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顧芙不知前因後果, 只皺着眉，不懂他所說的報複是什麽？她幾時報複他？又何曾能報複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她, 被折斷了全部羽翼, 困在這四方天地裏做一只供他賞玩的雀鳥。雀鳥能怎麽報複？她連啄他兩下都做不到, 因為阿娘還在他手上。

談何報複？

陸雪棠卻顯然正在氣頭上，三兩步走至顧芙面前面前, 他伸手掐住顧芙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與自己對視。

“你說話啊？”陸雪棠聲音冷厲。

顧芙有些勉強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這兩年來她已經足夠卑微, 甚至連一丁點的反抗都沒有。因為她阿娘身體更差，全靠陸雪棠給她吊着命, 更何況那個侍衛的例子擺在前面，她怎麽能又怎麽敢再牽連到別人。

陸雪棠聽她這麽說，火氣卻更甚。他一下甩開顧芙的下巴，他是男子，又用了很大的力氣, 顧芙一下整個人都跌倒在地。後背撞在桌上，火辣辣的疼着。

顧芙不知道他今日又發什麽瘋, 只是想着, 也無所謂, 等他發瘋發完了, 一切又會回到平靜的樣子。她還要給阿娘做衣裳, 所以他最好快些發完瘋。

她平靜地坐在地上, 連為自己辯駁都不曾。她這副模樣，讓陸雪棠更為生氣了。

他微俯身, 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那個孩子, 是我的，是嗎？”

他終于開口，顧芙先是皺眉，随後反應過來，慢慢從眼底浮現出一點笑意，只不過是嘲弄的笑意。

原來他今日是在為這件事發瘋。

“你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自己不清楚嗎？你認為他不是你的，他便不是你的。怎麽今日，又忽然問我了。”顧芙已經沉默了太久，忽然開口，是連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尖銳。

孩子是他不要的，堕胎藥是他親手給的，如今到了他嘴裏，反而成了這是她的報複。

是與非黑與白，完全颠倒。

陸雪棠冷笑一聲：“你當時為何不肯說，你與他從未圓過房。”

顧芙道：“我為何要說？更何況，我也未曾說過我與他圓過房。那一切是你自己想象的，如今你倒反過來倒打一耙。”

即便她說了，他又會信嗎？

肯定不會。

陸雪棠看着她的臉，忽地又笑了：“好啊，好得很。”

顧芙別過頭，不可否認，當時她沒有說出來，的确報了那麽一丁點報複的意思。她想，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等以後他知道的時候，會如何呢？

如今他知道了真相，看着他的反應，顧芙卻覺得一點報複的快感也沒有。她只覺得無比的蒼涼，她的心仿佛已經冷了，已經死了，已經再掀不起一丁點的波瀾。

而這一切，都是陸雪棠造成的。

或許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顧芙慢慢站起身，拿起旁邊沒做完的衣裳，默默地坐下，沒再理會陸雪棠，仿佛将他當做一個透明人似的。

陸雪棠看着她的反應，眸色一沉再沉。

兩年了，這兩年顧芙越發不将他放在眼裏，顧芙越發不在意這一切似的，她像個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一般，活在這裏。如果不是因為張氏……陸雪棠只好拼命地留住張氏的性命。

事到如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要拼命留住顧芙。

總之，顧芙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他不想看見顧芙這副無所謂的态度，陸雪棠似笑非笑地開口：“沒關系，一個孩子而已。我們之間，還可以有第二個、第三個孩子。”

顧芙動作一僵，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緊跟着聽見陸雪棠說：“顧芙，我想要一個孩子。”

顧芙擡起頭來，看向陸雪棠。

陸雪棠慢條斯理在一邊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而後道：“聽聞你母親今日身體不錯。”

顧芙眼底浮現一絲悲涼，她聽懂了陸雪棠的話，他在用母親威脅自己。她手顫抖着，連手上的針線都拿不穩。

她知道這是威脅，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拒絕，因為那是她阿娘。

她無法做到心狠，完全棄之不顧。

陸雪棠撂下這麽一句，便走了。他走後，顧芙趴在桌上啜泣，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這樣的日子了，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可是原來還是會心痛，還是會絕望，會覺得生不如死。

那天夜裏，張氏的病又重起來，全太醫院的太醫，以及養在宮裏那些外頭的大夫都去了張氏宮裏，給張氏看病。顧芙聽聞消息，自然也趕了過去。

陸雪棠也在，顧芙見了他，眸色變了變。她想進去瞧瞧張氏的情況，卻被陸雪棠拉住。

“裏頭有大夫在，你別進去添亂了。”

顧芙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有道理，她進去也幫不上什麽忙。可是在外頭的等待實在太過漫長，顧芙坐立不安，在外頭焦急地踱步。

與她相比，陸雪棠則平靜很多。

他在椅子上坐着喝茶，表情平靜，甚至還能提醒她：“孩子。”

顧芙腳步一頓，沒有說話。

很快裏頭傳來消息，說是情況暫時穩住了。顧芙終于忍不住闖進去，張氏躺在床上，面無血色，整個人瞧着十分虛弱。顧芙在床邊坐下，握住張氏的手，用臉頰蹭了蹭。

阿娘是她這絕望日子裏唯一的光，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期待的東西，只剩下阿娘。如果沒有阿娘，她這日子便真是一丁點光明也沒了。

顧芙不肯回去，執意要陪在張氏身邊。陸雪棠沒有勉強她，讓她留在了張氏宮中過夜。

但顧芙知道，這是陸雪棠拿捏人心的一環。他在告訴自己，倘若要阿娘活着，她便只能答應他的要求。

他說，他想要一個孩子。

想要孩子，便勢必要做那檔子事。

顧芙以為，他是說夜裏，讓她主動一些。但沒想到，他竟是說白日。

這日，陸雪棠差人來請顧芙去一趟勤政殿。顧芙十分詫異，他從前都不讓自己出宮門，今日竟是來請她去勤政殿做什麽？她抱着懷疑的态度，還是來了。面對他的要求，她從來也沒有拒絕這一項可以選。

那侍從将她帶到勤政殿，陸雪棠在，招了招手，指自己身側的位置。顧芙便乖巧地走近，不知他有什麽事。

等到她走近，陸雪棠也沒說讓她做什麽，她便在一旁站着，不說話。過了會兒，有臣子過來議事，顧芙下意識想走，被陸雪棠叫住：“站住。”

顧芙一愣，只好又站定。

勤政殿後殿與前殿不同，後殿是平日裏陸雪棠休息的地方，此刻他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張不透光的屏風，臣子們站在屏風外側，向陸雪棠彙報事務。

顧芙站在一側，只覺得詫異無比，他竟然會讓自己站在這裏，聽他的政事？

她才想着，忽地感覺到一陣力道将自己擁住，而後拉入一個懷抱。顧芙被吓到，下意識驚呼出聲，那聲驚呼只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便被陸雪棠堵住。

他的唇碾上來，顧芙都覺得嘴唇發麻，他鐵桶一般的手臂将自己禁锢在懷中。外頭那些臣子們的聲音還在繼續，顧芙意識到，想要推拒，但推不動。

這個吻漫長到顧芙差點喘不過氣來，在她快要窒息之前，陸雪棠終于松開了她的嘴。顧芙大口呼吸着，許久才緩過神來。

周遭十分安靜，外頭的臣子們說完了話，在等着陛下的回複。可陛下忽然沒說話，不知是不是哪裏說的不對，衆人皆膽戰心驚。

終于，陛下開口：“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