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宴會 倒也是姿色不凡了
聖上的儀駕行至跟前,便只見一熟悉的櫻粉色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甬道拐角,再欲将人叫住卻是難了。
黎慷看向一旁正垂眼笑着的某人,心中不由了然:“已經見過了?”
“是,見過了。”
“虧朕還愁了幾日,看來冥冥中自有安排。”皇帝又瞥了眼高牆後露出來的那半顆小腦袋,轉而帶着人朝另一個方向走。
眼瞧着一行人消失在了梅園的方向,祝暄這才松口氣轉回身。
“太險了,差點被聖上道破了身份。”
她說着撫了撫尚且不安的心口,擡眼卻瞥見不遠處走來幾個內侍,忙又站直身子,若無其事地帶着茗喜往鳴鸾宮的方向走。
茗喜自然也跟着提心吊膽,這會兒忙邁着細碎的步子跟上:“姑娘,可是聖上方才還叫了你……”
“是乳名,無妨。”祝暄并不在意。
她這名字現下除了聖上與皇後也不會再有人叫了,知道此事的更是少之又少,估計那傻子将軍只會以為是聖上認錯了人,自然無妨。
彼時錦辰殿逐漸熱鬧起來。
因祝暄說過不想在宮中留宿,皇後便特意将生辰宴安排在了中午。
眼下時間将近,受邀而來的勳貴們也都陸陸續續入了座。
幾年前與祝暄交好的貴女大多随家搬離了上京,眼下一個相熟的沒有,祝暄也只得坐在席位上百無聊賴。
桌上的果酒飲了一杯又一杯,卻忽覺着有道淩厲的目光朝這邊看來。
她下意識地擡眼尋過去,便見大殿門口站了個挺拔的身影,心裏“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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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他不來參加宴會麽,怎會出現在此?
祝暄正欲找個東西擋住自己,卻見謝将軍沉着臉色朝身旁的內侍吩咐着什麽。
不知是不是飲酒微醺的緣由,她此刻瞧着這位謝将軍竟平白順眼了幾分,不由又将人打量一番。
“劍眉星目,寬肩窄腰,瓊林玉樹。若不談旁的,倒也是姿色不凡了。”
正替她布菜的茗喜順着主子的目光看去,“姑娘說什麽?”
“沒什麽。”祝暄心虛地想要收回目光,卻剛好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
不知為何,竟隐隐覺着心尖一顫……
匆忙別開視線之際,剛巧有一內侍端着東西過來:“姑娘,這是聖上特意吩咐要給您喝的酒,請姑娘嘗嘗。”
那內侍不等她答應便已将她手邊的酒壺換走,匆匆出了大殿。
怎麽還把她的酒給換走了,難不成是下了毒?
想起方才站在門口那人,再看過去卻已沒了影子,她也只得半信半疑地去查看那壺新酒——
“竟是空的?”
肯定是那個姓謝的搞的鬼!
祝暄恨恨咬着牙正氣不打一處來,便聽得門口有人宣了一聲:“殷二公子到!”
眼下殿裏的衆人都望過去,只見一明朗恣意的少年正往殿裏走來,他眉眼間帶着笑,唇角的梨渦襯得俊朗中又多幾分可愛。
祝暄擰眉:“這人是誰?長得倒是十分喜人。”
茗喜笑了聲:“我的姑娘,京中姓殷的還能有哪家?自然是殷太尉家的二公子,殷無霜。”
殷太尉家的二……那豈不是殷無憂的二哥?
壞了。
祝暄心虛地別開眼,默默在心中念叨着:佛祖保佑,希望日後在宮外不要見到這位,最好是殷家的跟那個姓謝的都不見到才好!
大殿外的寒風依舊蕭瑟,只有殿內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生辰宴也只是表面看起來風光,實際上無聊又繁瑣。
祝暄好不容易敬完酒逃出來,心想着方才沒能在禦花園好生逛一逛,這會兒應當再去看看。
偏偏她才邁出錦辰殿的門檻,便有人在身後喚:“祝小娘子請留步。”
祝暄茫然,回頭便見殷無霜已快步走至跟前。
“殷……二公子可有什麽事?”她僵硬地扯了下唇角,揣着暖爐的手不自覺地在那層包着的絨毛上抓了又抓。
這人瞧着倒是個性格不錯的,眼下笑着将手伸到祝暄跟前:“小娘子方才走得急了,這只耳墜掉在了我桌前。我是來還東西的。”
果不其然,祝暄垂眼便見他手裏正躺着一只白玉珠耳墜,被那微紅的掌心映得越發晶瑩透亮。
而她左耳垂的那只不知何時不見了。
“啊……多謝二公子。”祝暄道過謝,示意茗喜幫自己戴上,從始至終都與殷無霜保持着距離。
如今聖上要為她賜婚,到底是與誰尚沒定論,她不敢貿然去接近任何男子。
更何況她剛冒充了人家妹妹,本就是避之不及的。
豈料殷無霜壓根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如今天寒地凍,小娘子不在屋裏坐着,急匆匆地是要去何處?”
當然是遠離你啊!
祝暄在心中默默念了這麽一句,面上卻仍舊帶着淡淡的笑。也幸虧這人長得甚對她的品味,現下尚且能忍。
“我……”
“好巧,殷小娘子。”冷不丁有人從旁冒了這麽一句,吓得在場三人皆是怔住。
大抵是今年冬日過于寒冷,亦或是她手中的暖爐已涼了,祝暄竟覺着這會兒寒風吹得她人都快暈過去。
真是“好巧”,她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謝将軍饒有興致地看了眼那張蒼白的小臉,轉而又朝一旁正皺眉頭的殷無霜望過去:“抱歉,打擾到你們兄妹二人敘舊了。”
祝暄登時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卻聽到殷無霜難以置信的聲音:“兄妹?謝将軍這是何——唔!”
殷二公子話未說完便被自己“病弱的妹妹”用不知什麽糕點堵住了嘴,整個人僵硬着不知所措。
好險。
祝暄長舒一口氣。
酒壯慫人膽,也幸好她出來時還讓茗喜帶着皇後娘娘賞的奶酥,這會兒堵不住某人的嘴,堵住另一個也是好的。
她轉而笑着看向殷無霜:“二哥,你就別怪我今早沒等你了。這是皇後娘娘賞的奶酥,你嘗嘗可喜歡?”
殷無霜:“?”
氣氛尴尬了半晌,在祝暄眼珠子都快瞪掉出來的眼色中,殷二公子總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忙笑着點頭答應:“好吃,好吃。”
“好吃就都給你了,吃不完記得帶回府。”祝暄說着看也不看某位不速之客,快步出了錦辰殿的大門,“皇後娘娘叫我再去她宮中一趟,二哥幫我同父親說一聲,晚些回去!”
風聲漸大,又有細小的雪花飄落下來。祝暄腳步匆匆一直到了鳴鸾宮門口。
再三确認那神出鬼沒的謝将軍沒跟上來後,她這才停下深吸一口氣。
原本那句“不喜歡姓謝的人”只是她做夢後的氣話,可沒想到在宮中一次又一次地應驗了。
看來夢境也并非空穴來風,日後她真得遠離這人。
“姑娘,我們到皇後娘娘宮門口了。”茗喜在旁提醒了一句。
祝暄回過神,忽見大朵大朵的雪花如鵝毛般飄落下來,她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不知是方才走得急了還是醉意上頭。
“姑娘?”茗喜連忙将人扶住,便見鳴鸾宮裏匆匆走出來個身影,是皇後身邊的宮女。
那人過來扶在另一側,“姑娘可是有不适?先進屋歇着吧,娘娘特意命人給您收拾出了菡水閣,我帶您過去。”
祝暄微微颔首:“好。”
窗棂被晚霞映得泛紅時,躺在床上的人才緩緩睜眼。
祝暄擡手擋了擋眼前的光。
坐在榻上等了好一陣的嬌小身影歡喜地湊到床邊:“暄姐姐,你終于醒啦!母後說你若再不醒就要叫太醫來看了。”
“福安?”祝暄怔了一下才遲疑地喚出她的名字。
福安公主比她小兩歲,性子向來天真爛漫,年幼時常喜歡粘着她,不過近幾年未見,她還以為會生分。
“我就說暄姐姐一定還記得我。”福安坐在床邊親昵地挽了她的手臂,“母後說你醒了便叫人過來給你梳妝,晚上的接風宴你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瞧過母後給你準備的衣裳,可漂亮了,你一定喜歡!”
祝暄方才睡醒還有些緩不過神來,只怔怔問:“什麽接風宴?”
“今日既是你的生辰,又是謝将軍……啊不,這會兒應當稱為平遠侯了。是謝侯爺凱旋的日子,父皇說這叫雙喜臨門,正巧把接風宴也在今日辦才好。”福安說着将人從床上拉起來,又叫了茗喜過來給祝暄更衣。
“父皇還說了,你們二人是今日的主角,自然要都在場。”
都要在場……那她并非殷無憂的事豈不是要暴露?
更何況每次遇見姓謝的就倒黴,她今日可不想再見了。
祝暄皺着眉頭靈機一動,擡手捂住了額頭上的傷處,“福安,我這會兒頭上的傷藥該換了,你能幫我去叫太醫來麽?”
“好啊。”小公主轉頭便吩咐了自己的侍女去太醫院請人。
“……”祝暄這才想起,自己的表妹可是金尊玉貴的公主,怎麽會親自去太醫院請人?她怕是睡傻了。
“我記得你曾說過,待我三年孝期結束,要給我看樣東西,可帶着了?”她忙又問道。
“哎呀,我怎麽給忘了!”福安慌忙起身,一邊說着要回去拿,一邊讓祝暄等自己。
祝暄點頭應着,目送一衆人随她出了門,這才迅速下床更衣。
“茗喜,拿紙筆來。”
小丫頭将東西遞到跟前:“姑娘要寫什麽?”
“請罪書。”她眼也不擡,匆匆落筆。
不想見謝峥遠是她自己的問題,不能牽連福安,需得把話給聖上還有皇後講清楚。
再者,生辰宴既已結束,她出宮回府也是理所應當,只是現下為了不見某人需得“不辭而別”,也應當要留下封信以作解釋。
待一切安排妥當,祝暄這才帶着茗喜匆匆離宮。
雪不知是何時停的,宮人們也已将積雪清掃,辟出了一條尚且寬敞的路。
一路上祝暄都提心吊膽,生怕某人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
但好在直到馬車停在将軍府門口,都沒再見着那人的身影。
祝暄默默松了口氣:“希望日後也不會再見了。”
……
翌日一早,天色尚且灰蒙,細碎又急促的腳步聲從屋外一直響到了祝暄的床邊。
“姑娘快些起來吧。宣旨的內侍大人已到府門口了。”茗喜說着将梳洗要用的東西都端進裏間。
祝暄半夢半醒地坐起身:“什麽宣紙?”
“是宮裏送來的聖旨啊。”
“聖……聖旨?”祝暄一個激靈,總算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難不成是昨日她臨陣脫逃駁了聖上的面子,舅父不高興了?亦或是那封請罪書寫得不夠深刻?
從起床到梳洗完畢,祝暄甚至已将聖旨上會出現的所有內容都想了個遍。
可在跪下聽旨時,卻聽那內侍官揚聲便是一句:“賜婚于将軍府祝暄與平遠候府謝峥遠——”