朝芍藥使了個眼色,二人連忙垂眸退了出去。

舒筠躲開裴钺打量的目光,拽着衣擺恨不得扯寬一些,結結巴巴道,“陛下,您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裴钺仿佛沒瞧出她的窘迫,目光甚至也沒多往她身上瞥,只慢步走過來,“朕大婚,太上皇與兄長們與百官宴飲,輪不到朕出面。”

若不是必須露個面還敬百官三杯,他甚至都不必離開她。

裴钺坐在羅漢床,一老嬷嬷連忙跪進來給他褪去蟒龍金絲紋黑靴,重新換上舒适的布鞋,“你先等等,朕去沐浴?”

這話說得,仿佛她很迫不及待,舒筠撩了撩耳發,佯裝從容在他對面坐下,“嗯,我還要打量打量這內殿,熟悉熟悉環境。”

表示自己并不着急。

裴钺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起身往浴室方向去。

走了幾步,他駐足扭頭,隔着一座寬大的蘇繡屏風,瞧見那小迷糊蟲局促地站在內寝,不知在想什麽,低頭扯了扯自己緊致的寝衣,裴钺無聲地笑了笑進了浴室。

宮人悉數被揮退,偌大的內殿只新婚夫婦二人。

一個在浴室不緊不慢沐浴,一個在內寝神游太虛。

回想她方才的模樣,面頰嫩的可以掐出水來,一身鵝黃的絲綢長裙裹着她曼妙的身軀,仿佛含苞待放的花朵,沒錯,是含苞待放,那水靈靈的模樣,懵懂嬌嗔的眼神,再穿上顏色這麽嬌嫩的衣裳,越發顯得年紀小。

本就比他小那麽多,還裝扮得如此嬌豔,也不為他着想着想。

裴钺深吸一口氣,慢慢放松緊繃的腹部,遣嬷嬷去教導她規矩,擔心她被拘束越發對皇宮生懼,磨了她那份天性,沒教呢,這姑娘便是莽莽撞撞,處處戳他軟肋。

自裴钺進去浴室,舒筠便十分緊張。

十七歲的年紀不是完全年少無知,即便沒經歷過卻也曉得洞房要發生些什麽,雖然具體怎麽做她還不太明白,恐怕不是摟摟抱抱卿卿我我那麽簡單。

然後她便想起飛檐亭曾被她狠狠拽住過的腰刀。

會不會很疼?

她記得無意中聽竈上的婆子說過,那事兒好像很快活。

舒筠小臉垮起,深表懷疑。

熟悉的腳步聲再次響動,舒筠一緊張,一屁股坐在了東側的羅漢床上。

裴钺挽了挽衣袖進入寝殿。

擡眸,年輕的妻子僵硬地坐在羅漢床上不動,他往拔步床上一坐,雙手搭在膝蓋,平平靜靜看着她,

“你坐那作甚?過來。”

舒筠望着裴钺,那張臉格外清隽好看,眉色溫柔,是熟悉的模樣,他的明黃寝衣便寬大多了,顯得氣定神閑,再看自己,果真是迫不及待呢。

舒筠想哭。

往他腰間睃了一眼,也不見腰刀,舒筠稍稍松了一口氣,慢慢挪了過去。

兩個人并排地坐在拔步床上,一大一小,一個高大精壯,一個柔弱秀美。

好像明知道要發生些什麽,這樣的篤定反而令舒筠格外不自在,她刻意隔開了一些距離。

裴钺側眸,發現舒筠只夠他的肩膀,這麽小的姑娘,他深深有種罪孽感。

“口渴嗎?”他試圖安撫她緊張的情緒。

舒筠眼巴巴望着他,“有點。”

“那朕給你倒水。”

舒筠趁着他傾身倒茶的空檔,看了一眼二人的距離,都成親了,以前又不是沒親過,這會兒緊張作甚,不着痕跡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裴钺沒注意她,退回來坐下時,明顯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小姑娘一下子擠了過來,他唇角微微平了平,将茶杯遞給她,“來,喝水。”

舒筠接過茶盞喝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不該她來伺候皇帝嗎。

于是她擡目問,“陛下口渴嗎?”

裴钺靜靜瞥着她,“确實有些口幹舌燥。”

“那我給您倒水。”

“不必。”

“都口幹舌燥了不喝水怎麽成?”

裴钺無奈撫了撫額,“朕現在想喝的并不是茶。”

懂了。

舒筠害羞地垂下眸。

兩側的紅燭搖曳,明亮的光芒映在她眼底,随着秋水一般的眼神在蕩//漾。

“你今日應該累了,咱們歇息?”裴钺從容地将床榻一側的挂鈎取下,明黃的簾帳垂下一半,他也順勢往後挪了兩步上了床。

舒筠不敢遲疑,跟着取下自個兒那一側的簾鈎,瞧見簾鈎上還挂着一個福袋,上頭繡着多子多福的紋樣,她看了一會兒,抿着嘴将簾帳放好,爬上了床。

這張千工拔步床格外的大,比舒筠家裏的床榻大了兩倍不止。

簾帷将光芒隔絕在外,只剩下滿帳的朦胧。

仿佛有旖旎的氣息在二人當中流轉,裴钺雙手枕着枕頭,薄衾搭在他胸口,很好地遮住了他腰身。

舒筠憋着呼吸跟着他一道躺下,很想裝作若無其事,胸口卻悶如一團棉花,僅憑鼻子呼吸還不夠,她忍不住深深吐了一口氣,帳內溫度升高。

平靜被打破。

“陛下.....”

她太緊張了,仿佛是破功的小皮球,一下子憋不住破罐子破摔,翻過身撲入他懷裏。

她将螓首埋入他胸口,洩氣又懊惱。

裴钺笑了,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姑娘。

莽撞的是她,羞憤的是她,緊張的是她,耍賴的還是她。

裴钺五髒六腑的熱流全部往那一處湧,也跟着慢慢呼吸出氣,擡手覆在她發髻,輕聲安撫,

“別怕。”

隔着薄薄的面秒,感受到他結實堅硬的胸膛,舒筠摸了摸他胸肌,硬邦邦的,實在尋不到一絲溫柔之處,她委屈嘟囔一聲,往上一爬,将臉塞入他頸窩,這才磨蹭到了一點柔軟的肌膚。

裴钺寬大的手掌從她腋下穿過,将她整個人往懷裏摟住,力道并不重,帶着撫慰,保持着依偎的姿勢。

他的确很渴望,但他并不着急,慢慢幫着她适應。

她額尖抵着他下颚,連着呼吸也漫出一片潮氣。

裴钺有些受不了,卻還是很克制地沒做出任何反應。

姑娘抱了一會兒,找到熟悉的感覺,低喃一句,“陛下,我熱。”

這話便如導火索。

裴钺挪了挪身,低眸看着懷裏的人兒,“真的熱?”

“嗯。”

他将薄衾全部掀開。

“陛下,您出汗了....您也熱。”舒筠一只手拽住自己領口,一只手摸到了他肩骨。

小手順着肩骨往下,無一處不是緊繃的紋理。

昏暗的光線裏,她嗓音格外輕柔,慢慢的,随着濡濕軟糯的掌心往下,她腔調兒帶着一絲俏皮,忐忑與好奇,

“陛下我能看一看嗎?”

裴钺修長的身軀一僵,翻過身雙手撐在她上方,呼吸幾乎凝滞了一下,半晌才出聲,“為何?”

黑暗裏那雙濕漉漉的眼眸坦誠而無辜,“我怕您傷到我。”

她腦海浮現腰刀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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