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臘月十七大軍歸◎
連着下了好幾日的大雪,今日終于放晴,和煦的日光穿透雲層落在積雪上反射出銀光,淩霜院的梅花開得正盛,成為冰天雪地裏最豔麗的一抹紅。
暖閣的寝間,一衆丫鬟井然有序地在忙碌,為着郡主這次的出行做準備。
“馬車可安排好了?火爐子、厚襖、毯子、袖爐,可都備上了?”為首的丫鬟問一名在庭院裏侯着的丫鬟。
“冬雪姐姐放心,這些都備上了,馬車就在府外侯着,等郡主好了便可出發。”那丫鬟規規矩矩回道。
“那便好。”冬雪點了點頭,轉身入了寝間。
這鵝絨大雪連着下了五日,即便現在消停了,冷風一吹也能讓人瑟瑟發抖,厚厚的積雪被日光曬到也沒一點要消融的意思。
這五日郡主都在淩霜院未曾出門,大雪甫一停,便收到了陸家姑娘的邀請信,邀郡主今日到茶樓小聚。
郡主有多畏寒,冬雪是再清楚不過了,今日要出的這趟門可一點馬虎不得。
她來到寝間,看着秋風給郡主剛理完雲鬓,再從妝匣裏拿出珠釵寶石,将其點綴在郡主的雲鬓上。
玉骨冰肌,娥眉粉黛,一雙杏眼微垂,羽睫覆蓋下一片陰影,神色從容地讓人伺候。
即便是最華麗昂貴的寶石,點綴在郡主身上都要遜色幾分。
冬雪一時看入了迷,直到坐在銅鏡前的郡主從銅鏡裏發現她,喚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冬雪笑着走上前,溫聲道:“郡主,都準備好了,待您收拾好了便可出發。”
黎凝對着銅鏡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儀容,應了她一聲,繼續由着秋風給她打扮。
秋風取出唇脂,又看了看黎凝,發覺這唇脂不用也罷。
郡主天人之姿,不施粉黛便極為好看,紅唇嬌豔,尤其是當嘴角微微翹起來時,見者眼中只能看見她,再豔麗的顏色都比不上。
秋風聯想到這幾日天有多寒冷,想了想,又給黎凝臉上補了一層薄薄的面膏,讓她不至于被風吹得臉疼。
即便郡主一路上會被凜風吹到的機會也就從院子到府外馬車上,以及下了馬車入茶樓那段路。但郡主金枝玉葉,便是這一小段路,也值得她們認真謹慎對待。
秋風擰上面膏蓋子,又仔細觀察了一番,确定沒問題之後,才緩聲道:“好了。”
黎凝一雙杏眼對着銅鏡裏的自己眨了眨。
每次出門,她都需要如此精心準備一番。畢竟她是長公主府的郡主,一言一行都代表長公主府的威儀,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端正自己的儀态,不能有一絲不妥。
黎凝滿意地站起身,由着冬雪給自己披上鬥篷。
“這個時辰剛剛好。”冬雪笑着說道。
眼下已經快到晌午,日頭最烈的時候,郡主此時出行再合适不過,午膳也能跟陸姑娘一起用。她們二人好幾日不見,是該有許多話要說。
黎凝不置可否。
冬雪把帶子系好,又從侯着的丫鬟手裏接過袖爐,遞給黎凝,随後便跟在黎凝身後出了寝間。
走到門口,一陣冷風吹來,黎凝緊了緊手中的袖爐,越發挺直腰背,微昂起下巴。
院子裏一衆的丫鬟小厮都退讓到一邊,恭恭敬敬地低垂着頭。
黎凝跨出門檻,踏上那條剛被清理得幹幹淨淨的青石路,一直到了長公主府門口,靴子裙裾依舊幹淨整潔,沒有被積雪沾染到一點潮濕。
她扶着冬雪遞過來的小臂,踩着踩腳凳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她才分心神思考起來。
芷瑜找她究竟是什麽事,如此迫不及待到大雪剛歇就邀她見面。
想了一路,答案還沒想出來,茶樓已經到了。
茶樓小厮一早得了吩咐在門口侯着,見到專屬郡主的尊貴華麗的馬車,立刻利索地上前來迎接。
黎凝彎腰出了馬車,視線向下一掃,見通往茶樓大門的地面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這才由着冬雪攙扶她下馬車。
小厮領着主仆二人來到雅間,敲了敲門,聽得裏頭傳來一句“進”,才開了門側身讓她們二人進去。
黎凝解下鬥篷遞給冬雪,徑直落座在陸芷瑜對面。
“你可終于來了,讓我好等。”
陸芝瑜嘴上說着埋怨的話,動作卻是為黎凝倒上一杯熱茶。“今日一早就送過去的信,到現在才能見着你人,這都過了快兩個時辰了。”
黎凝臉上不見一點愧疚,而是道:“若這不是在寒冬,我興許不用半個時辰就能出現在你面前。”
意思便是,她來得晚只能怪這天氣寒冷,可怪不得她。
陸芷瑜失笑。
她了解黎凝的脾氣,要她認錯簡直就跟在夏日裏落雪一樣。不過她也同樣清楚黎凝有多畏懼寒冬,因此倒也不會怪她。
黎凝與陸芷瑜年歲相當,至今相識也十餘載,也只有陸芷瑜,才能讓黎凝在這種天氣心甘情願出府。
黎凝抿了一口熱茶,驅散從外頭帶來的寒氣,這才有心情問她:“這麽急着找我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陸芷瑜可是知道她在冬日裏有多懶得出門的,若是真想她,以往她都是登長公主府拜訪。
陸芷瑜聞言輕笑,反問:“沒什麽要緊事就不能找你出來聊聊天?”
“也行。”黎凝點頭,她既然都應了她出來了,“你想聊什麽。”
見她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陸芷瑜又忍不住笑了笑,随後才不再賣關子。
“我阿兄他們臘月十七就回來。”
黎凝微微訝異:“骁哥哥他們要回來了?”
陸芷瑜颔首,同黎凝說明情況:“昨日父親上朝會才聽聖上提起此事,傍晚就收到我阿兄從邊關捎來的信,算算日子,應當是十七到皇城。”
陸芷瑜的兄長陸骁是個武将,三年前領着大軍前往西北平亂,用了幾月便讓戰事平息,之後他們一直留在邊關鎮守,直到如今邊關局勢已經徹底穩定,軍隊也收到皇帝命令回朝,準備論功行賞。
今日是臘月十五,距離十七也只剩兩日。
陸芷瑜望過去,見黎凝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麽,好一陣之後才擡起眼來,不确定地問她:“這麽說……他,也臘月十七回來?”
“自然。”陸芷瑜将黎凝已經見了底的茶杯重新倒滿熱茶,“他們一道打的敵寇,共同在邊關鎮守那麽久,自然要一道回來封賞。
當初年紀輕輕的陸骁被皇帝委以重任領軍前去平亂之前,在朝堂引起一陣軒然大波。有朝臣認為他年輕有為帶兵有方,此事交給他絕無差錯,另一波朝臣卻認為陸骁太過年輕,難堪大任。
但很快就發生了另外一件事,頓時吸引所有人注意力,讓人無心再關注陸骁是否是此次平亂最佳人選。
那件險讓衆人驚掉下巴、一瞬間奪去所有關注的事便是——當朝首輔裴宴之子裴濯,自己請命跟随大軍一同前去平亂。
不知裴濯是如何說服他父親,才同意讓他跟着大軍一起去的,總歸他最後确實跟着大軍一起去了西北。
如今——
“他終于要回來了……”黎凝輕聲喃喃,視線落在茶杯裏的茶水上,上面倒映出她姣好的臉龐。可她并沒有在關注自己的倒影,而是微微失神,想起以前發生的一些事。
“他可終于要回來了。”
失神的視線又聚攏,黎凝眼神突然變得堅定起來,重複說着這句話時還發出一聲冷笑。
“?”
陸芷瑜不明所以地望過去。
“裴濯啊裴濯,你可終于要回來了。”黎凝嘴角勾起笑,微微眯起眼,“屆時讓我們把之前的賬都好好算一算。”
她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握住茶杯的手不自覺用力,仿佛那不是茶杯,而是哪個惹了她生氣的人,被她拿來出氣。
熱霧從茶杯袅袅升起,陸芷瑜透過霧氣看向黎凝。
向來端莊穩重的郡主此時露出了近乎咬牙切齒不懷好意的表情,襯得這熱霧都好似變成了寒氣。
黎凝與裴濯兩人不對付,陸芷瑜再清楚不過。
他們二人也算是從小一同長大,跟陸芷瑜不同,黎凝不僅沒與裴濯發展成好友關系,反而是成為一對水火不容的死對頭。
至于他們關系是何時變得這樣惡劣的,陸芷瑜一直找不到根源,只是當她發現的時候,黎凝與裴濯已經開始針鋒相對。
可是這都過去三年了,随着時間的流逝,阿凝對裴公子的怨氣怎麽不減反增的?
“裴公子在邊關這三年又是如何惹了你,叫你現在這般對他‘念念不忘’?”陸芷瑜拿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悠悠道。
“他得罪我的事可多了。”黎凝回憶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裴濯幹過的“好事”。
“宴席他總是挨着我坐,就是為了搶我愛吃的糕點。我與哪家公子聊得好,他硬要過來湊熱鬧,最後把我擠掉,自己跟那公子聊!”
黎凝掰着手指頭數起了裴濯的“罪狀”,每陳列一件就多了一分怒氣,數到最後,十根手指頭都用完了,她還沒說完。
陸芷瑜眼皮子一跳,生怕黎凝再數下去怕是天黑了都說不完,及時打斷:“裴公子竟如此可恨?”
可她怎麽記着,不少女子對裴濯示好,裴濯向來都是視而不見,因着他的身份,趨炎附勢的公子哥兒也不少,從來沒聽過裴濯主動與誰交好。
“當然!”黎凝憤憤不平,“他都不知道他有多招人嫌!”
好似見不得她與誰走得近一樣,裴濯是不是在嫉妒她比較讨人喜?
黎凝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哼,但要說裴濯在邊關這三年,最讓她記恨的,屬裴濯要離開皇城去往邊關那日對她做的事。
作者有話說:
推推自己的預收^^
《不知良緣》
文案:
姚父病重,擔心自己離去後姚芙綿一人孤苦無依,拿出一紙婚書,讓女兒去尋婚書上的人家照顧她。
世家望族之首的江氏盛名在外,嫡長子江硯卿品行高潔,是不少皇城貴女期盼能結姻的對象。
然來了一位自稱與江硯卿有婚約的姑娘,不過婚書被她不慎弄丢,空口無憑。
江家暫且将人留下,待查清事實再做打算。
千裏迢迢,姚芙綿身上衣裙都是灰塵,臉也髒得黑糊糊,一雙眼卻亮如星輝,見到江硯卿時會輕輕彎起。
江硯卿莫然望着眼前自稱是自己未婚妻的灰臉姑娘,對她的示好無動于衷。
在江家住了一段時間後姚芙綿恢複昔日嬌媚水靈,明眸皓齒惹人喜愛,和善可親的性子也很快與江家人熟稔起來,唯獨江硯卿除外。
姚芙綿能感受到,江硯卿不喜自己,但一想到他是自己未來的夫君,姚芙綿就原諒他的冷漠,會在無人的時候親昵地叫他“夫君”。
不過江硯卿對她愛答不理,甚至不許她這麽叫。
即便如此,姚芙綿待江硯卿依舊是滿心滿眼的歡喜。
後來婚書的事終于水落石出,不過與姚芙綿有婚約的并不是江硯卿,而是江硯卿的好友宋岐致。
姚芙綿見過宋岐致,也喜歡他的好相貌,得知消息的當日就準備收拾行李離開江家。
當夜,江硯卿像往常一樣來到姚芙綿房裏,語氣卻不似往常平靜。
“你要去哪?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