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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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左右的時間,可能沒法靠努力讓一個成績一直穩定的學生大幅提升,但足夠讓時柏榮這種在先前因為自我放棄而考到倒數第一的學生從倒數回到中游。不算超常發揮,甚至還比不上他高一時的成績。但成績單發下來,時柏榮還是有點意外,沒想到這次考得比他預料之中的還好那麽一點——不過,他的預料很可能也是受和人對答案後他滿卷子的叉的影響,多少放低了預期。總之,還不錯,年級五十,班裏二十一。趴桌上偷笑了一會,他已經開始構想要以什麽樣的姿勢登唐原家入唐原室了。而唐原那也沒出什麽意外,履行了他的承諾,又順便把他那張賣身契還他。“我怕你舉報我非法買賣人口。”

這話當然是借口,只不過是唐原不想默認這種和時柏榮的關系。雖然買個小保姆小奴隸聽着也不錯——但床上搞搞花樣就算了,他還是不想讓他們現實也被這種關系壓着。一張賣身契其實沒那麽重要,重要的還是他的态度。和人磨了半天,時柏榮最後還是老老實實收下。“……但萬一你把我丢掉怎麽辦?”

“我是會幹這種事的人嗎?”

“不是嗎?”時柏榮對他沒有一點信任和安全感,“你看,你回老家的幾天我也見不到你,誰知道你會不會背着我幹什麽事,把我扔掉,或者出去找別的男人……”

他這憂心忡忡的樣子看得唐原覺得是又有些可憐又有點好笑,“手機拿着幹嘛,不會給我發消息啊。”捏兩把時柏榮的臉,唐原心情好了,也樂意再給人點東西,“你不是往我床下裝了個竊聽器,不然往我車上裝一個呗。或者弄個定位器,免得你找不到我。”

沉默幾秒,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思考結束,覺得可以,時柏榮才意識到另一個問題——“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早知道了。”唐原說,“我還知道你上次來我家又偷偷安了個攝像頭。”

“……”

怪不得安完之後什麽都沒拍到。不管是唐原換衣服,還是他想象中唐原可能會偷偷自慰的模樣。不過,現在也不是惋惜這些事的時候,而是該想想還有沒有辦法挽回自己在唐原那裏的形象,“……我也不是故意的。”

“哦,不是故意的話,我就替你拆了吧。”

“你還是假裝不知道吧。”時柏榮腦袋一歪,靠到他身上裝死,沒得到唐原的回應,就自己轉移話題,“那說好了,你回家也要天天給我打電話哦。”

“誰和你說好了?”

“你家不方便打電話的話,發信息也行。”單方面替人決定,時柏榮戳戳唐原的胸肌,“不給我發我就去叔叔阿姨家騷擾你。”

“知道了。”唐原拍開他的手,又發覺他稱呼的不對勁,“……還叔叔阿姨呢,我爸媽都六十一了。”

高三的寒假本來就短,他們學校的假期已經算是市裏幾個重點校裏最長的一個。但即使如此,放假的時候也快到除夕。因此,唐原只在冬門留了一天,就要打包行李回老家過年。也幸虧他行李不多,在老家也呆不了幾天,不然很可能就在行李中混進去一個高中生,被他一起打包帶走。不過,雖然不想帶走,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離開的那天早上,唐原還特地到樓下把人從床上抓起來,一起吃了個早餐,随意和人聊了幾句,“對了……你一個人在冬門過年是吧。”

“嗯,是啊。”到現在,時柏榮已經能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被過去的家庭完全抛棄的事實。也不能叫抛棄吧,實在有點難聽,還是假裝他也不想要他的家庭好了。雖然不久之前,他還去他媽現在住的地方探望了一次,他媽媽是過得挺好,只是明顯不是很想再見到他。他坐了一會,也不太自在,沒多久就找了個借口溜走,躲回家又哭了一會。這事唐原知道,但也沒問什麽。至于時柏榮他爸那邊,時柏榮是一點沒興趣去看。不用想也知道,即使有了新的家庭,還是會在外邊的某個小情人家裏樂不思蜀。

總之,他媽那裏是他不想大過年的去給人礙眼,而他爸的話他也懶得去見。一個人過年也沒什麽不好,反正他早習慣這樣的事——即使,偶爾他也希望,自己能處于一種正常的家庭關系。

“好吧。那一個人在家,別亂跑啊。還有,你這用電、用火什麽的也注意一些,別亂放煙花,也別跑水庫游泳,小心電信詐騙……對了,作業記得寫,別玩瘋了忘了複習。”老實說,唐原也沒那麽會關心人,平時刻薄話說得更多,現在卻有點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絮絮叨叨半天,歸結起來全是學校過節會發的通知标題。好在兩個人都沒發現,他不放心地又交代時柏榮兩句,讓他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給他打電話——當然沒事也可以來騷擾他。

所有的話,時柏榮嚴格執行的大概也就最後一段。一臉乖巧地把人送走,他回家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才為唐原的離開傷感了兩分鐘,就拿出手機,約了幾個朋友,打算先在外面亂跑幾天,有時間再跑到郊區放個煙花。水庫游泳應該不會去幹,畢竟他的游泳水平是在學校一米五的游泳池都差點溺過水的程度,但他打算給家裏裝個大一點的浴缸,等唐原回來,正好來個鴛鴦浴——既然要鴛鴦浴,下午和人去逛街的時候,他順便就買了一打小黃鴨。打算和人泡澡的時候假裝小鴛鴦,讓他的浴缸也能看起來更熱鬧。

新年嘛,還是該有點熱鬧的氣氛。時柏榮這麽想着,又順便買了幾個玩偶帶回家,完全沒覺得自己的審美和思想似乎被某個千裏之外剛下飛機的男人徹底帶跑,還很認真地給自己買回來的一排動物抱枕開始打扮。青蛙給戴個小手铐,兔子給拿個小皮鞭,小狗給系條小領帶,小豬的腦袋上給寫個唐。很不錯,他看着這溫馨的一家四口,把它們擺上沙發,合照一張,發給唐原。沒多久,就收到對面回複的一串省略號。

他原本以為會受不了這麽久沒見到唐原,然而實際上一個人留在冬門瘋玩了幾天,時不時就在手機上和唐原唠嗑幾句,好像也沒有什麽不适應的感覺。也不是真的就離不開對方,平時的依賴,表現出的比心裏想的也許多得更多。也可能,他更想要的也不是一個實際存在在那的男人,而是精神上的一個寄托。這樣的想法一冒出就被他否認,至少,他是不願意承認。

他也沒能玩上多久,明明是高二經常去幹的事情,現在不知怎麽的,玩多了還有些不得勁。于是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分道揚镳,買了點菜回家,又開始鹹魚一樣的生活,白天看看書寫寫作業,晚上和唐原打個電話聊個天,一聊就是大半天。

“哎,時同學,晚上打算怎麽過?”

除夕的早上,也難得在白天接到唐原的電話、背景音聽着還有些嘈雜,不過很快就安靜了不少,大概是唐原那找了個角落呆着。心情不錯,聽聲音來說,讓時柏榮也忍不住笑了下,“反正一個人過呗,吃個飯,看個春晚,再下樓溜達溜達。”

“那晚上不介意我騷擾你吧。”唐原說,“給你直播一下放煙花。”

“嘁,說得我不能放似的,我也能放給你看。”

“小區裏又不讓放,小心我舉報你。”

“……行吧。不放就不放——那你晚上記得給我打電話哦。”

“會的。那你現在在幹嘛,作業寫了沒啊,剛剛電話接得那麽快?”

“我接得快還不是——算了,免得說了你又把我丢了。我做飯呢,做得可比你好多了,你等着,我拍幾張發你。”邊說,時柏榮就把自己剛做好的炸棗薯條還有水餃拍了張照,又加個濾鏡,再發給對方,“餃子我自己包的,厲害吧。”

“是,厲害,不愧是我們家小保姆。”唐原笑了兩聲,“我也包了,給你看看。”

幾秒之後,時柏榮也收到唐原發來的照片,“……一看就知道哪些是你包的。”他實話實說,看着一盤正常的水餃裏,明顯是混進去的幾個奇形怪狀的餃子,“你太差勁了,唉,也就是你的時同學很會包餃子。”

“好吧,那給我凍幾個呗,回去嘗嘗時同學的手藝。”說不上算撒嬌,但唐原的語氣是比當面和時柏榮說話要好上不少,還挺可愛的,時柏榮聽着,腦子莫名冒出這麽個想法。

深想還有點奇妙,時柏榮的後腦感到了些許酥麻,點了點頭,他說了聲好。“那你早點回來,不然壞了可不怪我。”

“知道了——哎,我媽那邊叫我,先過去了,晚上再和你聊。”

這麽通電話過來,定了個晚上的通話,時柏榮原本認真準備着年夜飯,現在卻有些心不在焉起來。一個約會定下,這一天的時間仿佛都要用來等待這個約會的來到。好吧,也不算約會,就是打個視頻電話。但時柏榮恨不得時間馬上跳躍到晚上,雖然見不到實物,還是能見到個影像。

沒辦法見到對方的時候确實不太想他,但能見到人了,又興奮得不行,期待那個時間的來到。時柏榮也說不行自己是個什麽心理,總之,晚上飯一吃完,他就哼着小曲去洗了個澡,打算換個衣服,梳個發型,打扮得好看一點,等唐原和他視頻。原本以為唐原大概八九點才會打來電話,結果,時柏榮剛躺進他的新浴缸,胸前還飄着一堆小黃鴨,唐原的電話就這麽正好地打了過來。

第一反應,肯定是拒絕通話——怎麽可能讓人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沒穿衣服,頭發淩亂,一點沒有個英俊帥氣的模樣。于是他匆忙地想先關了手機,卻在手忙腳亂之下,一不小心按到接聽鍵上,看着屏幕上突然放大的唐原的臉,時柏榮眨眨眼,和人揮揮手,僵硬地打了個招呼,“……嗨?”

一露面就是個裸男和一堆小黃鴨,吓得屏幕對面的唐原趕緊挪得離他父母所在的地方遠了一些,免得被誤會什麽事情。雖然他早就已經和家裏出櫃,但覺得他爸媽大概也受不了這種裸男的沖擊。于是唐原那邊的臉剛清晰一瞬,就又模糊不清,等遠離人群之後,畫面才重新穩定,也傳來唐原的聲音,“……你幹嘛呢?!”

“洗澡啊,你說我幹嘛。”開始是慌亂了一會,他很快冷靜下來,自暴自棄,鎮定地從浴缸裏撈出一只小黃鴨,對着屏幕捏了一下,“嘎嘎,小鴨說祝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對了,還有小雞也祝你新年快樂。”說着,時柏榮就要把攝像頭往自己身下照。意識到他要幹什麽之後,唐原趕緊阻止他,“行了,這就不用當面說了,我附近還有人呢。”

飛快地轉了一圈,給時柏榮展示了一下自家院子,一閃而過唐原家的親戚,以及串門的鄰居,“都過來我家這準備放煙花呢。”

“挺熱鬧的,我看你那邊還下雪了是嗎?”雖然外頭拍得不太清晰,但時柏榮多少還是看到大片白色的東西。“唉,我也好想堆雪人。”

“那我給你挖點雪,保溫箱提回去。”唐原邊說邊後退幾步,順便給時柏榮展示了一下他下午堆的雪人,“老師這邊就勉為其難地替你享受一下堆好的雪人了。”

“嘁,了不起啊,我也有。”時柏榮把攝像頭拉遠一點,團幾團泡沫,放到小桌板上拍給唐原來看,“怎麽樣,厲害吧。”

“……是,還是你厲害。”

“這是我給你堆的,你也還我一個。”

“行,給你堆個小的。”随便團了兩團雪,用樹枝貫起,再放到大雪人頭上,唐原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還給新雪人戳了兩個眼睛,掰根小樹枝當作鼻子,“好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時柏榮的弟弟,時小白。”

“……你無不無聊。”時柏榮罵着人,自己也開始修整自己的泡沫雪人,修整之後,也給人介紹,“那這就是唐原的弟弟,唐圓圓。”

沒兩秒,他又伸手戳上去,“呀,唐圓圓塌了。”

“……”

懶得和人計較,唐原只是裹在厚棉襖裏,和人翻了個白眼,“回去再和你算賬。”

說好要給人看煙花,卻是在這些沒有營養的話題裏聊了半天才想起這茬。唐原也沒去想自己為什麽要和人打這通電話,大概就是關心一下班裏學生——才不止是這樣。不過,一個人過節的小狗确實讓人覺得有些可憐,隔着屏幕唐原也想把人搞進懷裏揉一揉頭發——再給人梳個什麽發型。可惜現在做不到這樣,瞎聊一會,唐原從他侄子那裏搶走一些小煙花,當面給他學生展示一下什麽叫做強盜,擺開他的戰利品,最後選了根仙女棒點燃,順便逗一逗時柏榮。煙花拿在手上,唐原對着屏幕晃了兩下,“好看吧,不要太羨慕老師。”

時柏榮沒說話,過一會才撐着臉,回他一句好看。“……但你更好看。”他盯着屏幕中的唐原,真心實意地誇贊,卻被對面的班主任當作玩笑,或者是某種補償,“誇我也沒用,回去照樣找你算賬。”

“行啊,到時候在床上等你。”時柏榮又嬉皮笑臉起來,朝人飛了個吻,“不搞我不是男人。”

“嘁,說得當男人多有意義似的。”說完,唐原把手機往上舉了一些,“哎,時柏榮,我這邊開始放煙花了。”

他的臉從屏幕中離開,取而代之的是夜幕和煙花。絢爛的形狀,開始在黑夜中綻放。旋轉,輻射,消散,發出節日該有的聲響,又讓人覺得實在有些短暫。好在不止一朵煙花在夜空中濺裂,也沒有完全相同的色彩和形狀。

光點在最高點交疊,時柏榮也不再說話。很久沒看到過這樣的煙花了,對他來說,這樣的感受讓他陌生,又夾雜一點意料外的難受。其實挺高興的,他也知道,唐原就是想要讓他開心,但總不可避免地觸及到他敏感的神經。

他想到屏幕那邊,站在唐原身邊,和人一起看着實景,而不是隔着屏幕和遙遠的距離。大概是他太貪心,時柏榮想,明明有這樣的機會已經很不容易。

于是他沒有在人面前表露他心底的一點難受,而是繼續笑着,更多去體驗內心被填充的一點快樂。其實唐原對他挺好的了。他想。等最後一朵煙花墜落,他重新看到對方的臉,鼻尖被凍得有些紅了,但不影響他繼續對他笑着,唐原說,“以後有機會,再帶你來看。”

唐原給出承諾,是因為一時的氛圍将他的情緒煽動。而時柏榮卻當了真,伸出小拇指,說要和他拉勾。好在唐原心情不錯,樂意縱容着他,摘了手套,小拇指朝屏幕也勾了勾。“這樣行吧。”

“你真好。”勾完,時柏榮又拿起一只鴨子,對人捏了捏,“小鴨也說你是個好人。”

總感覺是個有點奇怪的評價。不過時柏榮這架勢,總讓他想起過來串門的侄子,小孩一樣,有點好笑。既然是小孩,那就該給點紅包。唐原也不吝啬,拿好手機,給人轉了一千過去,“接收一下啊,還你第一次的嫖資。”

都快忘了剛開始見面的場景,但這一千塊錢唐原是牢牢記在心底,也不給人拒絕的機會,“收着啊,反正是拿你的錢。”他從口袋又摸出一個紅包袋,随手抽了根筆,在上面寫下時柏榮的名字,又畫了只豬,不管時柏榮在對面的抗議,寫完還在手機前給人又展示了一下,“回去把紅包補你。”

“……好吧。”時柏榮又捏捏鴨子,“就當你給小鴨的了。”

過年他也就收了這麽兩個紅包,一個是他爸轉的,一個來自唐原。前者的他沒收,後者的他沒推拒。不過,明年就不能讓唐原給他,得換成他給唐原的侄子。唐原那邊,還專門把他侄子帶到他面前溜了一圈——當然,是等時柏榮爬出浴缸,穿好衣服之後。“和哥哥打個招呼。”唐原把手機放到他侄子面前。而時柏榮插了句嘴,“不然叫嬸嬸……好吧,還是叫哥哥吧。”被唐原瞪了一眼,他才收斂下去,乖乖和人打了個招呼,再看着唐原把剛欺負完的人又送回小朋友堆裏。

“你侄子真可愛,一點不像你。”

“……怎麽說話的呢?”

“那你也挺可愛,行吧。”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時柏榮已經無心春晚,“所以可愛的唐原老師什麽時候回冬門啊?”

“不是說了初三?”

“幾點啊……想早點見到你嘛。”

“到時候看吧。回家了我打你電話。”唐原說,“哎,等一下,我看下機票……我應該上午回去,你下午四五點來找我吧——或者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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